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红鸾星动》 第1章 [gl百合] 《云海:红鸾星动》作者:归零地段【完结】 简介:细水流长/日久生情/平淡文 玄又初见弦锦时,才三万岁,彼时已可算作家破人亡,满心只剩仇恨。 弦锦初见玄又时,三万一千岁,彼时也可算作家破人亡,亦是满心仇恨。 后来再见,她们有着相同的敌人,正巧一拍即合,合作共赢。 但不晓得身旁为何会传出她二人红鸾星动一发不可收拾的传言。 可是弦锦和玄又更是不晓得,这个传言,怎么传着传着,就传成真的了。 ? 第1章 天帝十子与白虎主君 羲和神女的金乌从不经过扶摇山上的望舒神殿,万万年来望舒神殿从未见过白日,有的不过是三足金蟾身上的清光。 弦锦真是许久都未曾踏足过这冷清了数万年的望舒神殿了。 “拜见主君。” 四周的仙娥跪了一片,望舒神殿不复以往清冷,反倒被薄霜罩得严严实实,几乎要将通往里殿的台阶冻住。 伏在脚边的仙娥头饰上还留有着细碎的冰霜,弦锦无奈摇头,掐个诀顷刻间化了这满殿的冰霜。 “出了什么事?”弦锦侧目去问身边的神官。 “回主君,十殿下自前日被神女带去羲和神女府上游玩回来后便不见了踪影,神女寻了许久也未寻见,恐其遭遇不测,只好请上神来借凤凰一族轮回镜一用。” 眼前低垂着头作答的人弦锦六百年前见过,三千年前飞升上界寻了个望舒殿管事的职位,如今倒是难为了他这点修为还要被望舒的神力冻住胡子。 青阳主君尚能理解望舒神女对于天帝十子的照看不力,但至于轮回镜,那可是云阳氏的东西,那属于被逐出凤凰一族的氏族,早就不存在的物什。 “穷桑城的青阳氏一族没有轮回镜。”弦锦淡淡的道。 铃铛声倏地响起,清脆的铃音回响在空旷的大殿,望舒神女白着一张脸自里殿走来,眼神飘忽,鬓发微散,不复往日清冷高雅的印象。 望舒神女作为十殿下的姑姑,却弄丢了十殿下,瞒得了天帝一时,瞒不了一世。 可望舒毕竟也是活了许久的老神仙,自是知晓些凤凰一族里青阳氏与云阳氏的那些仇怨。 原以为还能托上些往日的情分寻人,没成想太过慌乱的心境让她忘却了数万年前发生的事儿,现下却只好朝弦锦作一揖。 “如此便也作罢,只是麻烦青阳主君白跑一趟。” 颓废的望舒神女这是弦锦十万年来头一次见,她皱了皱眉,弦锦还记得自己四百年前下界除妖时欠了望舒神女一个人情。 “十殿下的命灯还亮着,找寻十殿下这事便交于我吧,”弦锦扶了扶手腕上的镯子,“就当是还了四百年前的人情。” 清闲了数万年的青阳主君揽了件麻烦事在手下,她觉得这事比曾经青阳氏从云阳氏手中救下穷桑氏还要难。 事实上不是没有轮回镜,只是那面镜子,早在云阳氏夺权时就毁了,哪还有什么轮回镜。 不过这仙界到是还有个和轮回镜相同的玩意,叫昆仑镜,归昆仑墟里的白虎一族所有。 自望舒神女处回来的弦锦坐在穷桑城的高处,往下看去,蓦地叹气,内心有些烦躁。 话说回来,白虎主君是谁来着? 活的久了,有些事也记不大清了。弦锦更烦了。 . 耳边吵闹声不断,尘世女子娇俏的声音不断涌入耳中,浓重的香气弥漫在整个花楼之间。 嗅觉灵敏的人几乎被花楼里的胭脂水粉气熏的呼吸不过来,手里的扇子摆动的幅度更大了些。 本是下界除妖的昆仑墟白虎主君倘若在花楼打探消息时真被胭脂水粉堵得呼吸不上来,那还真成了上界的一桩笑话。 细微的妖气裹着脂粉味传来,玄又立即化成一道清风追去,好在是花楼的厢房内无人。 倘若是让凡人看见,日后回上界后指不定会被太极正殿的老家伙夹枪带棒的说成什么样。 清风渡过曲折的城镇,约莫飞了三炷香,四周的妖气变得浓郁,隐隐约约还有股魔气在里头。应当是将要入魔的大妖。 那妖现了形,是只蝎子,泛着绛紫且带有毒钩的长尾巴立在身后,脚边躺着凡人的尸体,开膛破肚,周身怨念极重,想来死前并不安稳。 蝎子精的瞳仁泛着深红,离入魔就差一脚,又或许再在炎帝庙旁呆上个几年吸取香火,怕是真要成祸害天下的魔物。 浑身泛着寒气的老虎忽地自斜里窜出,临近那妖物时却被一道金光弹开。 “奇怪,你这蝎子精怎会有这东西?”玄又从暗处走出,她认出了那是华胥氏的金光护体。 蝎子精汗毛倒立,颤栗的恐惧从尾巴传到脑门,周身的金光已没了刚夺来时的那般耀眼。 华胥氏的金光护体与生俱来,随着修为与年岁而增长,一般化作贴身物品戴在身上,这金光护体这般弱,差点就被她的老虎一口咬碎。 上界也没传闻有哪位华胥氏的小神君下界啊? 罢了,杀了就能晓得了。 术法幻化的老虎随着心念而动,再度朝蝎子精扑去,几爪子下去就将金光护体拍得粉碎,虎口直直的朝蝎子精的脑袋咬去。 不远处的炎帝庙陡然震出一道清气,玄又掐个诀飘过去,直至门前时听见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第2章 “是哪位上仙在外头?” 玄又推门进去,炎帝庙里的香火正盛,想来是因为炎帝的庇护才得以保全庙里的人,不过天底下炎帝庙多的去了,炎帝自然不会过于关注一个庙旁的变动。 盛着香火的火炉边走出个身穿麻衣布裳的小孩,他朝玄又作了一揖,“华胥氏柏叁见过白虎主君。” 玄又扬眉,柏叁这个名儿好像在哪儿听过。 看着年岁也不大,约莫千百来岁的模样,年岁相同的华胥氏好像也就只有天帝的第十个孩子。 十殿下的名儿好像就叫柏叁。 玄又皱着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是了,十殿下赐名那日上界边边角角都收到了请帖,昆仑墟也不例外,只是那日忙着去友一凝那摘橘子,也就随意点了族中较为年长的去了。 “十殿下此番为何下界?” 不过千岁的小孩还不记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玄又只好上前牵住他往外走去。 那蝎子精已被老虎撕咬的不成形状,青绿的血液溅在树干上,没见过这般情形的小孩吓得直往玄又腿后躲。 玄又一面安抚他一面收回白虎,刚想上前去查看蝎子精的魂魄,一道泛着青蓝色焰火的剑气擦着后脑就飞了出去。 登时将远处还在蠕动的蝎子尾巴钉在原地,青阳氏主君那能使神仙神魂俱灭的火焰瞬时就把蝎子精的魂魄烧的一干二净。 “青阳氏。” 三十万年前年轻的青阳主君在凤凰族内斗中一道神火烧得云阳氏族灭。 那烧上仙云的神火烧了一千年,昆仑墟的玄又也看了一千年,上界的所有帝君主君等皆看了一千年。 自此,穷桑城青阳氏主君一战成名。 “看来此番也不用来找白虎主君借昆仑镜了。” 弦锦摆手一并烧掉蝎子精其余的部位,青衫外袍被日暮时分的橙红日头映成灰色。 她朝玄又拱了拱手,对着缩在玄又腿边的小神君道:“十殿下,该回去了,望舒神女应当等急了。” 玄又一愣,这才想起任职为望舒的乃是天帝的妹妹,十殿下的姑姑。 忽地想起方才被老虎咬碎的金光护体,玄又摇了摇头,“恐是不行,十殿下的金光护体方才被我那老虎咬碎,须重铸一道金光护体才能重返上界。” 弦锦狐疑的打量着这位白虎主君,随着视线移到小神君身上时却发现他周身清气微弱,怕是随便来个妖物就能将他粉碎作为吃食,更不可能受得住上界的蓬勃清气。 良久,青阳主君才点头,但掐了个传音诀传回上界,直直往望舒殿飞去。 “你为何会知道怎么重铸金光护体?” “不仅仅只有天帝一脉为华胥氏,扶桑殿里的青帝一脉也是华胥氏。”玄又上前将小神君交给弦锦。 白虎一族好战,周身围绕的除了盘古大帝开天辟地后的清气还有常年征战的杀气,没了金光护体的小神君在她身边待久了,只会影响心境。 遥想当年混沌初开时被盘古大帝一斧子劈开形成了天地,世间盘旋着清浊二气,清气上升成了上界,浊气下沉成了凡间。 四方神兽同凤凰烛龙麒麟三族于盘古陨落时诞生于上界,除去身为瑞兽的麒麟一族,其余神兽身上附带的清气都比其他神仙磅礴。 青帝前些日子才接了天帝诏令下界,可上界一天凡间一年,如今算算也差不多也有个十几年了。 上界诞生了万万年,天帝的位子上换了数个氏族。 虽说青帝与天帝同为华胥氏,但青帝一脉拿手的还是剑气化龙,玄又也不清楚少卿到底会不会重铸金光护体。 对于玄又而言,当务之急还是和少卿前后脚接到的诏令。 玄又觉得这位青阳主君有些奇怪,她往哪儿走青阳主君就领着小神君往哪儿走。 来回转了几圈,玄又忍不住问她,“主君是还有什么事吗?” “白虎主君何出此言,主君不是要领着十殿下去找青帝么?”弦锦挑眉看她,看着她时还能抽出空隙摸摸小神君毛茸茸的发顶。 玄又不解,她已经告知这位青阳主君重铸金光护体的法子,她为何还要让她去带着她们去寻少卿。 以青阳氏轮回镜的法子,不出半月便能找到少卿,还来麻烦她作甚? 玄又皱着眉回看她。 第2章 青阳主君与冰糖葫芦 小神君扒在弦锦腿边,望着二位主君,不知所措。 玄又微眯双目,“青阳氏的轮回镜应当比我去寻要快上许多吧?” 弦锦笑道,“主君也说了我是青阳氏,又怎会有轮回镜呢?” 经她这么一说,玄又才想起三十万年前那些沉谷烂麻的旧事,凤凰族内斗起因就是轮回镜。 昔年天帝、勾陈大帝、白泽帝君、钟山帝君等各路帝君主君都曾出面调解过。 最终还是面前这位青阳主君一把神火烧毁了所有,也平息了所有。 玄又叹了一气,朝小神君招手,“走吧。”可等了半晌也没等见小神君朝她走来,玄又便也摆手示意两人跟上。 她哪里知道小神君这是在怕她,自玄又接手白虎主君的位子后,上界的各族宴席一回比一回去的少,直至后来帖子递来时的闭门不出。 此后飞升上来的神族几乎都只知昆仑墟有位白虎主君,但根本不晓得白虎主君长甚么样。 第3章 又加上她常年征战和一刀洞穿上任勾陈大帝胸口的凶名在外,在上界的传言里她这位白虎主君长什么样的都有。 弦锦带着小神君跟在她后头。 走出城镇前望见小神君盯着一种用签子串起来通体红色的东西走不动道,余光瞥见玄又撇撇嘴上前从外袍里掏出几枚圆圆的东西给小贩,便把那东西买了下来。 圆圆的东西弦锦知道,以往下界也见过,是凡间的钱币,至于那红色的东西是什么,老古董弦锦是真的不知道。 “这是何物?” “冰糖葫芦,据说是凡间人用来治病用的。”玄又摸了摸小神君的发顶,惊奇发现这居然比自己的一身虎毛还要软。 “这东西能治病?”见惯了上界动不动就是灵丹的弦锦难以相信这东西也能治病。 玄又耸肩,“我也不晓得,但月老依照这法子做成的橘子比这好吃些。” 小神君啃着糖葫芦待在两人旁边,也不吭声,只有嘎吱嘎吱的咬糖声不断响起,千岁的小神君突然就对这位白虎主君的印象好了起来。 出了城镇时望舒神女已驾着神车御月上了云海,凡间的夜晚安静的只有晚风吹动城郊树林发出的婆娑声。 “主君…” 弦锦还没问出口便被玄又打断。 “你莫要在唤我主君了,同我族人一样,唤我玄又便好。” 听惯了族人没大没小直接叫名字,乍一下有人来唤玄又一声主君,大体还是不习惯的。 “好,我们这是去何处寻青帝?” “北俱芦洲。” 不管少卿在哪儿,她同玄又的诏令一样,最终都是要在北俱芦洲会面,与其盲目去寻她,还不如直接朝北俱芦洲的方向赶去。 凡间夏日的城镇总有一股热气笼罩在头顶,天性喜阴的白虎主君止不住在心里嘀咕羲和神女的金乌。 长在穷桑城梧桐树焰火里的青阳主君倒是无所谓,瞧着对面树底下乘凉的一大一小,又搭上前头戏台唱戏的咿咿呀呀腔调,只觉得好笑。 “玄又,青阳主君在笑什么?”小神君扯了扯玄又的衣袍下摆,顶着一副严肃的表情问。 一根糖葫芦让小神君与玄又建立起的友谊坚不可摧,比起仰望青阳主君,小神君还是更喜欢和时不时就给她买小玩意的白虎主君。 玄又瞧了瞧站在日头底下的弦锦嘀咕,“她怕不是被羲和神女的金乌晒傻了。” “青阳主君若是被晒傻了,那上界可就缺了位主君。”小神君煞有其事的点头附和她。 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的弦锦几乎被这两人气笑出来。 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玄又手一翻便用冰雪捏出两个小兔,小的先递给小神君,大的朝弦锦的方向晃了晃才道,“那小神君去给她送点凉快吧。” 弦锦见小神君踌躇片刻后朝这儿走来,当做什么都不知的模样收下小兔,冰凉的触感握在手里,凤凰神火几乎是在一瞬就叫嚣着冲出来毁掉它。 但受着羲和神女的金乌和凡间浊气,这冰雪化成的小兔握在手心,竟有了安抚心境的效果。 弦锦立在原地看了小兔片刻,决定把小兔留着。 毕竟这是小神君踌躇后送来的东西,总不能驳了小神君的面子。 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糕点递至眼前时,弦锦愣了愣神,认出了那是上界的糕点,状似玛瑙似的糕点里裹着轻微的清气,虽然是上界常见的糕点,但玄又把这儿带下来做什么? 上界神族下界,通常不过半月便会回去,最长的也不过一月有余。除非是收到了什么加急的诏令才会准备的周全。 不过像这样的诏令,都是只有天帝和接受诏令的人才知道,旁人就算半道夺去诏令,那也不会看出什么。 “兔子是怎么回事?” 弦锦收下糕点,却还在纠结上午的兔子,毕竟在她的记忆里,白虎一族一直偏向风与雷,冰雪之类的术法,她从未见过。 小神君已昏昏欲睡,玄又脱下外袍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末了连人带衣裳一齐丢进鸣鸿里头。 鸣鸿被系在玄又腰间,刀长三尺,刀身细长不到两指宽,弧度微小,上头的血槽极深,通体漆黑。 杀气和清气平衡微妙,让小神君在里头睡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把小神君送到里头后的玄又才得了空档回答弦锦,“以往征战的多了,这学一点那学一点,便是再愚钝那也都学的差不多了。” 弦锦想了想,觉得也是,便也就跟着她往前走。 西牛贺州归白虎主君所管,可白虎主君偏偏是个不管事的主,多数是于上界动乱时才着手掌权,其余时间不是在昆仑墟就是在串门。 上界传言白虎主君将无法无相都学会了这件事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夏日晚上的城镇凉爽了不少,少数几户人家还亮着灯,远远望去,像极了云海里的星子。 此番离北俱芦洲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 城郊土地仙寺庙外的桃树上挂着的红布边角已沾上了些许尘土,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玄又将手搭在鸣鸿刀柄上,探了一缕神识进去,望见抱着自己外袍睡的正香的小神君,毫不留情的把人提溜出来。 玄又刚想开口却被弦锦打断,“噤声,土地仙来了。” 第4章 清气浮现,土地仙现出身形,他的白胡子将将拖至地面,身上的仙袍破烂不堪,浑身上下透露出狼狈。 “二位上神,救救湛江水神吧!”土地仙朝两人作了一揖,苍老的嗓音里带着见到救星的激动。 “此话怎讲?”玄又把小神君身上裹着的外袍解下,问道。 “湛江里头有妖物作恶,小仙修为低下,只得圈了神力护住城中百姓,先前给南天门递了状子,但都被那妖物拦下。” 土地仙神情激动,未等两人作答又是一揖,“烦请两位上神救救湛江。” 玄又扶住鸣鸿,思量许久才应下此事,扶起土地仙时提醒了一句。 “日后还是要分清上神和主君。” 土地仙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才从弦锦衣角边看见凤凰族族徽。 那方才应下此事的那位又是谁? 湛江江水汹涌,听路过耕作的人说自前年开始,这湛江就有些奇怪,一个浪头拍来就将岸边的树拦腰拍断。 也是从前年开始,湛江周边的村子开始在雨季朝湛江贡献两位童男童女,自此这湛江便再也没人敢靠近。 玄又蹲在岸边低洼处,伸手划拉两下江水,面上的神色弦锦看不真切,但她也能明显察觉到这湛江里头泛着股妖气。 妖怪作祟,怪不得要贡献活人。 玄又起身,手上的江水还在往下滴,但抬手就往还未睡醒的小神君脑门上就是一弹。 疼痛促使小神君清醒,他吃痛捂住脑门,气鼓鼓的盯着玄又,却未发现一道神力把他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 弦锦登时心领神会,也罩了个壳子在身上,但还没有所动作就见玄又提溜着小神君的衣领像扔布条一般把人扔进了江水里,随后自己才下去。 她忽地想起这几日玄又和带着小神君在各个城镇乱晃的事。 这位白虎主君对小神君好也是真好,小神君手上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多出一件小玩意,但坏心思起来作弄小神君起来也是毫不含糊。 无奈的笑笑,弦锦也跳进了湛江。 身子往下沉了许久,估摸有一盏茶的样子,周围突然换了一番景象。 湛江水神的府邸立在眼前,却不是清气笼罩,弦锦能望见一股猩红色的妖气盘旋在水神府邸上方。 问题出在水神府中。 玄又见那府前看守的两个河虾修成的小妖尸体,心下有了底,周身神力微动,下刻便化作万千寒光朝水神府飞去。 临近却被府中妖怪挡住,府邸周围隐隐约约能瞧见一只水蛇妖的妖气盘在四周,远远望去,整个水神府邸被只水蛇缠住。 玄又摸了摸刀柄,“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条水蛇。” 四周不知何时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妖怪,眼底皆是泛红的模样,显然是入了歧途的妖怪。 玄又一把拽下刚刚沉下来的小神君,将人护在身后,还是决定先将里头的水蛇妖先解决了。 弦锦挥袖拦住呼啸而来的妖力,一手摁住想要跟上玄又的小神君,一手甩出神火将水神府邸外头围绕的妖气烧得干净。 “你去吧,这里有我。”她环顾一圈,实在是不把三人团团围住的妖怪放在眼底。 这位青阳主君真真是猖狂又自信,且还是对自个修为绝对的自信。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玄又跨过水神府门槛时想。 第3章 湛江蛇妖与稀疏往事 弦锦对于除妖一直秉持着速战速决、能不用拳脚就不用拳脚的原则,一捧神火就能解决的事,为何要费力把它变得复杂起来? 面对冲上来的妖物,她捂住小神君的耳朵,凤凰神火蓦地降在其脚边,紧接着就是刺耳的惨叫。 接二连三的,其余妖怪身上也燃起火焰,身体连同魂魄一起被灼烧的滋味不好受,也可以说是痛苦。 不多时,周身又恢复了平静,平静的几乎不像是战场,弦锦松开捂住小神君耳朵的手,掐个诀捏出两个小凳在身旁坐下。 看着水神府又觉得缺了些什么,随即幻了道结界罩在水神府上头。 水神府内一片寂静,四周透着诡异的阴冷。 玄又虽是喜欢阴凉的地方,但这浸到骨子里的阴冷是真真是叫她极不舒服。 内屋主位上坐着个人,正在擦拭嘴角血迹,估摸是先前被弦锦烧毁妖气后受到了反噬。 “我这修为竟能惊动两位上神,还真是荣幸。”蛇妖像是无骨般横倚在主位的座椅上,手边的茶盏里盛的却是人血。 “此番也敬得上神一盏。”他拍了一盏人血朝玄又飞去。 玄又侧身任由茶盏飞出门外落在地上碎裂开来,寻了个地处坐下。 蛇妖看着门外的茶盏,惋惜叹气,“上神真真是暴疹天物,在我等的眼中,这孩童的血可是大补。” “蛇若是修五百年便可为蛟,再修千年便可为龙。”玄又上下打量蛇妖,竟发现他眼角有类似龙鳞的鳞片,周身煞气环绕。 满打满算这蛇妖也不过七百年修为,如今瞧来,应当是杀了不少人才会修炼的如此之快。 鸣鸿里钻出了只赤色老虎,那是玄又神力所化,现下坐在玄又脚边,只待她一声令下便可将蛇妖撕碎。 “你这蛇妖竟淌过了五百年,不去安心修炼日后找个施风布雨的神职,为何要来湛江作恶?” 第5章 蛇妖蓦地发出笑声,“神职?” “六百年前我修成人形,于北俱芦洲在玄武主君手下做事,只因失手杀了凡人,玄武主君竟要降下天雷杀我!” “你们天神无情无义,我为何还要苦修千年飞升上界找寻神职?”蛇妖说到激动处,隐约现出了原形。 玄又听了半晌,可于这事她也不好说,毕竟上界神族错手杀害凡人,诛仙台的天雷也必定不会讲究情面,只得憋出一句:“真是为难你这小妖一路从北俱芦洲走来。” 蛇妖愣了愣,随即化成原型朝玄又飞去,煞气和妖气交织在四周,整间屋子登时被冰雪笼罩。 “你不过一介上神,如今我已吃了湛江水神一家,又吃了不少人,水神印也在我手,你如何能杀了我!” 蛇妖嘶吼着与玄又脚边的赤虎厮杀。 吞噬上神和狼狈逃窜,蛇妖自然会选前者。 只要他炼化眼前的人,门外的那位自然也不在话下,到时上界也少有神族能与他匹敌。 玄又站起身子,饶有兴致的观赏蛇与虎的斗争。 即便入了蛟也还是改不掉蛇的本性,当真是凶性难除。 寒光一闪,紧接着血光乍现,那蛇妖只觉七寸一痛,回神就已被鸣鸿钉在屋中柱子上,先前和他搏斗的赤虎乖顺的跟在玄又身后。 “我可从未说我是什么上神。” 玄又缓步朝他走来,“你可知,你口中上神阶位的神族见我,也得恭敬的唤我一声主君。” 血线飞出,蛇妖趁玄又拔刀之时舍弃五百年修来的蛟身,利用魂魄撞碎弦锦下的结界朝远方逃窜。 还未逃出多远,一袭青袍就立在眼前,青阳氏的族徽在蛇妖眼前翻飞。 那蛇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凤凰神火缠至全身,连个惨叫都未曾发出就便烧得神魂俱灭。 玄又望着被捅了个窟窿的水神府邸,有些无奈,自顾自地嘀咕:“瞧起来天帝要拨款来修建水神府了。” “早就听闻白虎一族家大业大,想来也是不缺这点的吧?”