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我赏小费。”
不大工夫,酒和菜肴一齐摆上。铁扇仙樊茂兴高采烈,口到杯干,一坛花雕几乎被他喝净,所有莱肴也吞咽一空。只见他以手扪腹,眯眼晃脑,现出一种酒足饭饱、心满意得的样子,犹自依依忘返,不忍离去。
店小二一边收拾杯盘,一边口算帐目,连酒加莱共计白银七两八钱。铁扇仙连说:“不多!不多!给你小费二两二钱。共计十两纹银。”
店小二一听满脸笑容,一声吆喝:“小费二两二钱!”灶间伙计们大声回说:“谢谢财神爷!”
就在这一片呼喊声中,武凤楼陡然发现铁扇仙樊茂伸进革囊的右手掏不出来了。心中不由暗笑,知道他的银两肯定是被李鸣挨身挤进时,施展妙手空空,顺手牵羊地摸去了。
看那店小二的神情,知道店中新添的全牛宴,也肯定是李鸣以按察使大少爷的身分暗中安排的。再加上铁扇仙的狂傲自大,嗜酒贪吃,所以很容易就落入了李鸣的圈套。
这时,那店小二好象觉察到樊茂掏钱吃惊的神气,站在桌前催促道:“小店今日客人很多,座位拥挤,请你老赏脸。把帐会了吧。”一霎时之间,铁扇仙樊茂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仅急得眼似铜铃,也羞得面红过耳。
按说,樊茂这个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怪杰,不会经不住这个打击。可是,圣人云:“羞赧之心,人皆有之。”他刚才大言不惭地责骂店小二狗眼看人,大咧咧地要赏小费,现在酒也喝了,菜也吃了,临了竟拿不出一文钱来,这个台叫他赫赫有名的铁扇仙如何能塌得起?
万般无奈,只好红着脸嗫嚅道:“堂倌,老夫一时大意,银钱被偷。你让我回去取来,加倍送还如何?”这一番话,在樊茂来说,可以算是生平最客气的说法了。
哪知那个店小二还是把脸一寒,声音也硬了起来:“客官,小店乃一百多年的老字号,生意能做到这样,还不全仗着和气生财?按理说,凡是进店用饭的都是小店的财神爷,我们哪敢得罪呢?
可是,你老请想,你要凉的我们不敢给热的,要甜的我们不敢给酸的。你要炒牛肝,我们可不敢给您炒肉片。不过,吃饱了,喝足了,把嘴一抹,只凭一声‘银钱被偷’,拔腿就走。你叫我这个当伙计的怎么向老板交待?”
武凤楼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个店小二的口舌伶俐,尽管话说得能噎死人,可还叫你挑不出一星点儿毛病,直把个樊茂弄得一张长脸变成了紫猪肝色。
无奈,他只得反问道:“小伙计,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店小二冷然说道:“那好办,有钱拿钱来,没钱留件衣裳也行。”
樊茂一听,气往上撞,刚想发横撒蛮,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你这个堂馆!太不开眼了,哪能因为客人一时掏不出钱来,就脱人家的衣裳?说穿了,那不就叫剥皮吗?再者说,这位老人家也不象是蒙吃骗喝的人,他的银钱说不定真叫人家偷去了。”
直到这时,楼上的食客们才看出这个出面调解的人,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眉目倒也俊朗,只是略嫌矮胖了些。穿着打扮,象一个学生意的小伙计。
铁扇仙樊茂听他替自己不平,说自己不象蒙吃骗喝之人,相信自己的银钱真的被偷,而且一口一个“老人家”,不由得非常感激,暗暗想到:凭他这几句暖心话,我就该好好对待他。
不料那店小二顶撞道:“这位小兄弟说的怪好听,可惜当不了钱使。这位老人家一顿饭吃了上十两银子,放他一走,我一个替人家出力的伙计,怎么能担待得起?老板怪罪下来,非砸了我的饭碗不可。我可是上有老娘,下有妻子儿子。一个锅台放七八个碗的人哪!一家老少全指望我挣钱养家的呀!”
说到这里,还真急出了两滴眼泪。在座的酒客,无不同情。只有武凤楼暗暗好笑,他早已看出肩扛搭链、出面调解的小店伙,正是自己的兄弟缺德十八手李鸣。他一手导演的这出戏,还真够精彩的呢。
这时,只见李鸣一跺脚,好象下了最大的决心,从肩上取下褡裢,一咬牙从里面取出几块散碎银子,交给了店小二说:“说来你也真难!老人家的饭钱我垫了。”
店小二立即满脸堆笑,谢了再谢,捧着银子忙活去了。
铁扇仙樊茂一把抓住李鸣的手腕,激动地说道:“小朋友,蒙你仗义,使老夫得免受小人之辱,我当必有厚报。”不料,李鸣却突然醒悟似地长叹一口气说:“老人家!我是铁货街一家米坊里的小伙计。东家命我讨帐,整整一个下午只讨了这十两银子。刚才出于义愤,替你还了酒帐,回到米坊非受老板一顿重打不可。”
铁扇仙樊茂一听,急忙说道:“那么,你随我去到玄武观,我多给你-些银两,你东家就不会打骂你了。”
李鸣苦笑了一下说:“好虽是好,但我回店之时已到。回去晚了,更难免一场苦打。”
说到这里,竟然挤出两滴泪来。猛然挣脱了樊茂,转脸要走。
铁扇仙樊茂突然问道:“小朋友,你一不问我姓啥叫啥,二不问我居住何处,这十两银子你可上哪里去讨呀?”
