你到底是谁?”
江剑臣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谁,在下已经奉告。从尊驾这两抓上,我却知道了你就是塞外黑风峡的一抓惊心、二抓残身、三抓追魂的邵一目。一代巨凶,屈作人仆,大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独目老者虽然疑心江剑臣不是君山恶鬼谷妁人,但却没有瞧出对方的底细。自己的出身来历,反而让江剑臣一语道破,气得他脸色铁青,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是又怎样?”
这个独目黑瘦老者,果然就是塞外黑风峡的三抓追魂邵一目。他二十年前凶名昭著,但却颇为清高自负。如今突然现身在武清侯府,作了客文芳的保镖,不能不让江剑臣触目惊心了。
正在这时,一种铁器击地之声传自阁后,接着,一个少了一条左脚的残废人,拄着一根精光霍霍的钢拐,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
他比独目老者年纪略小,大约有四旬上下。头发蓬松,浓眉环眼,高鼻阔口,满嘴虬髯,身材魁伟,声威慑人。他停身在独目老者的身侧,爽朗一笑说:“大哥,你走眼了。这位朋友比恶鬼谷谷主夫妻,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你是有名的三抓追魂,两抓不得,不得再抓了。让我试试!”
江剑臣一见这个少了一只左脚的人出场,就为他威武凛然而心神一震。又听他把三抓追魂两抓不得不得再抓的秘密朗声说出,足见其胸无城府,爽直真诚,就更加发生好感。为了表示对他的友好,含笑说道:“邵大当家的手下留情,不令在下难堪,才使我侥幸不伤。你刚才没有在场目睹,其实也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少了一只脚的人神情一正说:“正因为两次都只差了那么一点点,才说明尊驾的技艺惊人。请亮兵刃,容在下一试。”
从他的话中,不光看出他为人光明磊落,而且武功一定也比独目老者要高出一筹。
江剑臣自从结识了六阳毒煞战天雷以后,认为那些虽然凶名昭昭而不知真底的人,并非全是恶人。一见这个少了一只左脚的人言谈做事磊落大度,便也有三分敬意。他知道,不取出兵刃,光凭赤手空拳,那等于硬逼对方一个少脚的人也放下钢拐。当下,毫不迟疑地取出了短刀。
少脚人一见江剑臣拔出刀来,很为赞赏地说道:“一言拔刀,足见尊驾的为人胸襟。光凭这一点,就值得我吴觉仁一会。尊驾注意,我要出招了!”
原来那个少了一只左脚的人,名字也起得很妙,叫做吴觉仁。他一声“我要出招了”出口之后,才缓缓地举平了钢拐。难得的是一只右脚竟象钉在地上一样,稳如山岳。
江剑臣精神一震。他见吴觉仁右手端拐,目射精芒,身子纹丝不动,光两只眼睛不住地搜索着自己的全身上下,简直要透视对方的肺腑一般。虽然不动,状极慑人。江剑臣的好胜之心,油然兴起。他知道,吴觉仁的眼神扫到哪里,就等于他的钢拐点到了哪里。因为吴觉仁已练到意与神合,身拐合一的高超境界。
江剑臣的短刀刀尖指点,脚也分成八字,架式松松垮垮,完全是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
所有在场之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原来被抛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迷儿,也挣扎着坐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盯视着江剑臣。她已从说话的声音里,听出是自己的主人来到了这座秘密魔窟。
两厢里一紧一松、互相对视着,足有一盏热茶的工夫。江剑臣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见紧张。可作为主攻者的另一方。吴觉仁的头上却冒出了热气。
正在这时,阁子外消悄地形如鬼魅似地贴近了一个人影。在星月淡辉中,分明是那个被野鸡溜子唤作剩菜汤的酸女人。她的两只原来极为淫媚的眼神,突然充盈着两道冷森森的寒芒,死死地盯在了江剑臣的变成微黑的脸上,好象在寻找着什么特征似的。
吴觉仁平端的钢拐下垂了,一点一点的下垂了。他头上的热气已结成汗珠,顺着鬓边流了下来。
江剑臣还是老样子,纹丝不动,大有泰山崩于前面神色不变的气概。
吴觉仁开始烦躁了。这不光表现在他的汗珠滚滚流淌,喘气粗重,而且两只大环眼猛然睁大,原来下垂的沉重钢拐,突然向上猛力一抬,并且在一招之下,钢拐的首端也见到了颤动。
在场的人都知道,吴觉仁要出手搏击了。
小神童曹玉好象有了一种预感,预感到吴觉仁绝不是三师祖的对手。但三师祖要想不用本门无极神功,是万万做不到的。
从吴觉仁钢拐颤动的动力来看,平常人千斤尚不能压秤梢,何况又短又粗的钢拐,吴觉仁功力的精纯,可想而知。只可惜自己装神弄鬼,好不容易靠着野鸡溜子插入了敌人的心脏,凭着一手假赌的技巧,骗得了客文芳的信任,倘若一下子露了馅,岂不是功亏一策!