弦锦从窟窿里跳下,手上还拿着水神印。 玄又愣住,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弦锦,“青阳氏昔年在羲和神女交好,动辄送去万株灵草,应当也不缺吧?” 父君也不是那种抠搜的神族,会拨款的。 将才走进来的小神君望着上头两位主君抠搜的模样,怯生生的想。 . 三十万年前,弦锦曾见过玄又。 穷桑氏一脉横死轮回镜前,与之联姻的白虎一族来过,领走了穷桑氏神女与白虎少君的尸首。 弦锦隔着血海远远的望见了玄又。 三万岁生辰刚过的人身着蓝衫,衣摆下的族徽上沾满神女与少君的血。 那是玄又父亲与母亲的血。 年少的白虎主君眼中的恨意被弦锦看得透彻,直至上代白虎主君剿灭云阳氏帝君之时也未曾散去。 弦锦一直立在旁边, 那时的她就在想这个比她小一千岁的人会长成什么样? 应当是镇守一方喜怒无常的主君。 如今真切的见到后,才发觉这人与她想的不一样。 活的肆意通透,待人极好,完全不是印象里的模样。 岁月太过悠长,无声的像只巨蛇在其中慢慢吞食,凤凰一族内斗的事,估摸着玄又也已记不大清了。 “弦锦,腌渍的梅子要不要?” 玄又侧目见弦锦盯着自己手中的梅子出神,以为是她太过想要,护食的白虎主君正极不情愿的伸手分给她一点。 辟谷很久的弦锦早就忘了梅子是什么味道,这东西似乎是酸的。 “要。” 回过神的弦锦朝玄又要了一点。 腿旁的小神君也眼巴巴的望向玄又手里的梅子,常年在天宫仙娥的教导使他正犹豫要不要向她要一点梅子。 玄又瞥见他那可怜巴巴又馋到极致就差没留口水的表情,又不情愿的拨给他一半。 茶馆的话本无非是情情爱爱的故事,百八十年里唯一变的只有书中的人,故事大体都是一个模板套出来的,没什么新意。 玄又扔了颗梅子在嘴里,恰巧吃到那颗没剔果核的,一咬下去咬碎了果核,满嘴苦涩。 嘴里全是还未消散的苦味,玄又也没兴致听下去,领着弦锦和小神君出了茶馆。 湛江一事,水神印已交由岸边的土地仙,状子也递至南天门,不多时上界便会派下神族接管湛江水神一职。 招摇而过的马车与吆喝的小贩,一切的一切小神君皆是以好奇的姿态去看,但这降低了赶路的速度。 玄又挑了个无人的地处拎着小神君的后衣领丢进了鸣鸿里,任他在其中撒泼打滚也不放出来。 凡间正午是浊气最重之时,走了半天的弦锦盯着玄又腰间的鸣鸿斟酌两下开口,“你这刀中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和你的剑中世界差不多,没什么差别。” “我想进去看看。” 玄又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的刀中世界和她的剑中世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望了望羲和神女的金乌,玄又忽然明白了什么。 “弦锦,不想走路就直说。” 青阳主君面上挂着假笑,声音软糯,“你还真是头脑灵光,可我的确是不想走了。” 她猛地靠近玄又,目光直视她的瞳仁,“你就说行不行?” 第6章 玄又退后两步,态度坚决,“不行。” 还真是位毫不通情达理的主君。 弦锦收回目光。 走了半日有余才走出城镇,几天时间里连着走过三个城池,弦锦没了耐心,当下就化作一团清风飞去。 她身后的玄又见状未来的及说什么也化作清风追去,所幸两人的方向是对的。 真真是喜欢乱来,可此前也未听闻这位主君是个喜欢乱来的性子。 玄又飘过底下的城镇,撇了撇嘴。 青帝庙的香火旺盛,怪不得少卿那么有钱,原来不仅仅是家大业大,青阳主君扭头看了眼玄又,还抽空观望了方才飘过的青帝庙。 两万岁的玄又也曾在父亲母亲的庇护下肆意张扬过,那时整个昆仑墟和西牛贺州皆是要唤她一声小霸王。 可三万岁以后什么都变了,上界神族的态度、族中的低迷、挥之不去的仇恨。 一切都像张网一样把她绕在里头,挣不开逃不掉忘不了,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想起那日穷桑城里发现的一切,血淋淋的仇恨与事实摆在眼前。 年迈的上代白虎主君逐渐老去。 玄又早已晓得,只有自己能长成下一任白虎主君,或是迈入大帝帝君,这才能打破束缚她的一切,才会有让她正视仇恨和那时上界的勾心斗角。 年少的白虎主君飞速成长,她请缨出战镇守极地,后在上任勾陈大帝堕落为邪魔时,手段狠厉,一刀将其剿灭。 二十多万年前的上界神族皆知新任白虎主君在围剿上任勾陈大帝时,术法拳脚精通,竟不输当时的诸位大帝帝君。 老牌神族的耳中,再度响起了昆仑墟白虎一族的名号。 自此,白虎主君的凶名传开。 弦锦梳理了脑中对玄又的印象,实在是无法将眼前吊儿郎当逗弄小神君的玄又和凶名远扬的白虎主君联系在一起。 而青阳主君不晓得的是,她也彻底颠覆了玄又对她的认知。 时不时就喜欢发呆的弦锦和决策果断的青阳主君。 怎么瞧,都不一样吧? 第4章 东胜神州与南部瞻洲 鸣鸿里再度响起小神君撒泼打滚的声音,玄又无奈至极,只得将刀中世界的赤虎放出来陪他玩。 拥挤的行人散去,天上飘了雨,先是细密的小雨,后来就是倾盆而下的大雨。 从头到脚被浇得通透的玄又不得不怀疑是否是雨师上值施雨的时候想偷懒,从而布阵直接将雨水哗啦一下倒下来。 窝在鸣鸿里头靠着赤虎睡觉的小神君倒是躲过了这场大雨。 “玄又。” 弦锦唤她,指尖窜出一团火苗罩在玄又身上,把她从头到脚烘干。 玄又被那火苗包着有些热得神志不清,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烤成肉干。 东胜神州的侍卫破开海浪上来的时候见着玄又被一团火包着的模样,恍惚间,青龙主君还以为看错了人。 待她身上火苗散去,侍卫朝两人恭敬的作了一揖,“青阳主君、白虎主君,青龙主君有请。” 玄又给自己捏了个小兔出来握在手心,身子好受一点才点头示意侍卫带路。 青龙一族虽没白虎一族有钱,但手下神族皆是佩戴了避水珠,为的就是那些不会水的侍卫仙娥等。 海浪再度被破开,冲天的巨浪和海底的珊瑚倒是别有一番景象。 四海龙王等在殿前,里头的青龙主君坐于首位,见两人进殿,眼角的细微也笑开了。 青龙主君年岁不过二十万来岁,比之玄又和弦锦小了有十万多岁,但他接管主君受神职的日子迟,神貌定型的也迟。 再者,这青龙主君,好似不大在乎他的容貌,他比较在乎于他收藏的那些个金银财宝。 龙类大多喜金光闪烁之物,满殿的珠宝和琉璃折射,差点没将进殿的两人眼睛闪瞎。 “我不喜欢。”玄又小声嘀咕。 身旁的弦锦踢她一脚,意思是让她噤声,这话要是到了青龙主君的耳朵,免不了要误会玄又对他有恶意。 虽然弦锦也不喜欢这花里胡哨的大殿,但还是要受着。 半晌,两人才习惯满殿的闪光。 “二位主君来的突然,本君也未准备什么,只好先请两位去空置的殿中坐坐。”青龙主君在前头带路。 坐在殿中软垫上的玄又望着青龙主君前去张罗的背影,发出感叹,“这要比凡间花楼的厢房好的太多了。” 听她这么一说,弦锦才想起见她时空中的那股脂粉味是哪来的了。 “你去花楼就是为了找个舒服的厢房?” 玄又抬头看着眼前,捏了块茶点递给她,反问道:“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弦锦伸手拽了张软垫挨着玄又坐下,“你是寻乐子去了。” “我在你印象里就是这样的?”玄又扭脸皱眉看她,眉目间写满了不可置信。 半道上想起询问两人有没有忌口的青龙主君折回来,临近殿门处望见两人凑得极近的距离,顿时感觉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站在门外犹豫许久才进去。 “二位主君可有什么忌口的吃食?” “不用如此张罗,我等再过半炷香就走。” 两人一齐转头看他,又是齐声回答,青龙主君登时感觉自己的气势矮了半截。 第7章 半柱香一晃即逝,待告别青龙主君后望舒神女的三足金蟾已挂在了半空。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青龙主君觉得自己恐怕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半月后上界的传言里又多出了一条。 三十万岁主君的新感情,青阳主君和白虎主君的去往凡间游玩,估摸着回来就能吃上成亲宴了。 这二人八竿子打不着,哪来的新感情,真是荒诞的传言。 现任勾陈大帝扶柏坐在椅子上,看着铺满桌子的玉简忍不住想着。 . 小神君被玄又从鸣鸿里拎出来时,神智还未清醒,迷迷糊糊的伸手要弦锦抱。 满目无奈抱起小神君的弦锦依稀还能听见前头玄又若有若无的嘲笑,她抬脚往玄又的小腿处踢了一块石子过去。 待玄又转头时又若无其事的低头唤出长剑,转而把小神君丢进剑中世界。 等在前头的玄又把她的动作看得清楚,“想不到名震八方的青阳主君也是个喜欢偷懒的主。” 弦锦耸耸肩,倒也没反驳她。 玄又说的确实属实,弦锦接手主君五万年就开始偷闲的日常,直至后来直接撒手不管。 周身的清气被浊气侵蚀,萦绕的燥烦感不断的冲向弦锦,似是要扰乱她的心境。 长剑在腰间系好,弦锦再抬头时就见一只拇指大的冰雪小兔朝她飞来,将其扔过来的人手里也捏了一个。 玄又朝她笑笑,“拿着这个会好一些。” 弦锦收下小兔,眉目舒展开来,“多谢。” 两只兔子了,她就那么喜欢兔子吗? 弦锦回想着挂在剑中世界梧桐树上还未化去的另一只小兔,觉得这与玄又威震四海的凶名不相符。 她哪里知道玄又已经馋了青帝府院子里的那一窝白兔将近三千年了,奈何少卿死活不给她,玄又只好多捏些小兔过过眼瘾。 酸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脑子里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回去从少卿那顺只兔子回去,玄又捏着梅子丝毫没注意到猎户用来捕猎编织成的网自半空朝她罩来。 弦锦伸手拽住她衣领,“走路记得看路。” 突如其来的状况使还未嚼碎的梅子滑落至咽喉,玄又扶住弦锦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弦锦,下回可以轻点。” 瞧着她那狼狈样,弦锦实在没忍住笑出声,“下回我可就不拽你了。” 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玄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小声的嘀咕。 耳朵灵敏听得一清二楚的弦锦将睡着的小神君从剑中世界拎出来,毫不留情的扔给玄又。 看着玄又苦大仇深的接过小神君,弦锦适时发出嘲笑,果然就是该让这千岁的小神君去祸害她的赤虎。 未睡醒的小神君只觉得二位主君很奇怪。 周身缠绕的浊气忽地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闷热的温度。 梧桐树上的温度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弦锦没多久便习惯这温度,心下还在奇怪为甚么会走到这个地方。 “为何会走至南瞻部洲?” 她闭上眼探了一缕神识出去,闷热的空中夹着一股子类似浊气的东西,这叫弦锦很不舒服。 小神君拽了拽玄又的衣角,小声的问她,“青阳主君是不是不晓得上界神族掌管的地处?” 玄又正忙着想应当如何应付这闷热的日头,塞了个小兔给他,又蹲下来一本正经的乱扯,“弦锦自接手主君后就没受到神族授课,不知道封地问题也不见怪。” “所以,我们才更要照顾她,晓得么?” 被玄又哄骗的小神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青色衣衫的衣摆下角映入眼帘,玄又顺着青衫抬头望去,就见弦锦拧着眉抬手就是一个暴栗。 “疼疼疼!” 其实没使多大劲的弦锦看着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喊疼的人,有些怀疑自个儿是否是真的用了劲。 思虑闪过,弦锦下意识的摸了摸玄又的头,黑发的触感同族中刚破壳的雏凤的皮毛触感一个样,软软的,一摸下去还会有少许发丝穿过指缝搭在指尖上,和白皙的皮肤对比鲜明。 万年没被人摸过头的玄又蹲在地上登时僵住,不晓得自个儿该做甚么说甚么。 “我也想摸。” 小神君见弦锦摸着玄又的头半天都没松手,自己也想上去摸两下。 哪晓得离玄又还有三步远的距离两人突然弹开,玄又一把捞起小神君把他塞进了刀中世界,弦锦垂着眼走在前头不知在想甚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晌,沉默无言,从刀中世界看到一切的小神君也不知道二位主君是怎么了,骑上赤虎的途中还薅掉了一把毛。 玄又上前两步跟上弦锦,思量半天才决定主动打破沉默。 “青龙主君的东胜神州同朱雀主君的南瞻部洲的北方接壤,若是要从东胜神州去北俱芦洲,踏出东胜神州就必要进入南瞻部洲。” “这儿的清气很怪。” 顺嘴接话的弦锦回过神时陡然一怔。 她本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怎会突然注意到南瞻部洲清气的问题? 怕不是经过湛江一事后被玄又影响了。 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青阳主君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刚认识三十多日的人影响到了。 偏偏弦锦似乎是拿她没法子。 第8章 无论是收下自己并不喜欢的小兔,还是助她多管闲事清除在湛江作恶的妖物。 “朱雀主君是位暴戾的神族,这些年来惨死在她手上的妖物少说也有上千。”玄又手一转,捏了个凤凰出来,但也只是捏了个雏形,看也看不出来。 “你常年值守极地,死在你手上的只会过之而不及吧?” “这不一样,朱雀主君最喜将妖物擒回封地,一点一点的虐杀,所有主君中就属她身上怨气最重。” 闻言,弦锦点头算作自己已知,抬手对着玄又额头一指,橘红的焰火围绕玄又燃起,复又消散不见。 待火焰散去后玄又忽地察觉身上一轻,周身萦绕的烦闷和闷热消散,她疑惑的看向弦锦,“这是为甚?” “朱雀与凤凰本是同源,除去杂乱气息的法子也是一样,我只是给你筑了道屏障,把那些东西隔在外头。” 弦锦实在没忍住抬手就想玄又的头发,临近了却发现她手里的冰雕,虽然只捏了个雏形出来,可现下依稀能看出是个鸟的雏形。 弦锦有些好奇,“没事做捏这个做甚?” “这是…”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在唇角打个转,被玄又咽下后换了说辞回答她,“给小神君的,省得他没事干老是逮着我那赤虎薅。” 弦锦嗯了一声算作自个儿已知,便同玄又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去,将要踏出南瞻部洲时两名满身甲胄的侍卫出现在眼前。 侍卫的全身都藏在深红的甲胄中只露了双眼睛在外头,那两名侍卫朝两人作了一揖。 “见过青阳主君、白虎主君,南瞻部洲朱雀主君有请。” 说罢,又朝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弦锦扭脸和玄又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望见了意料之中。 “带路。”青阳主君抬了抬下巴。 第5章 朱雀主君与突生事端 朱雀主君设宴的大殿同青龙主君议事的大殿没甚么两样,皆是金光闪烁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不过是青龙主君那议事的大殿皆是用金光闪烁之物。 而这地用的却是琉璃,金琉璃紫琉璃等,一切剔透而虚幻,将主位后头的那炉神火折射的清楚。 “花里胡哨。” 朱雀主君还未到来,但宴席上已是座无虚席,弦锦坐落于主位的坐下方,一边小声抱怨一边不落痕迹的揉了揉眼睛。 旁人望去只会认为青阳主君撩了撩耳边垂下的发丝,而坐于主位右下同弦锦面对面的玄又却看得真切。 她暗自掐了道传音诀过去,“不习惯?” “你习惯?” “那没有,只是觉得花哨的紧,没甚么好看的。” 那确实是了,弦锦收回目光,望着紫红的酒液猜测这是哪位神族酿出的好酒。 须臾,朱雀主君姗姗从外头走来坐于主位,绣着金丝雀纹的深红长袖一挥,朝众人敬了一樽。 “多谢诸位得空不远千里前来南瞻部洲参加宴席,实乃我的荣幸。” 客套话。 弦锦嘴角挂上得体微笑,喝下手边的酒,再回头望了望玄又,手边的酒杯早已空了,应当早已饮下了罢。 宴席上的菜式玄又万年前就见过,没想到这么多年连变都没变,她撇了撇嘴,放下筷箸,转而捏了块糕点在手上。 推杯换盏,耳旁皆是神族客套的话语,弦锦听了会儿便没心思听下去,将酒杯端在手心,描摹着上头的纹路。 朱雀主君从主位站起走到二人中间,过长的衣裳下摆拖在地上,深红衬得她皮肤雪白。 “不承想我二十六万岁的生辰宴居然能请到二位主君,实乃荣幸。” 玄又朝她举了举酒杯,紫红的酒液在杯中晃荡,“许久未见,主君还是那样风采动人。” 客套话,谁不会。 弦锦亦是如此,纵使她已记不得这位朱雀主君的名儿,但这不妨碍她瞎编乱造,“既是生辰,那便祝主君此后长安。” 朱雀主君面上挂着猜不透的笑容,定定的望着弦锦许久,半晌才作应答,“那就多承青阳主君吉言。” 宴席持续的时间久,可弦锦与玄又要想提早退场也不是难事,同朱雀主君道了一声便提早退场的两人走在回寝宫的走廊上。 一路穿花过柳,远远能瞧见寝宫时,玄又脚步一顿,身子晃了两下,面色不善,“下药了。” “看你就沾了一点,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弦锦转身塞给她一个褐色药丸。 “我之所以就沾一点,确实是因为发现了,但没想到这药性烈的很。” 玄又接过药丸又问,“这是何物?” “青阳氏的血,”弦锦双手环胸的看着她,“凤凰一族百毒不侵,其中血液也有解毒功效。” 玄又攥着药丸,踌躇片刻后还是决定吃下它,待药丸被咽下后再度开口,“这位朱雀主君来者不善,与她同源的你又想怎么办?” “伺机而动。”弦锦面色平淡,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 不成想,青阳主君也是个城府深的。 玄又盯着她那双眸子腹诽。 寝宫外头其貌不扬,内里却全是琉璃光闪烁,弦锦用力的眨了眨眼,妄图缓解不适,“真不晓得这朱雀主君是怎么睡着的。” 后头跟进来的玄又被呛住,缓了会儿才踢踢弦锦,“噤声。” 第9章 迎面走来两名侍女,朝两人拜了礼后恭敬开口,“见过二位主君,我等奉朱雀主君之命前来侍奉二位。” 弦锦望着侍女头上的金环,琉璃光闪烁。 说的好听,依照现下这样子,不过就是监视。 玄又未等弦锦开口,装模作样的晃了晃身子,虚虚的靠在弦锦身上,“这酒怎这般烈,怎没喝多少就开始晕了呢。” 弦锦瞥了眼她那真假难辨的样子,暗自笑了笑。 凡间城镇的戏班子果真没少去。 . 望舒神女今夜似乎驾车着急了些,上头挂着的三足金蟾明明灭灭,想来是差点掉下神车,寝宫外守夜的侍女还留在原地。 整个寝宫被琉璃闪着,晃的玄又两眼发黑,睡也睡不安稳,干脆披上外袍化成一道清风去找弦锦。 衣摆翻飞,玄色外袍套在白色里衣外头,不多时,玄又就见到了躺在榻上死活闭不上眼的弦锦。 “就晓得你会来。”弦锦把自己撑起来,顺势套上了青衫。 “走罢。”玄又掐了个昏睡的诀套在刀中世界的小神君身上,转而朝弦锦招了招手。 两人大摇大摆的从殿门正中走出去,守在旁边的仙娥眼中浮现凤凰的图样,看起来是一副已被操控的模样。 是幻境。 “直接打晕多好,”玄又嘀咕,“还要浪费神力造个幻境套在这仙娥身上。” “嘘,”弦锦将食指贴近唇角,“这要是让朱雀主君知晓你打了她的仙娥,她可就有理由了。”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理由了。” “也对。” 四周的宫殿依旧沉寂,只有耀眼的琉璃妆点看似盛大的生辰宴,那炉神火似乎烧的更旺了。 墙角闪过鲜红的衣角,玄又和弦锦闭气凝神自觉隐去身形跟了上去。 走过偏殿前往主殿的廊庭,周身燃着的烛火越来越暗,朱雀主君衣裳下的百鸟绣纹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些。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狭窄的小道,玄又刚想说甚么就见弦锦皱着眉头紧锁跟了上去,玄又愣了愣,随即跟了上去。 奇怪。 就是湛江里的妖物作怪都没看她那么在意过,怎到了朱雀主君这儿就这般着急。 玄又用舌尖抵着上颚,先前喝的那下了药的酒的不适似乎又冲了上来。 蓦地,玄又想起在南瞻部洲边界时弦锦同她说的凤凰与朱雀本是同源。 这到底是发生了甚么? 眼前倏地多了一炉神火,四周环绕的不再是清气,而是浓厚的浊气和数不清的怨念。 