李鸣回过头来,破涕一笑说:“凭你老人家,岂能诓走那区区十两银子。我得先赶回米坊,免得上了店门。反正,这一场苦打我是挨定了。”说罢,又想走去。
樊茂听了李鸣的话,一种天涯知己之感油然而生,紧紧拉着李鸣的手说道:“你再想想,真的就没有一点法子可以免去你一场苦打吗?”
李鸣听罢,突然眼睛一亮,忙问道:“你老人家有印章没有?”
樊茂一怔,嘴中却说:“印章虽没有,但我有一种比印章还管用的字号。不知你问这个是何用意?”
李鸣说:“我想请你老人家给我写一个借条,盖上你的字号,十两银子算被你暂借,明儿加倍奉还。我家老板是个财迷,虽然还不见得能免去挨打,但那样就要轻得多了。你老人家看看这可使得?”
这时,铁扇仙樊茂只求能使李鸣免去要打,什么他都愿干。何况李鸣只是要求写一个借条,他更认为理所应该。可是,他却为难地说道:“好虽好,可惜老夫一字不识,怎么能写了借条?”
说到这里,朝着装扮书行模样的武凤楼、佟铁二人一招手,二人立即来到桌边。樊茂叫店小二取来笔砚,很客气的说明了缘由,请武凤楼替他写一张借条。
武凤楼一看李鸣的眼色,又联想起临来时师父白剑飞听了李鸣的附耳低语竟然笑出了眼泪,并说:“法子虽好,可惜太损。”等情形,知道了李鸣以目示意的目的。遂提笔写道:樊茂为报深恩大德,决心投靠门下,永效忠诚,誓不二心。
下面写上了樊茂的名字和年月日。樊茂哪知是计?掏出了一个盒子,拿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往借条上一顿,字契上马上出现了一个老人手持一把扇子的印记。
武凤楼知道这是铁扇仙樊茂闯荡江湖的信物,刚想把字据拿起交给李鸣,樊茂又拿起笔来亲自划了个十字,抢盖上手印,这才交给了李鸣。李鸣与樊茂约下了后会之期,匆匆地走出了醉仙居。
武凤楼和佟铁也相继走了出去,汇入了灯火映照下的人流,渐渐向玄武观掩去。哪知刚刚拐过了一个街口,已发现人见愁李鸣在前面相候,二人急忙赶了过去。
李鸣说:“事情已然得手。凭樊茂在江胡上的名头,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有了这个攥在手里,他还不得不得乖乖地听咱的。”
武凤楼和佟铁也不由得浮上了胜利的笑容。不想人见愁李鸣却将脸色一凛,沉声说道:“现在,我有一个两全其美妁主意。不过,兵贵神速。来不及回佟家庄向白二叔禀告了。为了救伯母早出苦海,我们这就去找樊茂。就算她侯国英再横,我想她还不至于一见面就拗了掌门师伯的主意。”李鸣这番话一出口,头一个就是小霸王佟铁表示赞同。
武凤楼到底比他们二人持重得多,连说:“不可。”但是,李鸣却一再坚持,武凤楼终因心悬老母安危,没有反对到底。
三人踏着灯光月色,相偕往玄武观走去。还是武凤楼谨慎,从玄武观东边掩上房去。
不料飘身下落时,却发现东厢房内尚有隐隐灯光。缺德十八手李鸣一塌身形,抢先蹿上了台阶,隐身门外,只向里看了一眼,就浑身一抖,轻轻推开了房门,又回头招手相唤,然后疾步走了进去。
武凤楼知道必有缘故,他的轻功可比李鸣高得多了,腾身而起,射向东厢房。就在他蹿身而入的一刹那,已从微弱的灯光下看出了房中并排放着两口棺木。每口棺木前还供有一个神位,李鸣已低泣下拜。
武凤楼注目一看,正是矮罗汉窦觉、狗屠户位方二位前辈的灵位。
难得魏银屏言而有信,不仅为二人备棺成殓,还供有神位、祭礼。武凤楼不由得身心一颤,暗暗叫道:银屏!纵然你对我一往情深,可惜我终必辜负。
这时,佟铁也蹿了进来,三人同拜灵前,默默致哀。
不料,东厢房外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声如枭鸟,一入人耳,令人心悸。就在三人陡然转过身来之际,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嘻嘻一笑说:“分手不过刹那,难道已不认识?”
嘴里说着,已跳出房去。武凤楼这才看清,雄踞门外者正是绿林怪杰铁扇仙樊茂。知道这老怪物只要见了李鸣,绝不会贸然动手,便和佟铁也下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