他不由自主地移了移自己一对判官双笔的位置,挪到了一拔即出的地方,他小子也准备最后拼搏了。
不料,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江剑臣原来握得很紧的刀把,突然松开了。那把短刀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而且声音很大,象午夜荒山,敲响了寺钟似的。同时,江剑臣人也不动声色地盘坐在地上。
在遍布杀机的亭阁内,在敌人虎视眈眈的环视下,他不仅放弃了武器,放松了戒备,还授人以隙地坐了下来。直吓得迷儿又昏倒地上,小神童瞢玉也不由得身子一抖。
哪料那个正要择隙而噬的吴觉仁,却突然一下了象泄完气的皮球,高大的身躯一阵子摇晃,几欲跌倒,不得不用手中的钢拐支撑住地雨,调正了身躯。
江剑臣缺目一张,一笑赞道:“吴当家的,你好厉害的煞气!”
吴觉仁神情一松,正色答道:“是尊驾指明我放下了屠刀。谢谢你了!”
刹那之间,剑拔弩张的敌对双方,竟然相互真诚地赞佩起来。就在这时,恶魔三抓追魂邵一目认为有隙可乘,鬼魅般地身形一闪,暴弹而出,爪影一张,已临近江剑臣的当顶。
吴觉仁一声怒吼:“老大卑鄙!”
江剑臣的身下象装有弹簧似的,还是一招恶鬼谷的身法“饿鬼争食”,不光一弹而起,两只手掌一合,正好把三抓迫魂邵一目的那只毒爪夹在了掌内。同时,吴觉仁的那根钢拐也压上了自己老大的右肩头上。
邵一目不得不低头认栽了。
就在这时,阁外突然有一女人的声音娇声喊道:“侯爷到。”
江剑臣、吴觉仁和邵一目刷的一声,刚一分开,阁门内,那个叫剩菜汤的酸女人躬身引着一个王候打扮的青年候爷,带着两个小厮,高视阔步地走了进来。
从服饰上一望而知,他就是贵为侯爵又荣为当今万岁表兄的皇亲国戚刘国瑞了。
只见他一张被酒色掏空了的焦黄的脸膛上,双目微陷,两颊瘦削,萎靡不振,少气无力地走进了亭阁。那美艳少妇好象和那个酸女人对了一下目光,忙着迎上前去,揽着刘国瑞的瘦削肩头,殷勤地关心道:“侯爷刚伤了风,服下了药,又被太后传进宫去。你怎么自己来了?有事唤我过去就是了。”
那武清侯刘国瑞好象爱极了这个美艳少妇,伸出干瘦的大手,抚摸着她那又滑又腻,苹果似的粉腮,讨好地说道:“我有好消息给你说,快跟我回房。你光想弄钱,连我都不屑一问了。”说到这里,用手一指眼前的众人说,“你雇了这么多的人,全是白吃饭的。都给我赶走!”
众人纷纷走出亭阁。小神童曹玉也掺杂在众人之中,向外走去。却被武清侯刘国瑞一眼看见,他急忙喊道:“童员外,你是我的朋友,我可离不开你,快跟我一起回去。”说着,上前一步,拉住小神童一只手腕,一起从来处走了出去。
美艳少妇回头笑着叫道:“剩菜汤,你伺候几位一会儿,特别伺候好恶鬼谷的这位三爷,我去去就来。”
剩菜汤很象受宠若惊,又象似自惭形秽,重新请众人坐了下来。有了美妇人一句话,没人再对江剑臣有什么猜疑。吴觉仁对江剑臣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二人互让着在东边窗户下坐了下来。
因为离其他人较远,江剑臣低声问道:“我们少谷主是贪玩好色,才赖在此处不走。尊驾为了什么也屈身在此?能蒙见告吗?”问完,向吴觉仁投去了一瞥极为关切友好的目光。
吴觉仁叹了一口气,说道:“邵一目是我父亲的门下,我们师兄弟四人还有一个小妹妹。艺成后,在江湖上同出同入,他又长我十岁,是我的大师哥,一切事自然他说了算。
今年春天,他做主受了此地侯爷礼聘,我们师兄弟四人一同来到此间,才知道是为了赌场压阵。我本不愿干,可大哥贪恋金钱,硬不愿走。鉴于兄弟情谊,我只得留了下来。有我在这里看着,大师哥他们还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直到一个月前,我发现大哥经常夜出不归,象有什么事情背着我,但又没有实据。前天晚上,又弄了这个女的,逼审什么。不管我怎么劝说,他就是不听。我还发现他常有女人伴宿。被我严词逼问,今天我才在他口中知道……”吴觉仁刚说到这里,那美艳少妇又独自回来,只好住口不说了。
美艳少妇扫了一跟江剑臣说:“童少谷主已在侯爷面前证实了你的身分,大家也亲眼目睹了你恶鬼谷的嫡派武功。”说到这里,一指剩菜汤吩咐道:“你带他先去认认住处,再回来吃饭。别动臭脑筋,再要犯贱不改,我撕碎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