炉鼎落在离两人五六步的距离,离得太近,饶是经历颇多的两位主君也不免会被这极深的怨念影响,怨念又多又杂,玄又拽住弦锦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弦锦急急忙忙的掐了诀变出两道神力套在两人身上隔绝那怪异的神火。 离得近了玄又这才看清炉鼎上雕着的是个甚么纹路。 乃四凶作恶之图。 怪不得不对劲,无论甚么神兵利器,只要沾上四凶之类的图腾,皆会化为凶器。 想当年极北之地的梼杌作恶就引得数百神将陨灭,看这朱雀主君的架势,莫不是要变成第二位梼杌。 隔着燃得旺盛的神火,玄又望见朱雀主君双眸猩红,俨然一副已经是堕落为邪魔的模样。 可奇就奇在朱雀主君周身环绕的依旧是清气,炉鼎中的浊气与怨念似乎半点都进不了她的身。一时间玄又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堕落了还是没堕落。 不是梧桐树,也不是帝女桑。弦锦盯着朱雀主君身后通体漆黑的树看了许久,那到底是何物化成了树的模样,竟吸取了这般多的浊气。 “是扶桑树,”玄又将鸣鸿收回神识中,“青帝的庭院里种了好些这树。” 弦锦应了一声,刚要说甚么就见朱雀主君又有了动作。 炉鼎由朱雀主君引着靠近通体漆黑的扶桑树,浓厚的怨念争先恐后的往扶桑树中涌去,再次是漆黑的浊气。 弦锦和玄又察觉出了扶桑树中一闪而过的清气。朱雀主君周身亦有清气环绕,那么问题应当是出在那诡异的炉鼎之中。 “二位看了这么久了,难道不该有所表现吗?” 朱雀主君抬眸,直直的望向两人站定的位置,明明是朱雀,盯着人的感觉却像是玄武主君背上的天性属冰的蛇。 话音刚落,骤然便有狂风刮在狭小的暗道,耳边皆是簌簌的声响。 玄又只能看见弦锦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是听不见任何讲话的声音。 弦锦皱着眉拽过玄又手腕,极快的向道口退去,青蓝色的焰火踩在脚下,像极南海之地永不败谢的莲花。 “这可不能叫二位再往外走了!” 朱雀主君紧随其后,赤红的鞭子裹着神力和浊气朝弦锦飞去,临近时却被一道风刃击落。 “啧。”玄又终于从被弦锦拽的踉跄中回神。 弦锦放开玄又,看着她放着好好的鸣鸿不用还在疑惑,恍然想起小神君还在她的刀中世界里。 四周凭空多出了不少仙娥,颈后皆吊着一根细长的红线,没了神识任由朱雀主君操控。 神族滥杀无辜是要被押上诛仙台受天罚。 这些个仙娥虽是无了神识,可毕竟未堕落未邪魔,尚且还在无辜的范畴。 玄又咬紧牙关。 第10章 这算盘打得倒是响亮! 虽不能用鸣鸿,但那赤虎还是可以上阵的。 半人高的赤虎凭空出现,虎掌快准狠的拍向离弦锦最近的仙娥,重力之下,那仙娥飞出去的同时直接昏死过去。 但见那仙娥落地时被清风托住,直直的冻成一座冰雕,再无动弹的能力,却依旧存活,如此,朱雀主君也没了法子。 “你去罢,”玄又将鸣鸿悬于半空后坐了上去,笑着朝弦锦招手,“这里有我。” 这般焦急的情况还能笑得出来? 真是位古怪的主君。 青阳主君丝毫没觉察到自个儿唇边也沾上了笑意。 第6章 堕落邪魔与青阳小儿 焰火裹着浊气,朱雀主君的神火同凤凰神火一样,皆是不灭的神火,难缠至极。 赤红的长鞭拐着弯朝弦锦的后腰袭去,还未近她的身四尺二寸的飞景便横在了身后,寒光乍现,磅礴的神力顺着长鞭直直的朝朱雀主君飞去。 剑柄握在弦锦手心,下刻青蓝焰火就地划了个圈将朱雀主君围在里头,背在身后的手朝玄又晃了晃。 弦锦面色如常的看着被围在神火里的朱雀主君,“谁给你的胆子将主意打到吾等身上的?!” 话音刚落,弦锦就见那火焰围成的圈里冒出冲天的怨气,黑气似乎将要凝成实体,偏偏朱雀主君身上依旧顽固的存着一股清气。 “青阳主君真是好生厉害。”朱雀主君弯唇笑了笑,手上的鞭子化成长剑撕开焰火直指弦锦。 弦锦侧身躲开剑气,离得过于近,她能清楚察觉到其中存着毁灭的气息。 这不是朱雀一族能修行出的气息! 倒像是云阳氏修习的神火的气息。 凤凰神火自分两部分,一部分代表新生,一部分代表毁灭。 穷桑城中三个氏族中,云阳氏主修毁灭,穷桑氏主修新生,只有青阳氏二者皆修。 “你不是朱雀主君,”弦锦不动声色的朝玄又的方向挪了挪,执剑的手又握紧了几分,“你是谁?” “青阳主君问的可真多。”朱雀主君面色忽的冷下来,挥剑的手比之前快上不少。 弦锦眉头又皱了起来,同源就是麻烦,顽强的和极西之地的饕餮有的一拼。 清风环绕在周身,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但见那清风托着隐身形的白虎主君朝暗道飞去。 “咔——” 清脆的声响响起之后炉鼎上多了细密的裂纹,赤虎乖顺的趴在玄又脚边。 刺耳的哀嚎和冲天的怨气混杂在一起,浊气到没那么可怖了,又给自己套上几道神力护体后玄又才抱着手好整以暇的观看四散的怨气。 这青阳主君的反应是真的快,几乎是交手后没多久就察觉到朱雀主君的神力来源于这怪异的神火。 再者主君之间若是真放开手脚打起来,那等霞光铺到文华殿殿门时,那群不嫌事大的神族就能发现南瞻部洲已变成废墟。 至于这已被侵蚀的差不多的扶桑树…… 还是砍了罢。 大不了回头去少卿的庭院里撅一棵过来。 周身凝聚的狂风毫不留情的袭向扶桑树,环绕在树身四周最后一丝清气随着树身的断裂彻底消散。 下刻,三股雷霆分别劈在扶桑树和炉鼎上。 “二位主君真是过分,竟将我好不容易炼成的扶桑树毁了。” 朱雀主君松开剑柄甩了甩手,也无了先前执剑劈向弦锦时的凌厉,“事已至此,在下也不在这陪二位了。” 朱雀主君身上黑气四散,最终化成一股浓烈的怨气朝远方飞去,“青阳氏小儿,后会有期!” 天幕之上,雷霆和神火炸裂,可怎么也拦不住那怨念的离去。 “还是拦不住。”玄又急忙从暗道里窜出来,恰巧接住脱力的朱雀主君,冲弦锦歉意的笑笑。 “无妨。” 环顾一圈,先前被操控的仙娥要么被赤虎拍晕,要么被冻成冰雕,弦锦有些无奈的上前一个个把人解冻唤醒。 代表新生的凤凰神火在这儿的用处比灵丹妙药还要有用。 . 意料之中的,醒来后的仙娥皆记不起自己在这些个日子里做过甚么,看来还是要问这位真正的朱雀主君。 弦锦叹着气把目光移向被玄又揽住的朱雀主君,本想说甚么时意外的瞥见玄又藏在衣袖下的伤口, 伤口虽然新,但血液已经凝固,外袍又是玄色的,怪不得能藏到现在。 “你准备拿你那受了伤的手抱她多久?”弦锦眸子里不自觉的染上怒气。 “啊?”玄又一愣。 不过是先前制服那些个仙娥时不慎挂到的伤口已被浊气侵蚀,丝丝缕缕的浊气绕在伤口边,玄又这才想起里自己的左臂还有处擦伤。 “不碍事的,还是先将这朱雀主君唤醒罢。” 玄又随意的扬了扬衣袖,那伤口上的浊气竟在慢慢的消散,弦锦疑惑的看向她,这般情况,上界可从未有过。 “我母亲身体不好,需常泡药浴,她每回去的时候总要拉着我一起去,长久下来,我这身体对于浊气也起了不小的抗性。” 玄又将朱雀主君交给弦锦时装作无意的道。 弦锦掐着朱雀主君的下颌将她的嘴掰开喂下丹药后侧目去看玄又,含笑的眼眸藏着落寞。 第11章 弦锦一时间不晓得该说甚么好,盯着她看了半天,看的玄又几乎都要发毛时才抬手摸上她的头,“都过去了。” 玄又扭脸冲她笑笑,却并未言语。 不会过去的,也是过不去的。 玄又之于三十万年前的事儿永远都不会忘怀,就像弦锦会不自觉的去查有关于云阳氏的所有事。 三十万年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昨日,从记忆里扯出来时依旧是鲜血淋漓。 说记不大清楚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 在三足金蟾将要被望舒神女的神车带出云海时,朱雀主君终于醒了,愣愣的看着玄又和弦锦。 “青阳氏弦锦,”弦锦叹了口气,指了指玄又又道,“她是昆仑……” “我晓得,你是青阳氏主君,她是西牛贺洲的白虎主君。” 她定定的看着两人,“我只是在想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这是甚么意思? 玄又和弦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来不解。 看起来又是个失了记忆的。 还是要解释。 玄又叹了口气,抱着受伤的的那只手往后退了退,示意弦锦来说。 “前些日子我接到上界诏令前往乌江除妖,那本是个鲶鱼小妖,但事情应当是发生在我处理那小妖尸体上。”朱雀主君忽然开口道。 她借着弦锦给的力,虚虚的靠在廊庭的石柱上,咳了两声又道,“同以往一样,我放出一捧火去烧,将要结束时,那鲶鱼妖的尸体里突然冒出一团黑气,直直的冲我的面门而来,后来我便失去了意识。” “之后,就发生了这些事,”朱雀主君挣扎着想要起身朝两人行礼,被一旁的玄又按住后只得作罢。 “此番还是多亏了二位主君。” 弦锦脱下青衫递给玄又后扶起朱雀主君,带着她往内殿走,“主君不必如此,这是我等应当做的。” 霞光铺到南瞻部洲时,玄又刚刚替朱雀主君拟完要递到天帝手上的状子,转头一看,弦锦还待在朱雀主君的旁边,嘘寒问暖的模样扎眼的很。 不就是受了点伤么。 想她万年前驻守极北之地对付梼杌的时候受的伤可比这严重得多了,可哪也不过就在榻上躺了两日后就继续上调回极北之地。 如今不过就是这点小伤,用得着青阳主君这么劳心劳力的照顾么? 至于么? “这状子就交由南瞻部洲的管事送往南天门罢。”玄又心里揣着不爽,但面对弦锦还是老老实实的装出个温润的模样来。 弦锦见朱雀主君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道:“此事非同小可,紫宸殿那帮老家伙不会做事不理,你且放宽了心。” 鸣鸿里突然传出了声响,玄又蓦地想起给小神君施的术法时间早就过了,此时也到了卯时三刻,小神君睡了两日,差不多也该醒了。 小神君从鸣鸿里出来时,正巧对上白虎主君不爽的眸子,被看得久了小神君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玄又被他看得一愣,还在想他为何这般时,小神君转头跑向了弦锦。 他朝弦锦招了招手,示意她蹲下来,接着趴到弦锦耳边道,“青阳主君,玄又她好生奇怪。” 弦锦被他那模样和语气逗笑出了声,转头带着还未褪去的笑意问:“你怎么了?” “无事,大抵是因为一夜未睡,有点烦闷。” 白虎主君仰躺在内殿的椅子上,屋顶硕大的琉璃晃得她两眼发黑,将弦锦随手脱下的青衫外袍罩在眼上也无济于事。 在椅子上换了数个姿势,发出声响大得不得不让弦锦注意过来。 青阳主君见她望着这满殿刺目的琉璃怎么也不舒服的模样,忽地想起穷桑城里那些个天天上蹿下跳喜欢捣乱的雏凤。 不承想这白虎主君还存了些顽童心性。 横躺在椅子上双腿搭在把手上,毫无仙风道骨可言的白虎主君丝毫不知这位青阳主君在想甚么。 约莫到了巳时,弦锦终于起身,对着朱雀主君做了一揖,“如此,我便可放心了,南瞻部洲此时还需主君治理,我等便先走了。” 把手里青衫递给弦锦时,玄又正站在南瞻部洲的边界线上,决定此后还是少来南瞻部洲。 “真不晓得紫宸殿那群老家伙在干甚么,”玄又把手背在身后,“南瞻部洲出了这么大的事,竟丝毫没察觉。” “那群所谓的老家伙最大的好像也只有五十万岁吧?” 弦锦套上青衫,牵住小神君,又道,“你这样说,不是把自己也归为老家伙一类了吗?” 被她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的玄又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甚么怼回去,只好摸出盐渍的梅子闷闷的吃着。 路程走了半天也不见走了多少,玄又干脆化成一团清风向远方飘去,身后的弦锦见她一动就知晓她要做甚么,将小神君抱在怀里也化成一团清风追去。 弦锦忽地想起那股黏稠的几乎要化成墨汁滴下的怨念。 青阳氏小儿。 既然叫她小儿,会是上界曾经堕落的老牌神族吗? 青阳主君皱着眉头回想上界的过往,比三十万年前更久远的事,除了放在文华殿和刑部的卷宗。 其余的,年长的神族口中的也不过就是上上代历劫失败的青元帝君。 第12章 可他是叫甚么名儿,弦锦却无从得知。 上界大帝帝君主君那般多,每隔万年就要办一次寿宴,谁会真的去刻意回想那位青元大帝的名字,就是如今,在上界见着帝君主君也只是会唤一声赐号。 莫要说帝君主君了,就是上神上仙,也是赐号叫得多。 会直接让人叫她名儿的白虎主君除外。 至于那句后会有期,一定会有的。 那怨念比四凶中的混沌还要重,保不齐含元殿的战将会齐齐出动。 到时她和玄又或许会编在同一战部,又或许会镇守在永昌殿做个疗伤的战将。 第7章 白毛鼠妖与凤凰神羽 又是一根冰糖葫芦捏在手里,上头裹着的糖水受不了持久的热风,化成糖水全糊在小神君手上,玄又嫌弃的退后两步和弦锦并肩。 “是你买给他的。” 弦锦夺过她手里的扇子,把玄又往前推了推,意料之中的收到白虎主君哀怨的眼神。 玄又认命的扔掉小神君手上吃的只剩一根竹签的冰糖葫芦,捏出块冰雪塞给小神君,“化了之后好好洗洗。” 小神君见她那溢于言表的嫌弃嘴一撇两眼包着一包泪将将要哭出来,弦锦指尖窜出火苗赶忙上前把他手里的雪块融化。 “还是快洗洗罢。” 不过千岁的小孩大多忘性都大,转眼就被青阳主君指尖窜起的火苗吸引,三两下洗净脏污黏着弦锦想让她在放一簇火苗出来。 还真是小孩子。玄又捏着刚到南瞻部洲时捏出的凤凰软着眉目想着。 那凤凰已经捏出了雏形,玄又凭着记忆回想曾经见着弦锦真身的模样,却在前面那人回头时慌忙收起来。 弦锦不是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只是以为她又在藏就只剩一点的盐渍梅子。 真是的,又不是还没辟谷的年轻神族了,谁会稀罕啊。 青阳主君绝对没想吃那酸甜适中的梅子,只是口有些渴了罢。 弦锦一点点的展开方才从玄又手中夺来的折扇,上头画着的是招摇山和山上的桂花,题字下的名儿却是青帝和羲和神女。 上界皆知青帝同白虎主君的关系极好,这题字也合乎情理,可这羲和神女又是怎么回事? 不曾听闻过卿钰和玄又有交集啊? 见弦锦望着自己的折扇愣神,玄又便凑上去看了看,瞅了半天也没见折扇上的桂花飘一朵下来。 怪了,这万把年前的折扇有甚么好看的? 许是弦锦的目光在折扇上的词上停留太久,玄又想了想道:“唔,这是白泽帝君的词,只是叫少卿和卿钰写了上去。” “你和卿钰怎么也有关系?”弦锦沉在自己的思绪太久,不自觉的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四万年前极北之地的梼杌作祟,我和卿钰是被任命为第一战线的主帅,就那时缠着她让她提的下半部分。” 玄又拽住想往前跑的小神君的后衣领,继续道,“再者,卿钰同扶柏和友一凝的关系不错,我还是少君的时候经常跟她两在西牛贺洲和上任司命星君的后院上窜下跳,然后就这么认识了。” 弦锦嗯了一声,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主君在上界倒是同许多人都有着交集。” “那是。” 弦锦瞥了她一眼,果不其然在她脸上瞧见骄傲的小表情。她没好意思回一嘴“你有甚么好骄傲的”。 周身忽地刮过一阵冷风,艳阳天里刮过这一阵风属实不太正常。 起初,玄又同弦锦是不太想管这事儿的。 但那一股股血腥气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注意,再加上熟悉的神力波动,玄又能察觉到这一定是她认识的神族。 弦锦瞧着她纠结的模样,叹了口气领着小神君抬脚向术法波动的地方走去。 瞧起来白虎主君是又遇见了熟人呢。 . 破败的祀坛前横七八竖的躺着凡人的尸首,个个都开膛破肚被放干了血,惨死后的怨念一缕缕的朝前头的鼠妖飞去。 刚过五万岁生辰的与皎哪里见过这场景,初出茅庐的小孩没吐出来就算不错了,要对付一个上仙阶位的鼠妖无异于登天。 宜青和玥茗还好些,七万岁后下界历练的多,见得也多,白着一张脸执剑勉强抵御。 虽到了突破上仙阶位的瓶颈,但终归还是不敌那鼠妖,带着与皎步步后退。 “四百年不见,替我向离鼠问声好!” 凛冽的剑气裹着青蓝色焰火擦着三人发顶狠厉的打在鼠妖身上,弦锦的厉喝声在三人耳边响起。 方才得走近了,弦锦才看清和三人缠斗的正是四百年前从自个手地下逃走的离鼠妖君座下为祸一方的白毛鼠妖。 为此,青阳主君欠了望舒神女一个人情。 那鼠妖生生受了弦锦一剑后果断遁入地中逃走,玄又望着弦锦站在原地收剑良久未动后出声提醒,“不杀了吗?” 她刚刚可是看弦锦的那一剑几乎将鼠妖劈成两截,完全能一剑剿灭,再加上青阳氏的神火,那一剑就能将鼠妖彻底陨灭,为何还要留个活口? “放他回去给离鼠提个醒,免得他这四百年来活的太逍遥了。” 弦锦甩了瓶丹药给宜青,示意她喂给与皎和玥茗后又道:“再者,他打了扶柏的三个弟子,其中一个还是友一凝定下的下任司命,就友一凝和扶柏的性子能忍?” 第13章 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以往仨小崽子被欺负时总是第一个到场的扶柏和友一凝的玄又笑了笑。 “那不能,依友一凝和扶柏的性子,不得打入离鼠上君的洞府将他拎出来扒皮剔骨出气。” “师尊没那么凶残吧?”一枚丹药下去好了不少的玥茗凑上来问道。 “你是说你哪个师尊?” 玄又递了张帕子给她,叫她去把宜青方才打斗时脸上沾上的尘土擦干净。 “一凝和扶柏。” “她俩啊,” 玄又故作高深的摸了摸下巴。 “友一凝之前还不是司命的时候是乾部战将,养在那些辈分极高的大帝帝君手底下,上战场时凶的不得了,不知多少妖族魔物陨灭在她那一柄青霜剑下,至于扶柏……” 弦锦自然的接过话茬:“勾陈大帝可不得了,年少时也在乾部呆过一段时间,性子被那群七八十万岁的大帝帝君养得和友一凝一般凶,洪荒时一把燕支被她舞得出神入化,可剿灭不少妖族魔物。” 从未上过战场,也从未去过文华殿找历年记事的卷宗看过的仨个小崽子如今还是头一次晓得师尊的往事,皆是一副好奇的模样,盼着二位主君还能再说出甚么时见到了两人神神秘秘的摇头后惋惜的叹气。 “想晓得就自己去问。”弦锦抛下一句后扭脸就把蹲在一旁玩石子的小神君提溜玄又眼前。 虽然可能从那两家伙嘴里讲出来的会是美化后的产物,但总归还是自己去问的好。 青阳主君绝不承认是自己懒得讲。 “这不是……?”余光瞥见玄又正百无聊赖的和小神君蹲在一旁看话本的宜青满脸疑惑。 这不是十殿下么,怎不在上界待着? 玄又一本正经的瞎扯,“无事,就是来凡间看看。” 宜青嗯了一声,瞧着玄又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也就没多问。 “该走了。”弦锦上前戳了戳一大一小。 玄又抬头看她一眼,双手撑在膝上直起身子,装作没看见三个小崽子探头的模样的道了别。 三个小崽子望着两位主君外带一个小神君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与皎不可避免的想到上界前些日子的传言。 难不成真的是三十万岁的红鸾星动了? . 小神君望着前头嘴里含着颗梅子,手上还拿了个话本放在眼前,走路完全靠弦锦提醒的玄又。 实在是无法将她和前些日子在湛江剿灭水蛇妖威风凛凛的白虎主君联系在一起。 凡间的话本依然是书生和狐妖的故事,千百年来也不变一变,看久了玄又都能背出结局,也就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索性便不看了。 弦锦偏头看她,“怎么了?” “没甚么,前头是就是十里画廊,穿过去就有客栈了,到时就在那儿歇一歇罢。” “你好似很熟悉这里?”弦锦注意到她熟稔的语气。 玄又把手背在身后,装出一副老人的模样道,“十里画廊在凡间经历过了很多朝代,我自二十年前每回下界这地儿都在,连名儿都没变。” “来过很多次?” 玄又抿了抿唇没说话,以往下界除了除妖就是和少卿四处混世,她总不能告诉弦锦自己很多时候是来玩的吧。 “这地儿险峻,死的凡人不少,妖怪也多。” 妖怪多归多,她也没说是下界除妖,有的时候除几只妖也只是顺手,也算是实话实说不是么? 玄又有些心虚的想着。 弦锦倒是没怎么去细想,应了一声便再无言语,好半天变出个羽毛递给她。 “喏,族中雏凤掉下来的羽毛,戴在身上的效果和我上回给你筑的那个屏障差不多。” 青阳主君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当是之前你给我的那几只兔子的回礼。” 凤凰羽毛软软的,上头的红与青交织的并不突兀,玄又愣了愣没拒绝,接过后朝她笑笑,“谢谢。” 小神君瞧着那凤凰羽毛,眼巴巴的看着弦锦,就差脸上写上‘我也想要’四个大字。 弦锦看了看他,没作声,径直朝前走去。 小神君见她那副模样,眼底包了一包泪可怜巴巴的跟了上去。 玄又跟在两人身后,想拿折扇遮住嘴角笑容时才想起自己的折扇还在弦锦手上,也只好收敛收敛唇角笑容。 她哪里晓得雏凤的羽毛有那效果,况且雏凤的羽毛都是一个色,皆是红的,哪会像这般样子,那羽毛分明就是弦锦自己的。 凤凰掉羽毛和白虎掉毛差不多,弦锦也记不清这是甚么时候掉的羽毛。 既然会在剑中世界里,应当也是梼杌作怪那段时间被紫宸殿分到坎部做战将前往极西之地看守穷奇之时。 那时的弦锦被同行的奎木狼招惹的烦不胜烦,整日化为原型缩在剑中世界的梧桐树上不肯出去,想来羽毛也是那时候掉的。 至于那隶属于白虎主君手下的七星宿之一的奎木狼,后来听卿钰提过一嘴,好像不是正儿八经从玄又手底下做实事上来的。 不过是当时人手不够,紫宸殿便将空了六千年的奎宿神职给了他。 后来的事是从扶柏嘴里听见的,玄又从极北之地回来后,还为此事冲上紫宸殿和那群老家伙吵了一架,至于吵没吵赢扶柏没说弦锦也不晓得。 第14章 她晓得那名神族被白虎一族的族人打包送回了西海。 第8章 暂住客栈与北俱芦洲 戌时末,三人将将在客栈打烊时踏了进去。 起先一切顺利,可到了要几间房时犯了难。 要三间吧,小神君不过千岁,要说玄又放心让他自个住弦锦都不放心。 两间房吧,小神君和谁睡又是个难题。 真是难为百八年一次想住客栈的白虎主君。 瞧着还在发愣的玄又,弦锦无奈的上前用折扇敲了敲她腰间别着的的鸣鸿,示意小神君可以睡刀中世界。 看见弦锦动作后反应过来的玄又朝店小二竖了两根手指,“两间房。” 被店小二领进屋中时,小神君跟在玄又后头笑着朝弦锦摆了摆手,而后便在玄又关上门后笑不出来了。 还以为能体验一下住在凡间客栈是甚么感觉的小神君被玄又揪住后衣领扔进了刀中世界。 还未反应过来的小神君和刀中世界的赤虎面面相觑,反应过来时再怎么撒泼打滚玄又也不放他出来。 等小神君爬到赤虎的背上薅掉两撮毛后开始在刀中世界胡作非为时,又发现自己的神识已经探查不到外头的世界了。 好不容易睡个好觉的玄又怎么可能还会放他的神识出来打扰自己。 小神君逮着神力所化的赤虎同自己疯玩半个时辰后,也靠着赤虎睡了过去。 这一大一小睡得倒是熟,那厢的弦锦倒是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皆在想那奎木狼是怎么回事。 现任奎木狼好像是在西牛贺洲修炼成型的狼妖。 弦锦扒拉扒拉自己于上界听见的传闻,企图再想起甚么,想了半天也只想起扶柏讲玄又护短这事儿。 那时的青阳主君嗤笑一声,反问了一句,“你不护短?上回还为了你坐下的游奕灵官去文华殿将那主事绑起来打一顿的是谁?” 和友人间的陈年往事如今回忆起来,倒是存了些趣味。 护短。 那空了六千年奎宿神职不会就是玄又留给那狼妖的吧? 那狼妖是个甚么来头? 弦锦不可避免的想。 横竖睡不着的弦锦半撑着坐起来将放在床榻上的折扇摸过来放在手心摩挲着。 翌日,几乎一夜未眠的弦锦紧握住手中折扇等玄又付了给客栈的银钱后同她一前一后的走着。 “在往北走个三百八十里就能到北俱芦洲,”玄又装作眺望的样子看了看前方,“估摸今夜就能到了。” 弦锦觉得她孩子气的动作有些好笑,却也不自觉的一起做了,这一看不得了,前头瑞气腾腾,怕是哪路神族下界了。 “估计又是要任职的神族在历劫,”玄又瞧了两眼便不再去看,“说起来还是当年扶柏历的劫难好笑。” “我晓得,她历的是尘世劫中的财劫。”说着,弦锦忍不住笑起来。 “也就只有友一凝和以秋枫历的是情劫,六识历的也不是情劫。” 闻言,弦锦压了压眉梢,司命星君不是一直都是书写神族历劫的劫难么,难不成友一凝自个给自个写了段跌宕起伏的感情故事? “她给自己写了历劫的命簿?” “那倒没有,她当时历劫时的命簿上是一片空白,全由她自个发挥,”玄又神神秘秘的笑了笑,“青帝和勾陈大帝还有好几个都下去凑了热闹,也包括我。” “听你这样说,这情劫似乎不简单。”弦锦顺着她的意往下接,但不可否认的,弦锦是真的对友一凝历的是情劫这事儿好奇。 “是不简单,谁会晓得以秋枫的情劫和她撞到了一块,两个人命簿都是空白,可苦了我们几个下界陪同她两历劫。” 玄又扶了扶刀柄,探了一缕神识进去看小神君,发现他还没醒后又继续道:“说来好笑,青帝在其中还扮演了她救命恩人的角色。” “你呢?”弦锦侧头去看她。 “我和扶柏一样,都是自小跟友一凝一块儿长大的。” 说起来,玄又倒是有些怀念那些陪友一凝历劫的日子,“不过友一凝和以秋枫的情劫故事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回头我去友一凝那儿把她历劫的命簿拿过来给你瞧瞧。”玄又扭脸去找弦锦。 猝不及防撞上玄又含笑眸子的弦锦赶忙把视线归于前方,而后化成清风向北飞去。 这是怎么了? 随后跟上去的玄又有些疑惑。 . 将将踏入北俱芦洲的地界,弦锦同玄又就被糊了一脸雪水,四周皆是凛冽的风雪,压根睁不开眼,呼啸而过的风刮的脸侧生疼。 这北俱芦洲的风雪还是老样子。 玄又咬牙用神力罩了个罩子在身前,随后也给弦锦罩了一个。 “这北俱芦洲还真是,”弦锦四下看了看,只望见看不到头的风雪,“荒无人烟。” “非也,再往前头走走才是北俱芦洲,玄武主君的翎华殿也在那处。”玄又指了指前方,腰间别着的鸣鸿刀穗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弦锦盯着那刀穗看了看,不可避免的瞧见玄又腰间系着瓷白束带,待弦锦反应过来自己在看甚么后红了耳根,别扭的移开视线。 所幸,玄又专注的看着远处并未回头,这才没发觉到弦锦的异样。 “带路。”青阳主君慌张的展开折扇挡住自己发热的耳根。 第15章 起初收到玄又传音来接人的少卿见着几乎被折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弦锦时,还以为玄又又去哪儿勾搭神女去了,见弦锦半天不把遮在脸上的折扇移开时还在想这神女可真真是认生。 直到落座于翎华殿时少卿满目震惊的见弦锦移开折扇,口中还未咽下去的茶水差点喷在玄又脸上。 “你……”少卿看了弦锦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复转头看向玄又,“你……你们怎么?” 瞧着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完整句子出来的少卿,玄又叹了口气,把未睡醒的小神君从鸣鸿中拎出来。 “就这么和你说罢,天帝十子的金光护体被我那老虎咬碎了,需重铸一道金光护体才能重返上界,你要是帮了这个忙,我就不惦记你那一窝兔子了。” 这都一千多年了,还惦记她的兔子? 少卿咬牙切齿的瞪了她一眼,“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玄又推了一把小神君,将他推到少卿的腿边抱着后,拽住她的袖子立刻装出求人的模样。 “青帝陛下宅心仁厚,想必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对吧?你说是吧弦锦?” 弦锦立马会意,点头道:“是啊,青帝是一定会帮忙的对吧?” 几乎是二人的以绑架的姿态答应此事的青帝僵着脸色气急败坏。 尤其是弦锦,明明以前的青阳主君是多么正经的一位主君啊,怎跟玄又待上半个月就变成这样了呢? 果然,不管是谁,只要跟玄又待在一块儿久了,就绝对会变成一肚子坏水的模样。 全然想不到自个也是这样的青帝痛心疾首的想着。 少卿清了清嗓努力在小神君面前装出一副高深长辈的模样开口,“明个儿去偏殿等我。” 巴不得立刻就将这个天天和她抢盐渍梅子的小神君送回上界的玄又弯了眉目,脆生生的应了声好。 再者,小神君再留在下界于他而言,只有坏处。 先前南天门接到玄武主君火急火燎递上来的状子,北俱芦洲封印共工上君头颅的法阵有些松动,似是人为破坏。 她同少卿在南天门将状子送达紫宸殿半盏茶后就接到天帝诏令,不可声张,不可宣扬,不可外扬。 一连三个不可急急的将两人遣下凡间前往北俱芦洲加固阵法。 玄又想起少时去乾部找友一凝,听已经羽化的那些帝君大帝回想往事时说当年共工上君成堕落天神撞到不周山时天地就像是破了个口子,数不清浊气横冲直撞的在上界凡间肆虐,她们花了数千年才将浊气和妖气清理的差不多。 虽然万万年过去,可共工上君尸首上残存的浊气依旧浓厚。 修为浅的神族沾上就如同历了场过不去的死劫,修为高的,稍有不慎,沾上的浊气就能催生心魔。 还是抓紧将小神君送回上界罢。 玄又又叹了口气。 . 北俱芦洲地处北方,是离三足金蟾最近的地界,玄又站在窗边似乎都能瞧见三足金蟾被望舒神女勒令在神车上惨兮兮的模样。 身后响起衣物摩挲的声响,接着少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同弦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和她待在一处?她晓得你一直在查云阳氏的事了?” “不过是因为小神君的金光护体被我那赤虎咬碎了。” 闻言,少卿定了定神色,继续听她说下去。 玄又转过身来,背倚窗沿,“至于云阳氏的事,她不晓得。” 她上前几步拽了张软垫坐下,斟了两盏茶,递给少卿一盏后又道,“南瞻部洲出现了带有云阳氏气息的家伙,我还要靠弦锦把那家伙引出来。” 浅啜一口茶,少卿眯了眯眼,“你在利用她。” “非也,”玄又竖起食指摇了摇,“她这些年一直在找轮回境的碎片,而我能用昆仑镜找出碎片下落,我们这叫各取所需。” 她呷了口茶后又道,“双赢的事儿,谁不喜欢呢。” 瞧着玄又的映着细碎烛火的眸子,少卿忽地笑起来,“好一个双赢。” 青帝真真真是一次觉得这两人这么相像。 一样的算计,一样的乖张。 你俩还是收了对方罢。 青帝走出给白虎主君安置的偏殿时想着。 第9章 神君离去与突入险境 小神君今夜由翎华殿的仙娥照看,弦锦难得的松了口气。 明日就应当要回上界了罢,弦锦无意识的攥紧手中的折扇。 轮回镜的碎片这么些年来,统共也不过收集了一半,若是同白虎主君打好关系,日后用起昆仑镜来或许就方便许多。 但不管如何说,带着意图去同玄又交好,再怎么有理也觉得不舒服。 不过,就依现下这个的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青阳主君望着握在手心的折扇皱眉,这招摇山上的桂花还真是扎眼。 翌日,剑中魂所化的紫金巨龙直直的冲小神君飞去,将他的瞌睡彻底吓醒。 眼见紫金巨龙把小神君从头到尾裹在里头后,少卿收回桃木剑拍了拍手,“让他在里头待上半个时辰,这金光护体也就能铸成。” 弦锦像是松了口气的朝少卿道谢,“此番还真是多谢青帝帮忙,改日回上界定会请吃酒。” 一旁被忽略的玄又有些委屈,“我带你走了这么些天找到少卿,你怎么光谢她不谢我?” 第16章 “谢你谢你,”弦锦哗的一声打开折扇,扯了扯嘴角,“也请你吃酒。” 看透一切的少卿不察觉翻了翻白眼,谁晓得这其乐融融的话语里含了多少假意,又有多少虚情。 青帝只是拱了拱手,“青阳主君这样说,改日我定会去穷桑城吃酒。” 陡然间,少卿眸光一凝,这才瞧见弦锦手里的折扇。 这扶桑树制成扇骨的折扇玄又不是宝贝的很吗? 如今怎会在弦锦手里? 青帝终于打起精神细细的打量着面前二位主君,忽地就发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瞧着弦锦熟练的把手放在玄又头上时,青帝忍不住起了疑心。 这真的是玄又说的双赢关系吗? 她不信。 虚情假意?各取所需? 这或许也就只能骗骗与皎那群小崽子吧。 青帝眯起眸子饶有兴致的观察面前自然搭话又贴的极近的两位主君。 . 那只冰雪捏成的凤凰终究还是没赶在弦锦带小神君回上界前捏完。 玄又有些沮丧的望着弦锦回上界的背影。 离别时,其实并未有过多言语,既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没必要那般伤感,但要说没半点沮丧是不可能的,玄又故作无事发生的转身朝翎华殿走去。 向前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的声响,复转头去看还呆在原地的少卿,皱眉道,“还不走?” 少卿还在想方才见着玄又的那把折扇还在弦锦手上的事,被玄又一提醒连忙回神,“走走走,玄武主君还在翎华殿等候。” 其实还是不舍的吧。 青帝瞧着她蹙眉抿唇的模样想着。 玄武主君的年岁同青龙主君一般大,可为人孤僻,莫说参加上界宴席了,就是好友也没几个,整日板着脸,给人阴沉沉的感觉。 玄又蓦地想起之前的湛江一事,又掀起眼皮打量几番玄武主君,倒是位端出个不近人情的神族。 没过多交谈,不过就是同玄又生硬的客套几句后便将二人领去了阵眼处,于事情详情玄又倒是半点也没听他提起。 还未靠近阵眼就能瞧见那猩红色的光就源源不断的从阵眼处涌出,煞气和浊气不断的影响三人的心境。 少卿面色一变,这哪儿是阵法松动,这阵法都已破了个口子,若是再放任不管些时日,恐怕整个北俱芦洲都会变成炼狱。 玄又定眼一瞧,心下一惊。 那湛江的蛇妖应当就是受这煞气的影响,被逐出北俱芦洲跑去湛江作恶的罢。 可是为何要千里迢迢跑去湛江? 湛江距东胜神州不远,若只单单是作恶,那位于几朝战场必经之路的十里画廊才是最佳之地,为甚么要跑那般远? 不承想,这个中猫腻竟多的很。 玄又瞳孔微缩,手不自觉的扶住刀柄。 瞧着面前阵法的模样,少卿只觉得莫名的烦躁一股一股的冲上脑门,丝丝缕缕的煞气不断的在耳边叫嚣着让她去杀人泄。 可她毕竟不是十几万岁的年轻天神,青帝默默的罩了道屏障在身前。 早晓得就把蓬莱龙神或是烛阴氏一块带下来,无论是甚么阵法,终究要遵循五行阴阳之法,龙神之于这些万法无用,叫来修补阵法倒真是个好法子。 青帝一边结出阵法的手印,一边腹诽。 斜前方的二人正在结印准备修补阵法,身后的玄武主君结着手印的手一顿,周身清气和煞气翻涌,低着头像是在和甚么争斗。 不过两息之间,玄武主君周身便没了动静,再抬头时,眼底一片猩红,俨然一副堕落为邪魔的模样,手上结的印却和前头二人半点不一样。 神力抽出的越来越快,玄又猛地发觉不对,抬眼朝少卿望去,就见她额角布满虚汗。 乾坤倒置,震、坎、艮、离四卦落于四凶的方位,是专门用来对付神族的煞阵。 如今又处在封印共工上君这般煞气浊气充足的地方,神力被抽取的又快又多,饶是玄又和少卿也支撑不住。 蓦地,袖中的凤凰羽毛突然变得炽热,一瞬间竟隔断了玄武主君同煞阵的联系。 少卿喘了口气,翻手掐诀,下刻,紫金巨龙便将自个儿罩的严严实实。 玄又脚边的赤虎忽地变成三人高的巨虎,周身杀气涌动,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喘着气朝阵法边缘飞去。 煞气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似的绕过少卿的剑气朝她的后心刺去,半道上被玄又一刀斩断,两人背靠背,远处的玄武主君隐匿在浓厚的浊气中,瞧不见身形。 事出突然,玄又和少卿来不及细想,将仅剩的神力聚于足下向外头冲去。 真是见鬼了。 想她玄又三十万年来镇守过梼杌,见过大羿箭矢暴乱,剿灭过成堕落为邪魔的上任勾陈大帝。 甚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阵法在共工上君的封印之地加持下,竟会这般厉害,叫她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玄又紧抿唇,足下轻点赤虎借力,直向远方而去。 少卿咬着牙,估量着仅剩的神力,发觉只够她使一次剑化三清。 她抓住玄又的肩,带着她一起往后退,临出去时,一道阴森的煞气直直的往玄又腰间刺来,像是要将两人捅个对穿。 那股炽热的感觉再一次出现,玄又横起鸣鸿准备硬抗时就见之前顺手放在袖中的凤凰羽毛陡然震出一道火焰,青蓝色火焰将两人一同裹在里头。 第17章 玄又只觉身上一轻,下刻就看见少卿向着玄武主君的方向甩了一道剑化三清。 玄又当即掐诀,聚起的雷霆裹着似是兵刃的狂风直直的朝玄武主君额顶落下。 少卿拄着剑恢复神力,转头看向玄又,“怎么……” 一道煞气迎面而来,二人瞬间弹开。 玄又还未喘口气就被少卿拽住衣领朝远处飞去,被勒得喘不上气时隐约瞧见玄武主君踏出阵法向这边袭来。 “剑化三炁还能使出来么?”玄又挣开少卿的手问她。 少卿面色凝重,“不行,最多一次剑化天地。” 剑化天地还不如剑化三清,这回真是被阴惨了。 玄又沉默片刻,脚下速度忽地加快,“还是跑吧。” 纵使青帝和白虎主君精通各种术法拳脚功夫了得,但少了大半神力,就是上上任大帝帝君落在此处也是蚍蜉撼树。 身后的玄武主君身边的煞气就像永不会消散一般,尽管分出了一半来追玄又和少卿,余下留在玄武主君身边的还有半数之多。 炙热的火焰在身后展开,筑成一道火墙,玄又见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这袭来,青蓝色焰火和上回一样擦着自己的发顶飞了出去。 是弦锦。 少卿瞪大了眼,正准备开口说甚么就听见弦锦一声厉喝,“别发愣,布阵!” 闻言,玄又立即站在离卦的方向,分了道影子出去站在坎卦的位置,聚起所剩不多的神力时还在示意少卿站在艮、震两卦的位置上。 这是要结四灵阵法,少卿顿时猜到她想做甚么。 毕竟,就她二人剩下的神力,也只够结个四灵阵法。 阵法完结之时,弦锦正将玄武主君往这处引,裹挟着焰火的飞景利落的斩断玄武主君同阵法的联系,直直的将他踹进来四灵阵法中。 眼见四灵阵法将要把玄武主君封的严严实实时,弦锦执剑的手微微松懈,下刻就见一道煞气直直的冲玄又飞去。 阵法已完成,不需要再站在卦上。 弦锦干脆利落的将玄又扯离离卦,却不想还有一道残存的浊气从封印共工上君的阵法中飞出,结结实实的打在二人身上。 慌乱中弦锦只察觉到玄又往自己的手心里塞了块冰的彻骨的东西,而后就是少卿紧皱眉头朝这儿跑来的模样,其余的便甚么都不晓得了。 第10章 前因后果和幻境弦锦 半个时辰前的弦锦同玄又道了别,提着小神君的衣领回了上界。 望舒神女早已收到她的传音,将三足金蟾送回望舒神殿后便来到南天门等候,见着小神君时就再也无法压抑情绪,一步并两步上前将他抱在怀中。 弦锦不晓得她的情绪中掺杂了甚么,或许有激动,或许有如释重负。 “此番真是多谢青阳主君,待我将十殿下送回天后寝宫后再同主君好好道谢。”望舒神女冲她作了一揖,眼含感激。 “神女不必如此,说起来四百年前的事儿才是要多亏了神女。” 四百年前不过离鼠座下的鼠妖作祟,怎能和如今天帝的十殿下下界相提并论,望舒神女知晓弦锦说这番话,就是还了四百年前的人情。 望舒神女又是一揖,随后便带着小神君远去。 弦锦展开折扇时不是没看见小神君不舍的眼神。 无论小神君在天帝的教导下懂得很多术法,可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千岁小孩,老是同她这种早已深陷危机中的人待在一处,只会害了他。 神识忽地波动了一下,连接着凤凰羽毛的是类似月老的红线,不同的就是每一根羽毛的动向若是弦锦想晓得便能立马通过羽毛瞧见。 如今那条线忽的绷紧,弦锦也只当是那羽毛在净化玄又周身的浊气,毕竟只要线还没断,那便不是甚么大事。 弦锦站在云海边,思虑片刻后抬脚就往勾陈大帝的通明殿走去。 无论怎么说,她还是想从扶柏那儿多了解一点关于玄又的往事。 起初,扶柏瞧着踏进通明殿门槛的弦锦还以为看错了人,平日里青阳主君只会缩在穷桑城里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上,怎会到通明殿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 扶柏在通明殿签的石凳上坐的笔直,想瞧瞧弦锦究竟是揣着甚么意图来见她时,就见她面色一变,急忙道:“去紫宸殿,共工上君的头颅封印怕是破了!” 半盏茶时间,上界有头有脸的神族慌慌张张的涌进紫宸殿。 扶柏落座于上方第四位,被弦锦特地嘱咐叫来的烛阴氏同六十四部战将站在一块。 扶柏瞧着底下各个战部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估摸着这个时间弦锦已经出了南天门。 弦锦皱着眉飞出南天门,方才刚准备问扶柏有关玄又的事儿时,神识中的那条线突然崩断。 她通过羽毛瞧见共工上君封印法阵前涌出数不清的煞气,又通过羽毛觉察到玄又身上少的可怜的神力波动。 她这时才晓得玄又诏令是甚么。 明明上界蓬莱龙神,或是烛阴氏更适合去做这事儿。 她筑起火墙隔断玄武主君的煞气时混乱的想着。 在煞气笔直冲向玄又时,弦锦承认她拽着玄又衣领的手都在颤抖。 将玄又带回翎华殿后的少卿望着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弦锦,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位好友的在想甚么,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陷入幻境的玄又,问道,“你为甚么没有和她一样?” 第18章 回神的弦锦发觉自己还握着玄又晕之前塞进她手心里的东西,摊开手心后却发觉那是一只用冰雪捏成的凤凰,瞧起来还是个半成品。 弦锦仔细端详了那只凤凰良久,复将凤凰放在桌案上,“应当是是这个。” 少卿凑上前看了许久后又探了一缕神识过去,却发现那冰雪制成的凤凰里存着玄又神力所化的清心诀,想来就是这清心诀才让弦锦免去进入幻境。 这只冰雪捏成的凤凰,本来就应当是送给弦锦的罢。 少卿无意识的屈指敲着桌案,瞧瞧,这可真上心,送的凤凰里还存着亲自用神力书写的清心诀。 这也是双赢吗? 还是各取所需? 青帝再一次正视起青阳主君和白虎主君间的关系。 目光放在弦锦身上许久后,少卿才忽地想起弦锦为甚么会晓得共工上君的封印之地出了事,还有玄武主君和阵法间被忽然被切断的联系和那忽地燃起的焰火。 “你怎么会晓得共工上君的封印之地出了事?”少卿问道。 “我给了玄又一根凤凰羽毛,”弦锦将凤凰一点一点的握在手心,“我的。” 闻言,少卿咂舌,这关系,还真是不简单。 青帝咬着后槽牙不愿意再听下去。 想她和弦锦做了那么多年的好友也没见她送自己一根凤凰羽毛啊? 真是的。 . 翎华殿的偏殿里放着许多册子,一卷一卷的摆在柜子里头。 玄又醒后未见着少卿,便套上外衫朝外头走去,于后院的小亭中找到了弦锦。 “你为何会折回来?”玄又开门见山的问道。 “紫宸殿察觉到了封印的波动,我便被派下来了。”弦锦朝她笑了笑答道。 亭中的石桌上摆着盐渍梅子,玄又便坐下捻了一个放在手心把玩,自顾自的往杯中倒茶,青黄的茶汤水面晃荡着映出玄又低垂的眸子。 “小神君送到望舒神女的手上了么?” 玄又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手腕搭在腰间的鸣鸿刀柄上,神色晦暗不明。 “送到了。”弦锦也学着她的模样捻了一个梅子放在手心,不过没放多久就送进了口中。 玄又抬眼看了看她,只觉得面前的弦锦奇怪的很。 在她的印象里弦锦可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怎会乖乖听从紫宸殿的调动? 想她昔年被派往极西之地看守穷奇时可是推脱了许久,怎这回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听从紫宸殿的派遣了呢? 弦锦浅啜一口茶,状作无意的问她,“身子好些了么?” “好些了。” 不过就是被一道浊气打中罢,于三十万岁多经历过许多的玄又而言,不是甚么大事。 可怪就怪在她怎么会在浊气打中自个后晕了过去。 这浊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玄又嘴角勾出一抹笑,“多谢你那凤凰羽毛,改日我去小神君那儿把折扇拿回来就去穷桑城吃酒。” “那我日后便在穷桑城候着你把折扇拿回来吃酒了。” 弦锦一愣,朝她举了举茶盏,下刻眼前寒光一闪,就觉胸口一凉,面前的玄又神色忽地冷下来,眸子狠厉。 “你不是她。” 玄又顺势将鸣鸿在‘弦锦’胸口处转了转,猩红的血溅在石桌上。 ‘弦锦’的脸变得狰狞又虚幻,四周的一切都在崩塌,玄又再醒来时就见少卿在床榻旁看着她,随后就是依然攥着凤凰的弦锦。 玄又愣了愣,朝弦锦道,“你又是真的假的?” 弦锦被她说的一愣,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少卿绷不住的笑声。 她叹了一气,递了杯茶过去,瞧着玄又仰头灌下后暗自松了口气。 玄又还在想关于之前到底是如何逃出玄武主君布下的阵法时,就见一身银甲的扶柏走了进来。 勾陈大帝见着床榻上的玄又时愣了愣,而后朝弦锦道:“各部战将已候在北俱芦洲,你且先陪我去一趟。” 临走时弦锦将攥在手里的凤凰收进剑中世界,把折扇握在手中同扶柏一起出了门去,还未走出偏殿又折回来,复变出一根凤凰羽毛塞给玄又。 玄又捏着手里的羽毛,满脸不解的看向少卿,“她这是甚么意思?” “青阳主君的心海底深,”少卿耸了耸肩,“我哪儿晓得。” 青帝伸手拽了一把凳子过来,在玄又的床榻边坐下,眼底布满探究和好奇,“你先同我说说你在幻境里的事儿。” 玄又身子一僵,将被褥往上拉了拉,拒绝回答她。 “你和我之间还有甚么不好说的?” 青帝将手搭在椅背上,张嘴就开始回忆往事,“想当年是谁去西海参加西海龙王寿宴时,招惹了一只梨树精?又是谁去了招摇山突然大发善心的帮桂花妖修成了人形?还有……” “你闭嘴,”玄又一把掀开被褥,面色铁青,“我说就是,还有那不是大发善心,那不过是顺手罢了。” “是是是。”少卿敷衍着将凳子又往玄又处挪了挪。 上界六十四部战将被紫宸殿调下来三十六部。 想当年就是梼杌作乱也不过派遣去了十四部战将而已,可各战部主将一见共工上君法阵中的煞气,这才清楚调三十六部战将下界还真不是小题大做。 烛阴氏此番派下界的是钟山帝君的四子,被编进蒙部,由青帝率领。 第19章 弦锦将青阳主君的印玺盖在扶柏递过来的卷轴上,青阳主君被编进鼎部,任鼎部战将统帅。 听着院外年轻战将的比划声,弦锦兴致缺缺的扫过卷轴,半晌后抬眸装作无意的问扶柏,“少卿率领蒙部,那玄又呢?” “ 颐部啊,”扶柏顺口反问道,“你问这个做甚么?” “没甚么,就问问。” 听她这么一说,扶柏便觉不对。 在她的印象里,弦锦记性向来是个迷,此前会去记两名蒙部战将的名儿就不错了,怎这回还会突然对玄又率领那个战部起了兴趣? 不过,她这个只会叫自己战部里战将的氏族的性子,真真是同玄又一模一样。 她此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勾陈大帝面色一变,忽地想起那个传言。 不会真的是真的吧? . “你是如何晓得那是幻境的?”少卿眼含好奇的问,只是没好意思去问她是怎么晓得那不是弦锦的。 “有破绽,”玄又捏出个雪块贴在脑门想让自个儿清醒一点,“那个‘弦锦’不晓得我的折扇还在她那。” 白虎主君怎会如实告诉青帝自个儿是因为幻境里的青阳主君突然地关心而起的疑心。 瞧着玄又那遮遮掩掩的模样,少卿也不好意思戳穿她,便不再问下去。 弦锦再回偏殿时,身上的青衫已换成了银甲=。 手上拿了两卷含元殿的文书,分别递给两人后坐回椅子上,看着两人在文书上盖上印后示意在外等候的战将把两件银甲拿进来。 眼见玄又想要起身时弦锦出手拦住她,“你不再休息休息么?” 玄又摇摇头道,“不碍事。” 不碍事不碍事,又是不碍事。 非要等到出事了才会叫自个儿小休片刻么? 弦锦心下无名火起,又皱起眉头神色冷厉的上下扫视玄又,最终冷哼一声离去。 玄又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复看向少卿,“她这是怎么了?” 一旁捧着茶盏尽量压低自己存在的声响的少卿抬头冲玄又扬了扬眉,“生气了。” “她为甚么生气了?”玄又不解,“是含元殿的战将惹她生气了么?” 少卿被她问的语塞,一时间竟找不到甚么话来解答她的疑惑,也不晓得该说她甚么好。 第11章 月老红绳与暗潮涌动 扶柏的部署很快,不过半日的功夫,三十六部战将就已在共工上君的封印之地前安插下了数道阵法。 当玄又瞧见她身边站着的与皎时变了脸色,快步上前,“她怎会在这?” 扶柏被她问的一愣,瞥见第一次上战场兴致勃勃对一切都好奇的与皎时,这才反应过来,“无妨,她都五万岁了,该上战场了。 见玄又抿唇不做言语,扶柏叹了口气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极凡间放养小孩的大人,“你莫不是忘了我们以前三万岁就上战场了?” “她被编在你麾下,好好照看人家。”扶柏拍了拍还在沉默的人的肩。 五万岁在三十万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已经能做很多事了,那时候二万五千岁就要接任神职,哪儿会像现在四万五千岁才接任神职。 怕不是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连以前的自己是个甚么样都忘了。 玄又翻来覆去的看了许多遍颐部战将的册子,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她在抬头时与皎还站在那里。 “你怎还杵在这儿?” “勾陈陛下让我留在颐部。”与皎朝她做了个标准的战将礼。 “我晓得啊,”玄又执起笔不知在写甚么,头也不抬的道,“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罢。” 册子上来自同一氏族的战将不少,眼熟的名儿也不少,或许是扶柏怕她记名字记岔了,故而编了不少熟面孔在里头,玄又提笔将新战将和老战将划分出来。 划了两笔后,她忽地抬头叫住与皎,提醒道,“对了,颐部没那么多规矩,谨记不做逃兵、不视军纪为无物、不陷害同僚三个规矩就好,其余一切都好说。” 此次颐部退居二线,要做的只有等待命令出兵支援,和弦锦所统帅的鼎部不一样 。 青阳主君身居一线,玄又一时间不知是担心还是放心好。 说实力吧,玄又那是放一百个心。 说怕她出事,玄又那可真真是担忧的要命,倘若青阳主君受了伤,那她又该如何用她引出云阳氏的老家伙。 白虎主君的算盘打得响亮。 殊不知位处鼎部营帐的弦锦也是这般想得。 可若是让少卿晓得这两人想法,免不了要鄙夷说都是借口。 朝夕相处永远不会骗人。 扶柏迎着夜色揣着个帝女桑树木制成的方正小木盒进了玄又的营帐,进去后就将那盒子甩在她桌案上。 “六识给你的。” 玄又看了她一眼,盯着那还没手掌长的小木盒实在想不出月老会给她甚么东西。 “别看了,快打开瞧瞧。” 扶柏怀着好奇凑上前催促,因走之前六识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让玄又自己拆开,故而扶柏也不晓得里头到底是个甚么东西。 暗扣被打开,小盒被打开,没甚么突发的事情,玄又朝里头看去,只有两只似是红绳制成的手绳躺在里头,底下还垫了张字条。 第20章 玄又捏起手绳上下瞧了两眼,也没发现甚么奇怪的地方,遂拿起字条。 字条上大体就交代了这两只手绳是六识用月老府上顶好的红线编织成的,遇见心仪的姑娘可以作礼物送给人家,上头还隐晦的提点了青阳二字。 玄又啪的一声的把字条拍在桌上,面上又是气又是羞,“甚么东西啊?!” 唯有旁边的扶柏笑了出声,“我晓得了。” “你晓得了甚么你就晓得了?” 勾陈大帝毫无往日在上界端庄的形象趴在白虎主君的桌案上笑得不能自已,几乎是要将她惹得炸毛才拭去眼角的泪花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几日前,上界就有你和弦锦的传闻,说是甚么三十万岁的红鸾星动了,这几天愈演愈烈,我估摸着,应当都有你和她的话本子了。” “甚么鬼?” 玄又急急忙忙的把小盒里的两只红绳手绳收进刀中世界,赶忙摆手澄清谣言,“我同她只是朋友!” 回想起弦锦那时在通明殿焦急的模样,和具少卿所说玄又被打进幻境时的样子来瞧,事实应当并非如此。 扶柏并不想同她多费口舌,只是敷衍道,“是是是。”随后敛起笑脸出了营帐。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玄又盯着桌上皱巴巴的字条,最终哀嚎的趴在桌案上。 “这都是甚么跟甚么啊!” 白虎主君头一次遇见了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情。 六识定不会做这种事儿,定是那明栖出的好主意,她就不应该同意六识与她结亲。 玄又想了半日,自方才受到传唤时便蹲在主帅帐前,等着里头扶柏的传唤时抽了个空思虑一下到底是谁会出这种不着调的主意。 弦锦后脚接到军令,赶来时就见玄又站在扶柏的营帐前,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不晓得在想甚么。 “不进去?” “少卿还在里面,说是要商议战阵分布,我过个半刻再进去。” 玄又经历昨日那档子事,压根不晓得怎么面对弦锦,只觉刀中世界里的两根红绳烫手的很,嗫嚅片刻指了指营帐,“你先进去。” 真是奇怪。 弦锦狐疑的瞥了她一眼,可也没多想,抬脚进了营帐而后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鸢尾花香,再之后就是那百转千回的语调。 “这不是三百多年都不肯来青丘的昆仑墟白虎主君吗?” 身穿银甲的战将揭下面纱,面容昳丽,眼尾上挑,是个美人。 那美人上前凑近玄又,弯唇笑道:“可是让我好生想念。” 玄又几乎是被她身上的鸢尾花香熏得透不过气来,掩鼻快速后退,“你离我远些。” “主君真是狠心,”美人眼含失落,“想主君五千年前取下我面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们青丘的无狐氏怎还是认揭下自己面纱的人为心上人?” 弦锦扶住一躲再躲几乎要躲到自己身后的玄又,终于认出了面前人是哪个氏族的人,上界神族中族训为嫁给揭下自己面纱人的只有青丘无狐氏。 无狐氏打量几番弦锦,忽的哼了一声,“我就说主君怎么三百多年都不来我青丘,原来是两个负心人。” ……负心人? 玄又震惊的看向弦锦,她揭了无狐氏的面纱是因为意外,那弦锦又是怎么一回事? “莫要多想,不过是个意外。”弦锦用折扇敲了还处在震惊中的人的头,及时打断她发散的思维。 一提到这事儿,弦锦就难免对常钦咬牙切齿,若不是因为那时去找她,怎会出这种破事? 殊不知玄又也是因为五千年前被常钦叫去参加她的封帝大典,而在大典期间发生了揭了无狐氏神女的面纱这种意外。 白虎主君打死都不愿意再想起在九琉殿的屋顶与青帝过招时不慎跌下房顶,慌乱间,一不小心揭了几位无狐氏神女面纱。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常钦,白虎主君和青阳主君难免会把这事儿算在她的头上。 “二长老在青丘可是等了主君许久,”无狐氏又冲玄又眨眨眼,放缓了声调,“我也是。” “上界诸多仙家神族皆知,无狐氏二长老身边人无数,暖床的更是不少,想来神女也是的吧?” 玄又嘴角扬起的笑得体,“你们无狐氏为何就不能学学涂山氏的专情呢?” 闻言,那无狐氏神女又是一声闷哼,“专情不过是妄想。” 撂下这一句,那神女转身就走,瞧起来,应当是生气了。 来的时候带来的是鸢尾花香,走的时候也不带走。 嗅觉过分灵敏的白虎主君皱眉,拿手在空中扇了扇,似乎这样就能扇去空中消散不掉的鸢尾花香。 营帐内的扶柏见要传唤的人迟迟不来,心生疑惑,便出了营帐来找两人,结果在营帐前不远的地方找到了正在眺望远方的两人。 “你俩在这做甚么?” “无事无事。”玄又同弦锦一道摆手。 这话听得扶柏是云里雾里,心下疑惑更甚,可当务之急是战阵分布,勾陈大帝还是把疑惑压了下去,将两人带回营帐内。 . 守卫的战将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随后就是铺天盖地带着极强压迫的怨气,再之后便是四血液在眼前四溅。 怨气猛地撞向另一位战将,那可怜的战将瞳孔霎时变得猩红面色惨白,一夕之间便被没了生息被怨气夺了身体。 第21章 那“战将”的袖袍一挥,已陨灭的战将便化成了一股黑烟消散于世间,随后掐了个诀变出个与其一模一样的战将站在旁边看守。 一切似乎都没变。 . “前线危险万分,让那些个小辈去,我不放心。” 扶柏给面前沙盘上代表共工上君的封印之地的小土包插上小旗,眉目间皆是愁容。 商谈持续了很长时间,直至穹顶上的霞光全部退散时,扶柏才敲定前线人选。 出了扶柏的营帐时羲和神女的金乌已落下,三足金蟾将将前往云海,少卿抬眼瞧了瞧后长叹一气。 “你就放心让弦锦去前线?” 少卿说这话时玄又正双眼放空,俨然一副发呆的模样,青帝一连问了几遍才反应过来。 “为甚么不放心?”玄又领着她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蓝衫下摆被晚风吹起,“她一身本领,我还需要担心她?” 少卿撇撇嘴,被她反问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从鼻腔冒出个气算作附议。 不需要不需要,你就嘴硬吧。 青帝把手背在身后,看着眼前的人又叹一气,活像个担忧孩儿婚事的老人。 “这是怎么了?我若是没记错,你这人比我还小上几万岁,怎么就开始经常叹气了?”白虎主君实在受不了身边这人时不时的叹气,扭头皱眉道。 “没甚么,就是替你庆幸被派遣下来的没有兰应。”青帝干脆利落的岔开话题。 一听到兰应的名字白虎主君不由得打个寒战。 第12章 叫人起床与年轻副将 遥想三千年前青霄神女被任为西牛贺州的参宿一职。 任职三百年来掀翻白虎主君墨阳宫四回,横扫昆仑墟十里帝女桑,三百年里白虎主君手上的家底如水一般往外流。 于玄又而言,兰应就是一混世魔王! 白虎主君至今都想不明白,掌管霜雪的青霄神女来她西牛贺州凑甚么热闹,就不能去祸害青丘么? 再者,青丘三个氏族,家底那般雄厚,和她的昆仑墟可不一样。 “她若是此番也被编进战部了,我那战部还不晓得要给她掀翻多少回。”玄又像是劫后余生般长吁短叹。 值班的战将已换了一轮,撤下来的战将列队齐整,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二人身边路过。 少卿被北俱芦洲的寒风刮的脸侧生疼,缩回蒙部的营帐去了,只留玄又一人慢吞吞的朝颐部营帐地处走去。 寒风一股股朝玄又而来,寒风里头还夹杂着诡异的血腥气,玄又扭头往六百里开外共工上君的封印之地看了看,只觉得这又是一场硬仗。 风雪刮的猛,地上的雪积了不少,一踩下去就是一个坑。 先前同玄又擦肩而过的战将停住脚步,隐去气息朝晋部方向飞身而去。 青阳主君被留在勾陈大帝帐中,两日后便要同她一起出征将战线往前压进五百里。 . 早起对白虎主君而言,一向都是个难事。 可是,天天在上界搁在文华帝君的摧残下,习惯早起的与皎却是天还未亮就出了营帐,还好心情的同路过的战将打了招呼,神清气爽的准备去主将的营帐开始一天的忙碌。 谁晓得玄又睡前在营帐外下了道结界,仿佛是晓得玉皎一大早就要来似的。 勤快的小小上仙与皎大早上的,在白虎主君的营帐前开始了晨练,诸多招式法术剑术招呼在结界上,那结界也还是完好无损,连个缝都没露给与皎瞧瞧。 与皎围着营帐左转转右转转,一声不吭的去搬救兵。 五万岁的小崽子想法真的很简单,轻而易举的就相信了上界传的神乎其乎的谣言——她去找了青阳主君。 正在鼎部练兵场练兵顺带记名字的青阳主君听清小崽子的来由后,不免笑出了声,叮嘱身旁副将几句后便让与皎带路。 留在原地的副将一身银甲闪闪发光,底下数千名鼎战将的银甲闪闪发光,踩在脚下的雪地也在闪闪发光。 只有跟随青阳主君四处征战能让弦锦记住名儿和氏族的几位老将捧着一颗心脏热泪盈眶。 上界的传言不是传言! 青阳主君驻足在白虎主君营帐的结界前,方欲施法时却发现自己的衣裳下摆已飘进结界。 不设防? 弦锦心情愉快的迈进了结界。 目睹一切的单纯小崽子只认为青阳主君神通广大,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自家主将的设下的结界,心里对青阳主君崇敬又高了一层。 弦锦刚进营帐就瞧见卧榻上睡的正熟的玄又,桌案前的公事文书散乱的摆放了满桌,想来应当是昨夜批阅这些乱七八糟的二线战事文书批阅的晚了些。 念及至此,青阳主君又让白虎主君多睡了一盏茶时间。 “醒醒,不早了。”弦锦随手拿着折扇捣了捣她。 见榻上人毫无动静,弦锦垂眼收起折扇,伸手拉下玄又蒙在脸上的被褥,凑到她耳边去叫她。 “辰时末了!不早了!青帝都在练兵场练兵了!” 耳边骤然乍响的声音按常理来说,是能直接将人叫醒的,可白虎主君偏偏是个能在前线战场上睡得安稳的神族。 青帝称呼其为——死猪不怕开水烫。 弦锦的声音这样大,玄又自是听见了。 可她恍惚间似是又回到以往在极地值守的日子,以为是哪个副将前来唤她。 第22章 方欲挥挥手让人退下去,不成想,手上使了力,一不小心勾住弦锦的脖颈,未收回来的力顺带将她带着栽倒在榻上。 偏偏玄又现下脑子不清醒,裹着被褥翻个身准备继续睡去,弦锦无奈的把自己撑起来,猝不及防被睡着的人抓住衣裳再度倒在榻上。 被勾陈大帝留了一夜商议前线战事的青阳主君一夜未眠,一沾上床榻就困的不行,眼皮沉重的很,偏生罪魁祸首还在耳边念叨着让自己再睡一会。 外头实在是候不及的与皎喊了一嗓子:“二位主君好了没!战将都在练兵场等着呢!” 三番四次被人扰清梦的玄又挣扎着睁眼时憋着一肚子火气,眨了眨眼才发现躺在自己身旁的是弦锦,登时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对上弦锦含笑的眸子,才发现自己还拽着人家的衣裳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青阳主君头一次见着白虎主君平素以外的样子,只觉得新奇的很,瞧着面前人手忙脚乱涨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的模样,笑出了声。 “去练兵吧,我先睡会。”青阳主君打破了沉默,含笑的眸子直直撞进白虎主君的眼底。 “啊?噢好。” 玄又愣了半晌,连忙穿上鞋子套上外衫,头发也未束起,披着一头黑发慌慌张张的朝外头跑去,落荒而逃的模样全然是忘了这是自个儿的营帐。 弦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竟觉得她身上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感觉。 困倦的青阳主君也未细想那到底是个甚么样的感觉,脱下鞋子外衫裹着玄又捂热的被褥睡了过去。 幸好青阳主君来之前就吩咐了身边副将自个儿练兵,要不然鼎部的练兵场今个还不晓得要乱成甚么样。 慌忙逃窜前去练兵场的玄又步伐极快,几乎是缩地成寸,身后的与皎几度跟不上她。 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的人瞧着底下皆是身披银甲的战将,被晃的双眼发黑,不自觉的抬手给自己遮了遮。 身后紧赶慢赶跟过来的与皎撑着练兵场的台子微微喘气,还未平复片刻就听得身前的主将道:“你这拳脚功夫怎生的这样差?” 玄又上上下下打量面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小崽子,心下奇怪她是吃什么长那般高。 果然吧,过早的辟谷真不是什么好事。 与皎刚想反驳几句就被玄又那怪异的眼神盯得发怵,然后她就听见主将又道,“你也下去和他们练练吧。” 小崽子斗志昂扬的抓起长枪就跳下练兵台,身披银甲意气风发,玄又忽地拽住她,“去列队,我来选个副将。” 与皎站在练兵台边缘,一脸迷茫,低头同玄又大眼瞪小眼眨巴几下才朝她行礼。 “还请主将恕罪,小仙当日粗心忘了同大人禀报,小仙已受勾陈大帝之令任职为颐部副将。” 这回轮到白虎主君同她大眼瞪小眼,玄又看着面前双手叠在胸前两拳距离朝自己行了战将礼的人,心下一时间复杂无比。 扶柏莫不是带了几万年的崽子带傻了吧? 叫一个五万岁的小崽子来做副将? 白虎主君挥手示意她免礼,随后遮住自己半张脸用空出来的手挥了挥,“你…先下去练兵罢了,此事容后再议。 五万岁的副将,这可是三十万年后的头一遭,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白虎主君一时间也没了法子,只得先敷衍了过去。 青帝其实晓得勾陈大帝任命一个五万岁的小上仙为颐部副将,也晓得那人是与皎,只因她的副将比与皎也大不了多少,其人乃是司命星君座下关门弟子玥茗。 可眼下青帝却没功夫去管玥茗的事儿,换句话来说,她是不想管,青帝贪着这一时半刻的空闲,只想去看一桩热闹事儿。 她也不晓得打哪儿得来消息说弦锦辰时去叫了玄又,熟知好友那点破事的青帝自然知晓白虎主君恨不得捅破天的起床气。 于是匆忙吩咐玥茗几句后,火急火燎的就往颐部驻地赶去。 青帝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亮,她想,就算看不到白虎主君的起床气,再不济也能瞧见青阳主君同她打起来的模样。 谁晓得到了地处,却发觉玄又睡前筑下了层厚的堪比神龟龟壳厚的结界。 在结界边守了半个时辰也只看见弦锦衣冠齐整的出了颐部主将的营帐,手里依旧拿着白虎主君的折扇。 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几乎让少卿以为那就是她和玄又的定情信物。 青帝在白虎主君营帐前守了半个时辰此事不得不引得路过巡逻的战将关注,可在青帝看过来时却又装作甚么都不晓得似的快步离开。 少卿再回头就见弦锦神色平淡的看着自己,几度将她看得心虚,便掩饰的咳了两声先发制人,“你不去练兵在这儿做甚么?” “有副将在,不会出事。” 弦锦抬腕开扇,抚平右肩有些翻开的外衫衣襟,多看了几眼她,“你来又是做甚么?” 少卿更加心虚,又咳了两声道:“我…我找她有事。” “哦,那进来等吧。”弦锦抬手撤下结界,“我看你今日咳的次数有些多,是怎么了?” “无事,北俱芦洲的风大了些。” 弦锦听得她的话,不免觉得好笑。 上界神族哪儿会是因吹了吹寒风便会受寒的? 可弦锦又不好戳破她的谎言,便顺着她的话往下接,“那我下回去蓬莱寻几炉丹药来给你补补。” 第23章 少卿嗯了一声,这才想起弦锦刚刚撤下的结界,顿时恍然。 她就说嘛,以往玄又同她们一块征战的时候夜里布下的结界总是不会防着她们这些人的,怎么今个就被防的彻底。 原是弦锦又布了一层在外头! 这狡诈又无情的凤凰。 青帝还记得青阳主君同她几十万年交情换不来一根羽毛的事儿,还有白虎主君不给她雕冰雕的事儿也一并算在里头。 第13章 挖苦少卿与青阳帝君 晋部驻地的练兵台一片严肃,练兵台上的主将双目紧盯底下的战将。 他任职战将在含元殿已有两万五千多年,此番还是头一次随勾陈大帝上围剿破败的封印法阵,于他而言是个莫大的挑战。 身为晋部主将,他必须做到毫无差错,故而延长了每日练兵时间。 副将陪同在他身侧,低垂的眸子里是翻滚的戾气,却在抬头的一瞬消失不见。 凡事都要慢慢来,是最有用的法子。 玄又思绪浑浊着结束了练兵,回去的路上才想起今日并未束发,便伸手朝同行的与皎借了根发带系上,可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今早之事。 她走了吧? 玄又返程的脚步不自觉的慢下来。 她应当是走了,身为青阳主君,定会有许多事务,不可能还留在颐部。 白虎主君左扯右扯给自个儿扯了不少青阳主君不会继续留在颐部的理由,却依旧是不知如何面对她,依然慢吞吞的同与皎朝营帐的方向走去。 与皎替她撩开营帐,玄又鼓着胆子朝里头望了一眼。 她只瞧见少卿,便抢先认为弦锦早就走了,先前说的在这睡会儿不过是浑话,于是气定神闲的走了进去。 走了三步,与皎就见前面的人顿住了身形,大着胆子朝里头望了一眼,一眼就望见坐在屏风后软榻上的青阳主君,心下感慨那传言果然是真的。 青帝同白虎主君两两相望,皆是不知怎么开口好,气氛一时就僵在那里。 青帝是因此次过来心怀不轨,白虎主君是因不知如何面对。 二人内心极为复杂,若是能搭台子唱个戏,定要唱个一天一夜才能唱完。 最终还是屏风后头的青阳主君打破沉默,“青帝先前,不是说有事儿么?” 弦锦不说还好,这一说,少卿更不晓得要怎么办才好,她只是来凑个热闹的,哪有凑热闹的变成主人翁的道理? “前些日子我在翎华殿翻出本剑谱,上头有几个招式令我不解,故而来找你,看看你有何见解。”青帝看向玄又捏造借口时,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两抖。 玄又一愣,表情复杂,眼神像是在看白痴。 少卿扯甚么不好,扯个剑术出来,上界谁人不知她玄又专修刀术。 白虎主君想敲开青帝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甚么,更想抓着她的衣襟问她这个借口她自个儿信不信?! 当玄又准备硬着头皮接下去时,只听弦锦轻笑一声,而后就是今早响在耳边的好听声音。 “不成想,这都不晓得多少年了,青帝还是这般醉心剑术,果真担得上初心不改,真是令我佩服。” 少卿端着茶盏的手又抖了两抖,抬眼去看玄又就看见她望着自个儿身后,那双眸子飘来飘去,神色似是尴尬。 青帝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头看去,青阳主君笑盈盈的站在自个儿身后,像是看穿了所有。 “我也是个专修剑术的,可惜过几日便要随勾陈大帝出征,不然怎么说也要陪青帝切磋切磋,共同探讨一下那剑谱上的招式。” 弦锦十分惋惜的摇头,随后看向玄又,“再说了,白虎主君做判官,定是公私分明的吧?” 玄又附和的点头,而后被她那笑盈盈的模样看得脸色一红,只觉的这人好看的要紧,想把她藏起来。 青帝无瑕去顾及两位好友的眉目传情,故作镇定的将杯中凉茶饮尽。 瞧瞧这一张嘴就把人堵的说不出来话的青阳主君,她绝对是发现了! 少卿缩了缩脖子,站起身,“既然如此,那便是约好了。” 随后转身就走,路过的时候特意留意一下玄又,却发现她被弦锦看得脸红,心道她这是陷进去了。 眼见少卿走远,弦锦拍了拍衣袖也准备离去,玄又刚松了口气就见那貌美主君停在营帐前扭头冲她说了句,“你这床榻睡觉倒是挺舒服的。” 这话说的,真真是 不清不楚。 玄又不自觉的摸了摸袖中的红线,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真是让人揣摩不透。 主将坐在桌案前思虑万千,副将在底下被那话惊的不知所措。 玄又瞥了眼与皎,不着痕迹的藏下翻涌的情绪。 到底还是个五万岁的小孩。 甚么都不晓得,甚么都不懂,永远怀着赤诚,永远干干净净。 挺好的。 食指轻轻的敲击桌案,主帅营帐内肃杀的气氛无端蔓延开来,扶柏坐于主位目光一寸寸划过三十六位主将,最后在晋部顿住。 “说说罢,各位有何高见?” 两个时辰前,晋部主将被副将发现身陨在帐中,半个时辰后,副将也亡于自个儿帐中,一时间各个战部乱成一团。 谦部主将起身进言道: “依小仙所见,主将与副将皆是亡于自个儿帐中,而我等却毫无察觉,这凶手定是三十六部战将中人!” 第24章 扶柏抬起眼皮去看他,无端将他看得心慌,半晌执笔将面前的名单上人名划去。 “这话说的不假,可万一那实力人在你我之上,只要藏匿气息便也察觉不出,如此一来,他是去是留,我等也不知,不是么?” 玄又撑在面前的小几上,漫不经心的反驳。 “主君教训的是。”谦部主将朝她拱手,复回到谦部的位置上坐下。 “青帝又是如何看待此事?”勾陈大帝目光看向左手边的青帝,微微示意她说几句。 少卿的目光与她交汇,心下了然,“白虎主君所言极是,可此事发生在共工上君封印破裂这个节骨眼子上,我也不敢妄下断论,还是先请青阳主君言论一番再做决断罢。” 眼瞧这球就要踢到自个脚边,弦锦依然是一副巍然不动的样子,仿若一切都在掌握中。 其实不然,青阳主君隐在桌下的手死死的扣住折扇,下刻就想把面前的少卿扇飞出去,可当她撞向扶柏的目光时,还是叹了一气。 合着红脸全被你们仨儿唱完了,轮到她就是板上钉钉的白脸。 “本君认为,还是先行封锁驻扎地,然后再好好彻查一番。” 勾陈大帝适时思虑片刻,纠结一番后道,“那便如此,每日巡逻战将多加一队,各个战部还要多加警戒,以防再生事端。” 三十六战部主将慢慢退出主帅营帐,偌大营帐一时间倒是有些空荡荡的。 少卿到扶柏跟前去看先前被她划掉的那个名字,却发现正是谦部主将的名字,“划的不错,他没那个脑子做出这事儿。” “你倒是把人看得通透,”玄又打个哈切,戏谑的刮了她一眼,“我先回去了,与皎一个人呆在帐中,我不放心。” 青帝撇撇嘴,“甚么叫我把人看得通透……” “少来,若不是你不在上界,此番又怎会是我来担这事儿?”扶柏学着玄又的样子也刮了她一眼。 “不说了不说了。” 少卿自知说不过她,挥挥衣袖,几个闪身便出了营帐。 弦锦见状饮尽杯中茶,也准备退出去,朝扶柏象征性的拱了拱手。 “青阳帝君。” 闻言,弦锦脚步一顿,回头就对上勾陈大帝晦暗的眸子,她抿了抿唇道,“我不是。” 扶柏没过多去在乎称谓,于她而言,称谓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便自顾自的说下去,“是冲你来的。” “或许是。” 弦锦没过多停留,撩开营帐时蓦地想起前些日子和玄又在南部瞻洲的事儿。 那句青阳小儿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烛火明明灭灭,营帐内只有钟山烛阴氏的副将翻阅玉简的声音,弦锦把自个儿藏在昏暗的烛火之下,挥手让副将退下。 面前摆放的砚台里盛放的墨几乎要溢出来,显然是磨的多了些,弦锦支着头,无端的想起以往的诸多回忆。 青阳帝君。 真真是许久未曾听过了。 上一次听他人唤她青阳帝君好像还是二十万年前。 到底是二十万年,还是十多万年,弦锦也已记不大清楚了。 日子真是过得太久太久了,久到让弦锦几近忘却曾经的自个儿是个甚么模样。 是鲜衣怒马,亦或是肆意洒脱? 总归不是现在的样子。 青阳帝君。 青阳主君。 凤凰神火,烧尽天下妖邪,使万物复生,却始终替弦锦找不回以前的自己。 有些事情就像要溢出来的墨一般,浓厚的几乎让人窒息。 弦锦吹灭烛火,放任自个儿沉进暗处。 . 少年人肆意张扬,终归是属于少年人,不属于三十多万岁的人,玄又赤着脚瞧着与皎从随身的储物袋翻出各种糕点,有些头疼。 “你带这样多作甚?”她没忍住问出了声。 与皎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些只是宜青前些日子给玥茗做的,没想到做的多了些。” “所以多出来的都给你了?” 与皎点点头,又翻出几种不同的糕点摆在玄又面前,依次介绍,“赤豆的、绿豆的、梅子……主君你要哪种?” 还未等玄又开口,又道:“赤豆的宜青多放了点姜粉,施了法术在上头,说是要玥茗受寒后就拿出来给她,梅子的多放了点糖……” 眼见她大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玄又急急忙忙的指了指梅子糕,“就这个吧。” 与皎分了她十多块,将玄又看得愣住。 “你等等,她是做了多少?” “嗯…前些日子蓬莱的梅子熟了,司命星君让以蓬莱岛主摘点带回尚承宫,结果岛主摘了好几筐,做完梅子酒又做盐渍梅子…最后还剩下两筐便分给宜青和六识各一筐。” 闻言,玄又愣了半晌。 友一凝啊友一凝,你这是让以秋枫摘了多少啊? 玄又无奈扶额,拦下与皎继续拿的手,把人劝回去睡觉后才得空细细的回想今日之事。 陨灭了两个,全是有熊氏。 “这也是你的预料之内么?”青帝忽地出现在与皎的椅子上,“玄冥帝君?” “我同你说过,莫要这样叫我!” 玄又额角青筋突突的跳,就近扔了块梅子糕过去,半晌才道,“不是。” “你不是早晓得这事儿,应当同那老不死的有关了么?” 第25章 说罢,少卿未等玄又出言,又道:“那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打算在日后修补封印之时设计将他引出来,然后在擒住他审问一番?” 玄又翻个白眼,“你不去做天帝真真是可惜了。” “你真打算这么做啊?”少卿将仿瓷接住的梅子糕细细端详。 她掰了一半放进嘴里,又道,“说真的,你做玄冥帝君的时候这天帝还不过是华胥氏一实力有些强劲的神君罢了,赶鸭子上架成了个天帝,要说他的谋算,离你还是差得远。” “我做白虎主君的时候你还不是青帝呢,”玄又捻了一块梅子糕放在手里,“再说了,我谋算再高也比不上执掌华胥氏三十二万年的青帝。” “你这人真是,”被暗讽心机深沉的青帝被她说的差点没提不上气,随后唇角一弯,大有无赖的架势开口,“过奖过奖。” “滚啊!” 第14章 玄冥帝君与改变战术 少卿已经走了许久,梅子糕的边缘已被指腹的温度暖的有些黏手。 玄又仍旧枯坐在桌案前,恍惚间似是念起从前的往事。 为甚么会做玄冥帝君呢? 大抵是因为一时兴起,万万年前同她一起替上任天帝做见不得光的事的人早已陨灭,还留到现在的只有她。 后来成为玄冥帝君辅佐现任天帝的,也只有她。 天神的岁月太过漫长,长到看不到尽头。 玄又含了点梅子糕在嘴里,酸味过去后就是汹涌而来的甜味,甜的发腻。 太甜了。 与皎絮絮叨叨的话还在耳边,少年人说起好友时眉间的意气是令她向往的。 见不得光的事做得多了,人也变得死气沉沉,一瞧见鲜活的少年人,总归是羡慕的,玄又咽下梅子糕,仿佛这样就能把自个儿变得鲜活起来。 扯出来的回忆越来越多,玄又不可避免的想起许多。 她早就对肆意洒脱不再有任何羡慕了,她早就找不到以前的自个儿了,孤身一人的白虎主君早就学会习惯受了委屈和痛楚要自个儿忍受的日子了。 望舒神女今夜驾车的时间属实长了些,羲和神女的金乌来的也太慢了。 与皎翌日再见着玄又时,她跟前的一碟梅子糕已经没了,默不作声的又取了些放在桌案上,待玄又从玉简中抬头时就见她不断往上垒的动作。 “停停停。”玄又赶忙打断她。 小崽子乖巧停下,只是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玄又翻手变出个镯子套在与皎手腕上,“近日诸多事情频发,日后你去练兵,我不在你身边,这东西还能护你一二。” 与皎刚收回手身后就传来熟悉的气息,回头一看,原是青阳主君,“见过青阳主君。” “五万岁,”弦锦上下打量她,“太小了,这个给你,危急时也能护一二。” 质地细腻的玉佩被塞进手心,与皎握着玉佩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好求助的看向玄又,待主将点头后才收下。 “你先去练兵罢。”玄又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与皎支出去。 待人出去后才看向弦锦,就见那人捏着梅子糕,悠哉悠哉的靠坐在与皎的位置上。 “有时候我在想,你放着好好的帝君不做为何要来做主君,以前不晓得,现在想来,许是帝君要管的事儿太多,许多事情都放不开手脚,做个无人在意的主君,再来做些暗地里的事儿,就要简单的多了罢。” 玄又抬手朝弦锦甩出一册玉简,“我说的有错么?青阳帝君?” 玉简落在衣袍边,弦锦咽下梅子糕面色自如的从袖中取出帕子擦干净手后才拾起玉简,翻了两下后才道,“说的不错,真不愧是玄冥帝君。” 不太常被提起的称呼从弦锦嘴里吐出,玄又乍一下有些讶异,随即便反应过来,知这位青阳主君的心细如发。 虽然这位主君的记性是个迷。 “你甚么时候晓得的?” “掌杀戮的不单单只有西牛贺州的白虎主君,极北之地的玄冥帝君也掌杀戮,也掌神族量劫。” 弦锦合上玉简又道:“自你接手昆仑墟后,本君就一直奇怪,白虎一族安心在西牛贺州,万万年来一直如此,怎么突然答应天帝去做昆仑墟的主人?” “再者,当年大羿箭矢暴乱时,极北之地的驻军唯你马首是瞻,玄冥帝君坐下镇守梼杌的驻军只听命玄冥帝君,就天帝予你的军令还不足以让你使动驻军,而作为统领十九部战将的白虎主君又怎么会甘心屈居为玄冥帝君坐下神将?” 玄又眯起眼望向弦锦,似是想透过她面上极厚的油彩看到她的真面目,半晌后才笑道,“青阳帝君当真担得上心细二字。” 可真真是为难你把这事压在心底直到如今才说出来。 玄又阖眼,她想的没错,她们是同类,皆是脸上涂满油彩后见人。 “我们是一类人,也都晓得此事同那老不死的有关系。” 弦锦起身走向玄又,将先前从她手中夺来的折扇放在她的桌案上,又道,“既是如此,话就要敞开了说。” 玄又并未收起折扇,只是微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虽不知你安的是甚么心,但总归不会对上界造成伤害,毕竟上界还有少卿、友一凝等你在乎的,我要关于轮回镜的消息,或者碎片。” 第26章 “你又能拿甚么来做交换?”玄又摩挲着折扇的边缘道。 弦锦双手撑住桌案,眼底尽是运筹帷幄,“穷桑氏,穷桑城里还有你母亲的遗物。” “条件很诱人,”玄又抬头与她对视,轻笑一声,“我答应你。” 玄又拿起折扇递给弦锦,“这扇子就做你我的信物罢。” 弦锦迟疑片刻才接过折扇,方欲说甚么就听营帐外一片嘈杂,接着就见与皎小跑进来,气息紊乱。 “二位主君,主帅有请!” 看来是又出事了。 玄又同弦锦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瞧见了疑惑,下刻便一道闪出了营帐。 副将的礼还未敬完,满脑子都只有默契二字。 白虎主君同青阳主君掀开帐帘,三十六战部主将皆已落座,只余勾陈大帝左右还留有位置,玄又率先在靠近少卿的位置落座。 “昨夜又是一个,”青帝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是无狐氏。” 勾陈大帝沉着脸,抬手将手边的茶盏摔出去,茶盏碎裂的声音和勾陈大帝气急的声音一同响起,“前日是有熊氏,昨日是无狐氏,今日又要轮到哪个氏族?!” 瞧着被扶柏一吓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各部主将,少卿不免叹气,只觉这些个战将真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青帝又往身旁看去,就见白虎主君将手伸进袖子里不知在干甚么,越过她去看青阳主君,望见了青阳主君垂着眸子盯着桌案上的折扇不知在想甚么。 你就是把那折扇盯穿了,它也不会化形变成美人,它只是个法器! 这一个二个的,都是怎么回事? 少卿不免腹诽。 “息怒息怒,眼下重要之事,还是共工上君的封印最为重要。” 见好半天没人说话,青帝终是顶着勾陈大帝的目光开口,“如今晋部同观部主将皆亡于帐中,当务之急还是选定前线的人选。” 扶柏应了一声,翻开写有三十六战部主将名字的玉简道,“青帝可有人选?” 少卿目光扫过各部主将,思索片刻后,目光停在玄又身上。 “依本座看,自是曾统领十六战部阻止过大羿箭矢暴乱、镇压过极北之地梼杌的白虎主君最为合适。” 白虎主君身子微微一震,复神不知鬼不觉的恢复成那个上界传言里的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君,可这逃不过一直注意着她的青帝的眼睛。 果真在走神,可是为甚么走神? 青帝端起茶盏掩住唇边笑意,似是知晓了一切,她可没忘记先前的玄又同弦锦是一道进营帐的。 青阳主君忽地抬头,虚虚的冲勾陈大帝拱手,“本君觉得青帝所言极是。” 又是一个走神的。 勾陈大帝眉间有了看破一切的了然。 勾陈大帝板起一张脸,看向白虎主君,“主君可有异议?” “并无。” 玄又垂眼冲她拱手,看起来乖顺极了。 “如此,也算是解了本座一桩心事,”勾陈大帝捏了捏眉心,“接下来,便由本座来查这桩事。” . 雪还在飘,一脚就能踩出一个坑,身边路过的巡逻战将脚步整齐。 “在前线,万事小心。”少卿拍拍玄又的肩,语重心长的道。 玄又拍开她的手,觉得她这是关心则乱,“不会有事的,青阳主君手里属新生一脉的神火可是比那些西天的菩提还要管用的事儿你是忘了么?” 少卿讶异挑眉,“你这样相信她?” 闻言,玄又一瞬间有些恍惚,藏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绞紧衣袖,好一会儿才道,“我相信她。” 青帝挑眉,笑而不语,站在营帐前目送她离去。 坐在营帐内的软垫上玄又依旧是恍惚的,直到与皎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玄又才回神。 随便找个借口支开她后才小心翼翼的取出放在衣袖里的红绳,耳边又响起弦锦的声音。 她是可以相信弦锦的吧? 玄又想。 袖里的红绳越发滚烫起来,像是要透过衣物灼烧皮肤似的,玄又取出一根红绳,又开始捏起冰凤凰起来。 自诸多战将退出去后,扶柏的帐中便一直燃着烛火,影影绰绰。 “她不能出事。”扶柏出声止住弦锦将要离开的脚步,她不知将玄又调往前线是对还是错。 “不会的,”弦锦扭头,眸子里全是肯定,“我不会叫她出事的。” 就在方才,玄又将背后交给了她。 这样的信任交付, 青阳主君那定是不可能让白虎主君失望的。 扶柏隔着营帐内明明灭灭的烛火瞧见了弦锦唇边的笑意,也瞧见了她手里的折扇,不免好奇,“那扇子怎么在你手?” “你说这个啊,”弦锦展开折扇,笑盈盈的道,“这是信物。” 信物? 甚么信物? 扶柏瞪大了眼睛,心下觉得这两人定有猫腻。 青阳主君迈出营帐的时候昂首挺胸,徒留勾陈大帝一人在营帐内苦思冥想。 她知弦锦的曾经,亦知昆仑墟上的墨阳宫,可勾陈大帝不知让二人相识到底是对是错。 纵使身居高位,贵为大帝,也有参不透的变化。 眼前桌案上的玉简胡乱的摆放着,划去不少名字的玉简被压在最底下,扶柏冲自个儿的副将招手,叫她去唤青帝。 第27章 副将刚出营帐,杂乱的桌案上蓦地出现了传音的纸鸢,青色信纸的边缘镶着蓬莱仙岛独有的水纹。 扶柏摊开纸鸢时还在奇怪以秋枫为何会给她传音,蓬莱仙岛的蟠龙族小公主最近出嫁,她这个岛主不好好的去主持大典,来叨扰她干嘛? “玄又怎会同弦锦认识?怎么都到了红鸾星动的地步了?!” 纸鸢里头传出的是友一凝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不解。 不得不说,友一凝晓得消息的速度是真的慢,上界边边角角估计都晓得了青阳主君和白虎主君的事儿,她怎么现下才晓得。 扶柏提笔写下前因后果,途中偷了个闲,好端端的事儿被她掐头去尾,只怕到时送到友一凝手上应该会让她更疑惑。 第15章 红绳凤凰与相互喂招 四周的冰雪小了些,各部练兵台升起道道虹光,青帝晓得她们这是出征了,她应该同扶柏去处理那几个无故陨灭的战将了。 越靠近封印之地,周围的煞气就越重,隐约间还能听见诡异的哭号声,可再一看去,分明甚么都没有。 煞风刀剑一般刮来。 玄又掐诀给自个儿的战部套上结界,转头准备再给弦锦的战部套上结界时就见鼎部所有战将周身都已泛起银光。 弦锦已经给鼎部套上了结界,玄又便回身去给其余几个战部套上结界。 跟在后头的几位年轻主将从自个儿的战部已被白虎主君罩上结界中反应过来后,就见前头的两位主君对视一眼。 “钟山的出列!”弦锦扭脸看向被编进自个儿战部的钟山烛阴氏。 话音未落,玄又便开口道,“其余所有战部按三十二卦阵排列!” 似乎是觉察到阵外有人的到来,原先缓慢渗透出四灵阵法的煞气忽然加快。 原本坚固的阵法隐隐有崩溃的趋势,煞气丝丝缕缕的朝四周布阵的战部飞去。 “回防!”泰部主将一嗓子将所有战将吼回神。 弦锦率先冲上前,眼底狠厉,四尺二寸的飞景握在手里,青蓝焰火化成凤凰的模样跟在她身旁。 “性属金火的打头!” 玄又几乎是刹那间就明白她要做甚么,果断下令时还不忘将她周身刮过的狂风化成道道风刃护在她身边。 弦锦这是要加固四灵阵法好为烛阴氏拖延时间。 玄又拔出鸣鸿斩断一股直冲泰部副将后心而去的煞气,连带着被裹在煞气里的冰刃也被斩断。 “其余人阵法结印继续!”泰部主将是个二十多万岁的老战将,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挺会随机应变,一把拽回副将吼道。 话音未落,那被压制在阵法里的人凝出两条冰龙,一条直冲阵法正上方的弦锦而去,一条冲着各部战将而去。 弦锦手中结印的动作不变,任通体漆黑的冰龙和神火所化的凤凰缠斗在一起。 鸣鸿刀身泛起红光,赤虎吼叫着从刀中世界跳出,身侧的一双羽翼展开,急急的冲龙头咬去,护住两侧专心结阵的战部。 藏于弦锦身后的烛阴氏小神君见状当即结印,加快速度想要修补好封印着共工上君头颅的阵法。 神火突然盛起,赤橙的焰火几乎染遍半个天幕,冰龙在神火中翻腾,最终化为水雾消散,弦锦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察觉到一道煞气极快的冲自个儿身后飞去。 专心结印的烛阴氏猝不及防被一条穿过水雾的冰蛇撞飞出去,将将要撞上山峰时却察觉自个儿被一道清气托住,停住了到飞出去的身形。 凌冽的刀光从斜里窜出,冰蛇吐着冰障堪堪躲过,正要去瞧来者是谁时玄又就已举起鸣鸿横在头顶。 硕大的蛇瞳在眼前,里面似乎有茫然,也有挣扎。 这和刚才的冰龙不一样。 玄又皱着眉头想着,但刀已举至头顶不容她多想,手起刀落,冰蛇却没像方才的冰龙一样消散于世间,而是变为断裂的鞭子落下。 原是玄武主君的法器。 随着玄武主君的法器被毁,周身肆虐的煞气忽然被收回阵法当中,弦锦在被加固后的阵法上又罩了一层结界。 眼前骤然间,又恢复了平静。 “他在蓄力。”玄又迎着回来的弦锦,塞给她一个冰雪捏成的凤凰笃定的道。 “各战部结阵后立地休息,随时戒备。” 弦锦看了她两眼,接过凤凰,不假思索的下令。 冰凤凰隐隐约约透出红光,和上次的那只好像不太一样。 . 勾陈大帝的营帐内多了个不速之客,司命星君腰间系着青霜剑。 正商讨如何捉贼的少卿和扶柏皆是一脸迷茫,对于突然到来的友一凝不知所措。 扶柏轻咳一声,摆出勾陈大帝的架势问:“你怎么来了?” “你那信上写的不清不楚的,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友一凝象征性地冲她拱了拱手,“所以就自个儿下来看看,反正我最近也是无事。” “那你来晚了,半日前她二人就已去了前线。”少卿有些遗憾的摊手。 友一凝噢了一声,抬脚转身,“那我就……” “不过我俩这儿有一要紧事,你来帮个忙罢。”青帝干脆利落的断绝了司命星君想要走的心思。 “你方才不是说了你最近无事,你忘了?”扶柏摊手补上一句,“我还记得你历情劫的时候……” 第28章 “行行行!我就是欠你俩的!” 一听她又要翻旧账,友一凝气急败坏的打断她,随便找了个地处坐下,“说!甚么事儿?” 青帝挥袖施法给她面前的茶盏添上茶水,开始同她细细道来,并将她的算计说与友一凝听。 勾陈大帝挥手招来身旁的副将,不晓得说了甚么,只见那副将步伐匆忙的出了营帐去。 “我算是看明白了,”友一凝一敲面前的桌案,“你都安排好了还要留我作甚?” 青帝笑嘻嘻的道,“多一个人,多一份胜算。” 友一凝叹了一气,认命的套上扶柏早就准备好的银甲,盖上了晋部主将的将印。 先前匆忙出去的副将撩开营帐走了进来,见到身披银甲的友一凝时一愣,随后对三人双手抬起朝三人敬了个标准的战将礼。 “禀各位主将,其余的十八个战部的各位主将已于练兵台等候。” 扶柏应了一声,转头对少卿招手,“走吧,去比划比划,看看是你的剑化三清厉害还是我的一花世界厉害。” 青帝抬手招了柄属镂剑出来,友一凝跟在二人身后,目光止不住的瞥向清气四溢的属镂剑。 遥想当年,天之宝剑一脉的七柄剑,皆是斩妖除魔的神剑,除去天帝持有的、名气最大的纯钧,便是那凶名在外的墨阳了。 少卿这柄,自她还不是华胥氏少君时便被她带在身边,如今在上界的名气怕是连天帝的纯钧也比不上了。 练兵台上的七把椅子已被坐满,还有不少人飘在空中,只有首位空着,友一凝拍拍衣袖毫不客气的坐上了首位。 按辈分排,在场只有勾陈大帝和青帝和她比肩,如今这二人心血来潮要比划几下给这些个年轻的主将参悟,能坐上首位的也只有司命星君罢。 但见下首剑光凌厉,剑锋划过枯叶横扫而过。 属镂剑上古朴的纹样近在眼前,扶柏抬剑隔开,隐晦的同少卿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台上的友一凝看似对这场比试毫无兴趣,实则早已把注意放在了观战的十八部主将身上。 锋利的剑气划过扶柏腰侧的银甲,无往不破的朝斜后方的主将飞去,摧枯拉朽的击破那主将筑起的结界。 危机时刻通体青色的剑气横着打来,抵消了少卿的那股剑气。 那主将抬头冲友一凝敬了个战将礼表谢意后凌空盘腿坐下,似乎是要顿悟。 少卿眼神微凝,挽了个剑花,树木便开始疯长,顶破了练武场的土地,四周的树叶像是一柄柄利剑似的朝扶柏飞去。 可在观战中的友一凝看去,分明又甚么都没有,那土地还是原来平整的模样,一切都没变。 好一个剑化三清! 少卿这些年果真没闲着,看看这剑化三清真的都给她玩出花来了。 友一凝心下惊叹。 虚虚实实,剑化三清说的不过就是一个以剑气勾勒出类似于三清幻境的幻术罢了,扶柏冷静下来,开始极快的寻找突破点。 可她也着实没有耐心,找了半日便觉得烦了,便直冲少卿而去,擒贼还是要先擒王。 寒芒闪过,少卿下意识的侧身躲去,随后就是围绕在扶柏身边的树叶一股脑的飞向她,正准备举剑再过两招时便听见了扶柏在耳边的低语。 “差不多了。” 闻言,少卿眸光一凝,反手间便露了破绽,任扶柏击破了剑化三清后还装作不甘心的道,“这次不算,下次再继续。” 扶柏没理她,环顾一圈后发现只有明夷部和无妄部主将还立在原地,其余主将皆是盘腿坐下开始了参悟。 似是察觉到扶柏的目光,无妄部和明夷部主将冲她拱手,“小仙愚笨,未能参透,还请责罚。” “不必了,你还是先回去罢。”扶柏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可先前被友一凝一道剑气劈裂的墙壁依旧如初,她们分明还是在剑化三清里。 “收网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少卿上前勾住扶柏的脖子,变出了个梅子糕递过去,“从玄又那顺的。” 第16章 弦锦受伤与钟山烛龙 三十二卦阵法已被布置完成,似乎镇压住了“玄武主君”和共工上君的头颅,可似乎也只镇压住了共工上君。 四灵阵法里浑浊一片,像是天地初开的时候,弦锦和玄又实在是无法晓得里头的玄武主君到底成了个甚么样。 虽说已经下令就地休息,可四处的战将皆是绷着身子,一刻也不敢松懈。 倒是玄又坐在鸣鸿上屈起一只腿,另一只腿耷拉在半空晃悠,双眼盯着前头的阵法手里拿着先前与皎塞来的梅子糕三口一个。 弦锦学着她的模样也坐在飞景上,手肘搭在屈起的那只腿上,手腕撑住下巴也看着那阵法,小巧的冰凤凰被当成剑穗系在飞景上,随着狂风一摆一摆。 玄又又翻了两块梅子糕给她。 “放松,那玩意儿一时半会还出不来。”玄又拍了拍身边的与皎,感受到了她藏在衣衫下紧绷的身子,出言道。 她又补充道,“就是出来了也轮不到你上去。” 说不怕是假的,可是与皎更多的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兴奋,她掸了掸衣袖上的雪,对着玄又点点头后转而凑到弦锦身边。 “青阳主君,我这还有赤豆糕……” 第29章 一听与皎又开始介绍她身上那些多到吃不完的糕点,玄又就不免会怀疑扶柏究竟是怎么教才能把她教成这个模样。 距主战场千里外的青帝端正的坐在帐内,周身清气翻涌,手边的属镂剑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剑鸣。 剑化三清里一切都由青帝主掌,万般事务皆是逃不过青帝法眼,勾陈大帝的一花世界也是如此。 在友一凝还未来之前她们二人便商量好了该如何抓人,就算在比划中万一被那人察觉出端倪了,扶柏后来的一花世界便是后手。 可若是连一花世界都被识破,那也只能另想法子。 不承想,友一凝突然到来,少卿便想再不济还有友一凝,谁知竟这般容易。 或许是被那人察觉出来了,又或许是没有。 青帝打起精神,又开始透过剑化三清开始观察整个驻扎地。 友一凝坐于扶柏下首,见帐内的副将出去后,话头一转,“玄又和弦锦到底是怎么回事?” “甚么?” 还沉浸在与她先前议论的家常中的扶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即反应过来开口,“具体的……其实就和信上写的差不多。” 友一凝沉默,逐渐想起那写的没头没尾的信,慢慢的想出了其余缺失的部分。她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忽而嘿嘿笑了起来。 “我晓得了。” 扶柏看着她的表情,估摸着她应该是想到了甚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可也没制止她的想像。 说不不准些误会,误会误会就成真的了。 . 戌时刚过,青帝帐下的副将玥茗刚从营帐中出去,准备回去好生休息一番。 少卿敏锐的察觉到剑化三清里出现了一抹同前线飘来的煞气不同的煞气,这股煞气似乎更浓烈一些,可当她想要细细的查看时却又消失不见。 而远在封印法阵前的诸多战部现下,却是焦头烂额。 前方的阵法里黑气翻涌似是要冲破封印,玄又和弦锦瞬时绷紧了身子,二人第一时间将与皎护在身后。 “各战部戒备!”玄又的声音在各个战将耳边回荡。 浓稠的怨念越积越多想要一击冲破封印,弦锦掐诀的手不断加快,正专心提防着正前方的青阳主君丝毫未注意到身后极速袭来的那股细小的怨气。 玄又正在给与皎身上套结界,余光瞥见那抹黑色,当即抽刀斩向直往弦锦后心而去的怨气。 刺耳的悲鸣伴着怨气被斩断响起。 “上神阶位以下的全部止住听觉!”离部主将一嗓子吼的震耳欲聋。 上仙阶位的与皎双手抵在胸前掐诀,却不想这悲鸣声穿过结界直直影响她的心神。 玄又见她咬着牙眼底浮现血红,暗道不好,鸣鸿里的赤虎猛地窜出一口咬住她便将她带入了刀中世界。 四周血雾弥漫,皆是扛不住悲鸣爆体而亡的战将的血雾。 弦锦双目紧盯阵中的玄武主君,下刻就觉眼前黑光闪过,她下意识的侧身躲去,泛着浊气的枪尖赫然出现在她方才所处之地。 刹那间,狂风大作,铺天盖地的怨念一股脑全朝四处的战将而去,玄又勉强睁开眼睛给四处战将筑了道结界。 飞景出鞘的嗡鸣声和弦锦的声音一同响起,“迎战!” 瞧着眼前这副模样,弦锦心知这阵法是破了,可只要共工上君的封印之阵还未破开,一切就都未到不可挽回的余地。 长枪带着无往不破的气势裹挟着煞气直直的刺来,弦锦执剑飞身上前。 还未和长枪接手,四周忽地升起数根百丈高的冰柱,来势汹汹,似乎是要将她困在里头。 似是血色的深红刀光轰然落下,利落的斩断冰柱。 弦锦侧目看去,就见玄又借着断裂的冰柱的力猛地劈向那杆长枪。 煞气裹着凛冽的寒风化作若干冰刃角度刁钻的朝玄又而来,却见玄又抿着唇不晓得在想什么,并未有所动作。 骤然间华光闪过,飞景先至,随后弦锦就到了眼前,她拍了拍玄又的头,“别发呆。” 被拍了拍脑袋的玄又一懵,待弦锦已飞身上前时反应过来提着刀也跟了上去。 “烛阴氏!” 泰部主将一嗓子震得弦锦耳朵生疼,她躲过煞气所化的利剑侧目望向烛阴氏的方向。 却见那烛阴氏被冰霜缠得死死,冰棱所化的利剑离他不过三尺距离。 青阳主君咬了咬牙,还是飞身上前解救。 飞景快如疾电,猛地斩断煞气,当弦锦挑破纠缠在烛阴氏身上的冰霜时先前被她斩断的冰棱忽地又聚在一起化成数根箭矢朝她飞去。 一面要护着身后没甚作用的烛阴氏,一面又要抵御这满天箭矢,青阳主君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飞景挽起的剑花华丽又凛冽。 专心对峙箭矢的弦锦并未对身后的烛阴氏设防,青阳主君只觉身后杀气一闪,利刃撞击的声音就传到了耳边。 待她扭头看去,烛阴氏眼底深红一片,俨然是一副被操纵的模样,挡在烛阴氏刺来的短剑前的是玄又给她的冰凤凰。 弦锦反手便是一掌拍在烛阴氏额头,暂时将控制住他的怨念拍出。 却不想方才残余的箭矢穿过衣衫,射中了她执剑的右臂。 冷汗和疼痛在一瞬冒出,弦锦闷哼一声几乎要握不住飞景。 第30章 “主君!”离部主将率先发觉不对,却被四周的煞气缠住动不得半分。 冰雪雕成的凤凰破损,作为法器的另一位主人玄又自然也是能察觉的到,四周呼啸而过的风雪里裹着离部主将的大嗓门。 白虎主君处在阵法中心回头时就见青阳主君受伤的模样,一时有些心急,随手拽过离她最近的泰部主将顶住她的位子,晃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无事。”弦锦深吸气,白着一张脸道。 战场上多得是突发状况,玄又接住下落的冰凤凰后就见着弦锦熟练地扯下束在脑后的发带缠在伤处,又见那青白相间的发带逐渐被鲜血染红。 陡然间,自心口有细小的烦闷感一瞬间爬满玄又全身,可她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又不好对弦锦说甚么,只得先一掌拍开烛阴氏以防万一。 大多年月时间都在极地值守的白虎主君虽说也受过伤,可对于医术这种东西,仅仅只掌握了最表面的疗愈术,远远不及凤凰一族的青阳主君。 可她手上的行动要比脑子快,玄又拧着眉给弦锦施了术,她把自个儿这种行为定义为对战友的关心。 待到二人再度回归战场中心时,弦锦左手握着剑。 青阳主君三十万年里无所事事的时间太多,故而也有心血来潮学左手剑的时候。 可她通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学左手剑一事也就被她搁在一旁再也没碰过。 她逐渐的开始吃力,往往是明晓得下一步该做甚么,就是左手的飞景使不过来。 猩红色的刀光狠厉的划过弦锦的侧脸劈开裹着风雪冰棱的煞气,玄又扶住她,“是共工上君。” “他应当是开始操纵共工上君残留的煞气了。”玄又忍不住又去看她的伤口,垂着眼又给她渡了点清气去除伤口上残存的浊气。 弦锦抿唇,眼下各部主将对于肆虐的煞气几乎是应接不暇,哪儿还有能应付煞气的主将存在? 青阳主君一边思虑对策一边抵御外敌,她忽地拽住玄又,“烛阴氏!” “上界龙神迈入上神后便万法无用,虽说这个烛阴氏将将是个半步上神,可他只需拖住怨念半刻便成!” 闻言,玄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对于那烛阴氏,玄又真真是觉得他无甚作用。 可转头又对上弦锦坚定的目光,她还是轻叹一声转头去找那个不晓得被她拍到哪儿去的烛阴氏小神君。 正在运气调息的烛阴氏望见那上界万年不见一回的白虎主君提着刀朝自个儿这儿御风而来,沿途的冰棱皆被她斩断。 望着沉着一张脸杀气腾腾的白虎主君,烛阴氏呼吸一窒,险些就以为她是被怨念控制来杀自个儿的。 “各部听令!”玄又揪住烛阴氏,“以烛阴氏为阵眼,开三十二卦阵!” 听着耳边战将脚步整齐的移动声,八万岁第二次上这样的战场的烛阴氏对战场的恐惧被彻底引起,“主君我不可……” “你以为紫宸殿的勾陈为甚么会选你?钟山烛阴氏下任帝君原是这般胆小如鼠的家伙。” “你既入了紫宸殿,便要晓得你是个战将。” 玄又眯了眯眼,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几分,随后忽地抬起对准他,“现在,执行军令!” 惯会吓唬人。 被玄又按进刀中世界的与皎瞧见了一切,暗自想着。 第17章 天之宝剑与云阳帝君 主帐中只余勾陈大帝坐于首位,手边的副将皆被打发出去巡逻,她在等少卿的传音。 离天明还有半个时辰,如若再抓不到细作,怕是前线的战部都要遭殃。 少卿隐去气息来到扶柏的营帐,领着一队战将巡逻的友一凝不自觉握紧了佩剑剑柄。 “真能忍。”一夜未眠的少卿猛地灌下早已凉透的茶水。 从布下剑化三清开始到现在,已过了将近一日,主营帐里的气氛难免有些焦灼。 扶柏时不时翻动手中的剑谱,书页被翻动时的哗啦哗啦声响充斥在耳边。 勾陈大帝难免会觉得烦躁,于是放下剑谱,取出一串亮晶晶的珠串放在手里盘着。 珠串拨动的清脆声传入少卿耳中,她带着好奇转头看去,待看清后面色一僵,“你甚么时候也喜欢这种上了年纪的天神才喜欢的东西了?” “甚么叫上了年纪?”扶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不要仗着你年纪小就乱说话。” “我年纪可不小了,都是三十多万岁了。” 闻言,扶柏忽地顿住,好半天才幽幽叹气,有些惆怅的看向她,“怎么就都三十多万岁了呢。” 少卿哎呀一声,“那我也是最小的。” “你想多了,与皎可比你小多了。” “我怎能同她比,她如今不过……” 口中的话方一说到一半,少卿突然起身,系在腰间的佩剑尾端撞上矮桌发出闷响。 身侧扶柏亦是忽地起身,少卿当即与扶柏对视一眼,果不其然在对方眼中瞧见了同样的想法。 她二人方才,皆是从剑化三清里头察觉到一股凶险的煞气翻滚了一瞬。 终于肯出来了。 念及至此, 青帝同勾陈大帝即刻往营地西边赶去。 这厢少卿和扶柏将将动身,那头还在巡逻的友一凝就立即收到了传音。 “走!”友一凝伸手一挥,领着身后三十位战将往西边赶去。 第31章 虽说在剑化三清里可以察觉到一切污浊的气息,但想要准确到位置,着实难了些。 西边是解、益、中孚三部主将驻扎营地的地方,三人方一 碰头,,只对了个眼神,便决定兵分三路。 风雪呼啸而过。 扶柏撩开解部主将营帐便察觉不对。 下刻,周身光影瞬变,帐内玉简裹着劲风直直朝她面门而来。 扶柏余光瞥见一道黑影朝解部主将挂起的佩剑而去,她当即利落拔剑,只见寒光闪过,玉简便碎了一地。 古朴长剑的剑尖飞至眼前,扶柏提剑侧身躲过,不承想那黑影身上忽地冒出焰火,整个营帐皆被焰火笼罩在里头。 扶柏躲闪不及,整个被裹进了焰火中,炙热一瞬便涌了上来。 说来也是奇怪,这焰火既不像妖族那带着戾气的焰火,也不像寻常天神修习的焰火,倒像是凤凰族烧尽天下的焰火。 扶柏望着眼前重重燃烧的焰火沉思片刻,方欲掐诀破去焰火时,黑影便动了身。 她想也未想,翻手便是一剑挥去。 与此同时,远处几道祥光已落在营帐外。 见此,那黑影刚想逃,属镂剑便带着寒光而至。 清气四溢的青霜剑围在友一凝身边,扶柏转瞬便破开焰火飞身离开被焰火包裹的营帐。 三人围立而站,不留一丝可逃的缝隙。 见此,那黑影终是现了形,这回三人总算是瞧清了他是谁。 面前被三人围起身穿冕服的天神,然是三十万年前就已被处决的云阳氏帝君。 三人方一有所动作,就见那云阳帝君周身的浊气化为磅礴煞气震开。 少卿眸光微凝,手执属镂划了个圈,两仪八卦的虚影若隐若现的闪在她身后,下瞬剑化三炁就挥了出去。 “天之宝剑,放你手上也算是浪费了。” 那云阳帝君冷哼一声,却还是属镂剑有所忌惮,见剑气势如破竹地穿过环绕在他周身的焰火后便闪身躲避。 天之宝剑一脉的七柄剑于堕落为邪魔的天神或是妖族而言,皆是无往不破的利器。 而天之宝剑的传承除了被埋在昆仑墟墨阳宫下的墨阳剑断了外,其余六柄皆是完好无初,而自传承以来,剑下从不缺堕落天神的亡魂。 少卿手挽剑花,厉喝一声:“是不是浪费,由不得你来多舌!” 见云阳帝君向后撤去,她当即跟上,剑光闪烁,紫金巨龙倏地窜出,那云阳帝君侧身躲避却还是被绞碎半边衣袖。 下刻,手执青霜的友一凝转瞬便到了他眼前,泛着青光的青霜划过眼前,临近他面门时却被一道金光弹开,反震的力道震得友一凝虎口发麻。 “怎么?”友一凝缓了片刻,再抬眼时,满目疑惑。 她着实想不明白,为甚么一个堕落为邪魔的天神还会有类似华胥氏这般清气浩荡的金光护体。 “是小神君的。” 少卿握紧剑柄,手上剑势一变,比之云阳帝君有过之无不及的金光护体便套在了身前,周身清气磅礴震开。 “先前玄又同我说她的赤虎咬碎了小神君的金光护体时我还在奇怪,华胥氏天生的金光护体算得上一件不弱的防御法器。” “即便是小神君的也不至于被她的赤虎一口咬碎,这般看来,果然是被你夺去了,那蝎子精不过就是个障眼法。” 少卿一面说,一面再度执起属镂,紫金巨龙环绕在身前,身后霎时便有万千剑影浮现。 见此,云阳帝君眯眼也不作言语,周身涌动的煞气化作数根长鞭直向三人飞去。 长鞭临近剑影时,陡然化作数百条漆黑冰龙咆哮而去。 见状,少卿反手拔剑,剑影似是磅礴大雨一般簌簌落下,与那冰龙绞在一处。 云阳帝君忽地笑道,“你脑子动得倒快。” 闻言,扶柏一手提剑一手掐诀,“只怕那小神君突然下界,也是因为你吧! 话音刚落,那剑影下的冰龙就如纸糊的一般,不着半息便被尽数破开,直冲云阳帝君而去。 迅疾的剑光呼啸而过,少卿手中剑势一变,剑光霎时便化作剑阵。 凌冽剑阵围绕在云阳帝君的金光护体跟前,谁知天色一暗,狂风大作,煞气卷着天地间的风雪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只余还架着金光护体的少卿好些。 陡然间,斜左忽地传来惨叫。 一位手持长戟的战将猝不及防被鞭子缠住,直直地拉向云阳帝君的方向。 少卿眼疾手快地拽住他,可自那头的拉力越来越大,身侧却又有一位战将被拉走。 少卿一面要护着周身的战将,一边又要拉住被鞭子缠住的战将,即便属镂剑光不间断地落下斩断长鞭,可她依旧有些吃力。 她方欲掐诀时,半空蓦地响起一声闷响,粗壮的紫色雷电从天而降劈在乱飞的鞭子上。 少卿迅速拽回松了口气的战将,抬头一看,果真是友一凝。 一根箭矢破开暴乱的风雪射在云阳帝君璀璨的金光护体上,狠厉破开他的金光护体,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直至不知何时立在远处的扶柏弯弓搭箭方欲射出第五根之时,地面骤然化为火海,扶柏踩着剑鞘浮在半空。 “扶柏!大羿箭矢!”少卿厉喝一声便急急退去,抬手掷出一狭长木匣,里头装的正是曾被紫宸殿镇压住的大羿箭矢。 第32章 扶柏扬手接住,只听一声脆响轻飘飘地落下。 下一瞬,赤色的弑神箭矢摧枯拉朽的穿过周身浓厚的煞气,直直地钉穿云阳帝君的左臂,霎时便有大片大片黑雾腾起。 不知沾染多少天神亡魂的箭矢于空中胡乱地飞舞,目标不显,却始终只有一个——云阳帝君。 “大羿箭矢!”云阳帝君大惊。 他捂着左臂狼狈的躲避箭矢,嘶哑着嗓音喊道,“上界那群老古董不可能把这东西给你们的!” “说的不错,这的确不可能,可这东西,从未归属于紫宸殿,大羿箭矢,乃是我勾陈的私有物!” 扶柏一面聚起手印叫大羿箭矢随心而动,一面配合友一凝降下的雷霆,“上界那样多的天神三十万年都尚且从未闲着,我又怎会偷闲?” “这大羿箭矢已被我炼化大半,倘若被它伤到,定是会与你不死不休!”扶柏厉喝一声,随心而动的大羿箭矢嗡鸣着划破长空直向云阳帝君而去。 赤红的尾羽闪烁在眼前,尖啸声已然落在耳畔。 那云阳帝君见状,心下果断,当即咬牙断下左臂,转瞬便留下狂舞的煞气和风雪立在原地同三人纠缠在一处,转而便朝共工上君的封印之地而去。 友一凝甩手便是天雷轰然砸下,“追!” 扶柏收回大羿箭矢,跟着少卿和友一凝一同追去。 第18章 前来支援与落荒而逃 阵法卷起的风雪化成冰棱,无数术法真言夹杂着神兵法器一股脑儿的全向法阵中心而去。 见此,立在玄又身侧的烛阴氏翻手掐诀,当即唤出道道冰龙,霎时间便有斗大的雪花席卷而去。 “小心!”玄又猛地拽回正准备上前的烛阴氏,下刻滔天的焰火就在烛阴氏方才落脚的地方汹涌燃起。 玄又眯着眼铺开神识,却瞧不见任何异样。 这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后面!” 弦锦来不及细想这焰火为何会带着凤凤凰一族的气息,只一抬首就见玄又背后的天际边划过的黑影,她来不及赶去,只得提高嗓音去提醒玄又。 耳边是弦锦略微尖锐的声音,身后是无数箭羽破空声。 玄又反手挽刀,却只来得及护住离自个儿最近的烛阴氏,刹那间,四周无数祥光坠落,不知多少战将猝不及防被带着煞气的箭羽击落神陨。 忽地一剑自远处而来,似是游龙翻飞,狠厉穿过玄又挽刀的屏障,又破开她急忙唤出的冰墙。 碎裂声清脆响起,情急之下,玄又一刀鞘甩在烛阴氏身上,将他打了个趔趄,而后便觉自个儿肩胛处一热,长剑迅疾穿过身子,继而去追烛阴氏。 疼的手脚发颤的玄又反应不自觉地慢了些。 尽管急急掷出的刀鞘撞开了似是疾电的长剑,却没提防住跟在长剑后头乱舞的锁链。 那锁链鬼魅一般袭去,当即洞穿烛阴氏的琵琶骨,转而勾着他向远处而去。 自肩胛传来的剧痛令玄又头脑发昏,抓了几下也没抓住烛阴氏被勾走的衣角。 只得眼睁睁的望着煞气剥夺他身上的鳞片带出大蓬大蓬神血,耳边响起的惨叫一声大过一声。 倏地,一道粗壮紫色雷霆怒吼着自天幕降下,转瞬便打断漆黑的锁链。 随后,玄又无比熟悉的剑化三炁便到了眼前,身侧忽地浮现扶柏的身影,她一手拎住烛阴氏的后衣领,一手极快掐诀朝玄又身上套了个回愈术。 “友一凝?”弦锦望着方才降下的雷霆,疑惑地看向给自个儿施回愈术的友一凝,“你怎么来了?” “是紫宸殿的老家伙将我遣下来的。” 友一凝扯着谎,有点心虚不敢瞧她,只低头一个劲清除她伤口上的浊气。 万千剑影似是急雨自身后汹涌而出,浩浩荡荡如潮水一般绞碎半空中煞气所化的冰龙、锁链。 少卿飞身上前,剑花利落挽起。 庞大的剑化三炁自剑身倾泻而出,试图阻拦那疾驰而来的云阳帝君进入阵法的速度。 但见那剑化三炁剑势凌冽,猛地绞碎云阳帝君半身衣袍,却还是在最后慢了一步。 见此,少卿绷着脸冷哼一声,顺手将玄又的刀鞘还给她,“你果真在这种事儿上敏锐的很,真真是那云阳氏的帝君。” 闻言,玄又面色一变,方欲说甚么就被凑过来的弦锦往嘴里塞了颗药丸,细微的血腥味在口中炸开。 依旧是在南部瞻洲时,弦锦塞给她的凤凰血。 只这一瞧,这回在场另外三人面色皆是变了几轮。 友一凝瞄了两眼二人,张口方欲说甚么便被玄又打断,玄又望着扶柏身后的木匣,拧着眉问:“你们同他交过手了?还用了大羿箭矢?” 少卿微微颔首,拇指摩挲着剑柄,若有所思,“不错,他应当是受了些伤。” 但听此言,弦锦耳边忽地响起那声“青阳小儿”,心下顿知那云阳帝君为甚么会受伤了。 那大抵就是在南部瞻洲之时,脱离朱雀主君的壳子时受了伤,再加上如今自少卿等人手下逃脱时不慎受了伤。 而那被诸多战部极力镇压的玄武主君身上,应当也有他的手笔。 友一凝挥剑斩断铺面而来的锁链,雷霆的轰鸣声不断响彻耳边,骤然间瞥见那三十二卦阵似是有些异样。 定眼一瞧,她登时大惊: “你们都用上了十方绝阵了?可如今也不过三十二战部,你们哪里能催动这十方绝阵?” 第33章 弦锦点头,可正如友一凝所说,如今叫她苦恼的,也正是不能催动法阵。 而那烛阴氏、她和玄又皆是受了伤,不得再去做阵眼。 但现下,友一凝来了此地,真真是帮了大忙。 弦锦心下松了口气,“诚然,我等的确不能催动法阵,且还缺个阵眼,正巧你们来了……” 话音未落,少卿当即飞身上前,“我来!” 华胥氏性属金木,天生就是修习剑道的材料,而将妖魔惧怕的天之宝剑之一的属镂剑练得炉火纯青的少卿在现下,确实是阵眼的不二人选。 虽说那云阳氏的神火压得她一头,可如今又有弦锦在身侧,那神火之于她而言,自然也就做不得数。 少卿方一飞身而上,那煞气自阵法内陡然震开。 铺天盖地的浓雾混杂着狂风暴雪席卷而来,神力单薄的战将几乎是霎时便被绞碎。 立在阵眼内的少卿隐隐约约间,竟瞧见那法阵里头的玄武主君在云阳帝君抽回煞气后身影逐渐散去。 少卿心下一顿,想来北俱芦洲的玄武主君应当早已陨落在这老不死的家伙手下。 小神君的金光护体、湛江蛇妖、南部瞻洲的朱雀主君。 这老不死的真真是下了好大一局棋。 怪不得玄又早已晓得这事儿同他有关,原是在湛江就已摸了个通透。 少卿一面掐诀叫属镂环绕在身侧,一面垂着眼沉思。 但闻耳畔的狂风倏地消失,漫天的煞气忽地停住,山间的狂怒的暴雪蓦地安静下来。 少卿摸不清阵中的云阳帝君想要做甚么,着只得身紧绷准备迎接下一轮来犯。 下瞬,煞气化成满天箭羽,裹挟着云阳氏修习的神火,带着毁灭的气息侵袭而去。 阵眼中的少卿只见诸多黑影迅速越过各个阵法卦位,直逼自个儿这个阵眼而来。 一时间,诸般神兵法器术法真言齐齐抵御箭雨。 见此,玄又当即掐诀筑起百丈高的冰墙,冰墙之外数不清的风刃围绕。 弦锦翻手执剑画了个圈,四周的战将登时皆被巨大的火焰围绕在其中护住。 扶柏环顾一圈,手执长弓闪身便进了阵法中。 大羿箭矢的尾羽闪烁着赤红的光,弑神的杀器感受到阵法中飞舞的煞气浊气,箭身当即嗡鸣不断。 箭矢铮铮作响,在扶柏指尖射出之后带着无往不破的气势直直的往云阳帝君射去。 不承想,那云阳帝君汲取了玄武主君的神力后,身上气势登时又高了几分,借着共工上君封印之地四溢的煞气,竟隐隐有了和大羿箭矢抗衡的能耐。 见此,立在阵法中的扶柏拍了拍少卿正准备拔剑的手。 “你且专心做阵眼,他如今依靠的,只有共工上君封印之地的煞气,我同友一凝来拖住他。” 少卿本欲再说甚么,可见着弦锦站在泰部主将的方位结印时便绝了这个心思,下刻,她又闻见玄又喊着让她专心些。 脚下的大地忽地大片大片陷落,取而代之的是似要吞天的火焰。 玄又望着脚下的火焰,一时竟有些失神。 她太熟悉云阳氏的火焰了,三十万年以来,云阳氏的火焰和父君母亲陨落前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闪过。 银色的战甲上绽放着的鲜血有已经神陨的战将的、有未亡的、有弦锦的、也有她自个儿的,玄又咬着牙铺下冰潮,“老不死的!三十万年了!” 天际陡然升起道道银光,阵法已将将完成,纵使不是完整的十方绝阵,也足够阵法中那堕落为邪魔的云阳帝君喝上一壶。 那云阳帝君一见,也不做过多纠缠,旋身就向远处逃去。 少卿立在阵眼中,眼前寒光倏地一闪,打眼望去,就见那受了伤的玄又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御风上前和云阳帝君缠斗。 倒是弦锦清楚的看望见,她御风追上时,手里握着不是她所熟悉的鸣鸿,而是剑。 弦锦认得那把剑,那是上界传闻中埋于昆仑墟墨阳宫之下的天之宝剑——墨阳。 长空之上陡然闪过金光,一根瑟弦疾驰而来,自背后将云阳帝君缠住,随后就是第二根瑟弦。 羲和神女的金乌展翅自云端落下,鸣叫着,带着荡尽天下邪祟的炙热直朝云阳帝君俯冲而来。 晃眼一过,那双似与剑刃一般锋利的利爪转瞬便撕开躲闪不及的云阳帝君的背部。 “扶柏,用大羿箭矢!”卿钰几个闪身便到了众人跟前,反手掷出了第三根瑟弦时,还不忘叫扶柏弯弓搭箭。 在弑神箭矢与三足金乌再到眼前时,那云阳帝君眼中暗芒一闪,果断抛却了这副好不容易才重新修成的壳子,徒留神魂狼狈的朝远处逃去。 见那身影极快逃去,玄又想也未想,几乎是下意识便跟了上去,随后就是弦锦,三人疾驰而去,瞬息间就没了身影。 “她二人应当是有自个儿的打算,我等还是先将这烂摊子收拾收拾。”少卿抬手叫住了准备跟上去的卿钰,她有些头疼这山谷间的浊气和煞气。 但见半空之中,三道身影似是疾电一般疾行而过。 骤然间,一声兽吼响彻天地间。 玄又的赤虎嘶吼着,硕大的虎掌狠厉地拍在云阳帝君逃窜的神魂上,墨阳剑寒光闪烁,下一刻便穿胸而过。 “我不会叫你这般容易陨落的。” 第34章 玄又面色冷冽,墨阳剑中的数万亡魂鬼魅一般自剑身钻出,当即咬住他的神魂将他拖进了剑中世界。 跟在她身后的弦锦将将稳住身形,只瞧见了墨阳穿过云阳帝君胸口随后消散的场面。 她不着痕迹的蹙眉又松开,随即看向了玄又。 手执墨阳的白虎主君对她笑了笑,可那笑中的多少真情,多少假意或许也只有她自个儿才晓得罢。 第19章 剑中黄泉与墨阳地牢 六日之后,北俱芦洲一战有个堕落为邪魔的天神一事极快传遍了上界。 除去将将晓得时的震惊外,很快又再度归为沉寂,这则消息,还未有白虎主君与青阳主君那些个传言火热。 而现下,只余一些个年纪小的天神日日登门拜访紫宸殿,专找下界参战的战将,想自这些个战将口中听到更多的消息。 小小上仙与皎,也不例外的被缠上。 紫宸殿外,整日聚着大片大片的仙家神族,将将莅临上仙的仙女哪儿见过这等场面。 且不说她在被玄又的赤虎咬住塞进刀中世界之后就甚么都不晓得了,就说她在那之前也没见着那所谓的堕落为仙魔的天神呐。 天天在紫宸殿上窜下跳的与皎难得安静下来。 虽说战将最后皆会统一被送至含元殿疗伤去除伤口上的浊气,但总有那么一个两个例外。 比如白虎主君,再比如青阳主君。 这二位现下在上界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中,一个在昆仑墟,一个穷桑城,即便是少卿和友一凝都整日瞧不见人影。 也是多亏扶柏搁回来那日便去了太极正殿向天帝禀报,要不然现下就应当是一道又一道传令被送去昆仑墟和穷桑城。 如今长留于太极正殿的勾陈大帝真真是苦恼的很。 而云海另一头的穷桑城里,大片大片的梧桐树上栖息着诸多凤凰,羽毛艳丽,位于穷桑城地势最高的青阳殿的后院几乎可以将整个穷桑城尽收眼底。 弦锦仰躺在躺椅上,微眯着眼享受梧桐树下的凉阴,思绪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墨阳剑。弦锦其自是知晓墨阳剑剑中亡魂的。 当年同凤凰一族私交最甚的便是白虎一族,而那时的墨阳剑在当时的上界传闻中是剑中黄泉。 只是她不晓得玄又何时将断裂的墨阳重新铸起,也不晓得她为甚么还要留着那作恶多端的云阳帝君。 她想不通。 剑中黄泉、昆仑墟、白虎主君。 她到底要做甚么? 蓦地,弦锦长叹一气,抬手虚虚地遮住眼前光阴。 . 近几日昆仑墟上的帝女桑开了花,连带着后山的杏子同桃子也一并结了果。 一时之间,整个昆仑墟帝女桑花香与诸多果香掺杂在一处,嗅觉过分灵敏的白虎主君捂着鼻子匆匆路过。 一连几日鼻尖皆是这般繁杂的香味,实在受不了的白虎主君当即唤来千年前刚上任为奎木狼的狼妖。 她招手道: “去,叫几个去把后山的桂花和桃子摘一下,过几日再分个几筐送到司命星君和月老那儿。” 玄又顿了顿,附身捡了几片帝女桑叶子,迎着日光细细端详其中纹路,“对了,多送几筐桂花给与皎和宜青,我还想吃桂花糕呢。” “桃子留个两三筐放正殿,改日我给弦锦送去。” 已是奎木狼的狼妖挠了挠脑袋问道:“主君是自个儿去送给青阳主君么?” 玄又瞥他一眼,“不成么?” “小仙多言,”奎木狼被她那一瞥瞥的有些发憷,赶忙岔开话题,“地牢里的那个又要如何处置?” “且先好生待着,莫要叫他神陨便可,”玄又松开手里的树叶,“过个几日我再去看看。” 闻言,奎木狼朝她行礼应了一声,抬脚方欲走便又听见玄又的声音:“别忘了勾陈大帝和青帝还有羲和神女也要送,青丘太远了就不送了。” 奎木狼登时松了口气,幸好不去那青丘。 这一任奎木狼是万年前,被玄又捡回来的。 那时的玄又瞧他是个小狼崽,便想着都是圆毛,该如何养,应当就如昆仑墟的虎崽子一般。 便将他放在族中,同那群小虎崽子一道养长。 哪晓得五千年前,跟着玄又一道去了青丘,前去给常钦的封帝大典站队时,被一群无狐氏围着一顿摸。 而他自小长在昆仑墟,之于拳脚术法是样样精通,可之于这般状况,又是半点不通,木讷极了。 被围着时,险些刨个地缝钻进去。 可那无狐氏又怎会放过他,再者,他那个木讷的性子放在花里胡哨的无狐氏眼中,又是新奇的不能再新奇,差点儿就叫他长留青丘无狐。 打那时起,奎木狼便落下了对于青丘的阴影。 但听玄又的话,正当他将要松气的时候,白虎主君的声音又自远处飘来,似是憋着笑——“看你这般样子,还是去送一送罢,省的常钦再来找我哭诉。” 此言一出,奎木狼这回真真是叫苦连天。 昆仑墟今个儿日光正好,无风,自墨阳宫向下瞧去,各般果树齐齐盛开,姹紫嫣红的,真真是好看的紧。 而处在墨阳宫下有间地牢。 这处地牢,是玄又继任白虎主君之后一点一点建起的,从未惊动上界的仙家神族,只有天帝与青帝晓得这处。 第35章 但这地牢,三十万年以来,从未关押过任何妖魔,乃是玄又专门为云阳帝君建造。 二十七万年前,自她还未接受玄冥帝君一职时,就从华阳口中得知云阳帝君未被彻底处。 其还有一缕神魂飘散在天地间,自此,她便频繁穿梭于三千凡世与上界。 她之于云阳帝君一事,真真是认真极了,但凡可能会同云阳帝君沾上边的,皆是一丝不苟的模样。 她在这万万年间,剿灭了诸多邪祟,等了万万年才等到云阳帝君现身,如今又算得上是活捉了他,怎可能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他。 暗芒划过,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大殿之中,显露出昏暗的台阶。 往下走,是一道阴暗的走廊,再往而行片刻,便能明显觉察到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了大约半柱香,视野陡然变得开阔起来,四周燃了烛火,玄又轻车熟路的走进唯一一个牢房,七星宿早已一字排开候在主位边。 玄又环顾一圈,朝七星宿招了招手,“都先出去罢。” 待到最后的昴日星君退出去后,玄又将目光放在那被玄铁十六部锁链紧紧锁住的云阳帝君身上。 眸光蓦地一沉,她的左手又不自觉的搭在了配在腰间的墨阳剑柄处。 第20章 剿灭碎魂与好好养伤 半晌,她长叹一气,缓缓道: “按辈分来说,我或许还应该唤你一声叔父。” 玄又挥手招出昆仑镜,神色一变,“可如今穷桑氏和云阳氏都已没了,自然也不用辈分一说,如今,便依阶下囚称呼你罢。” 她说着,似乎是不大想听到云阳帝君的回话,反手掐诀便给他身上落了道噤声咒文。 玄又摆弄着昆仑镜,朝那戾气深重的邪魔晃了,“老不死的,这东西熟悉么?” 问完,她自顾自地又道:“你应当是熟悉的,这昆仑镜同你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轮回镜差不了多少,你该熟悉的。” “可你费劲心力,最后却甚么也没得到。” 轻飘飘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地牢中,半晌,玄又也未等到云阳帝君回话,她这才想起自个儿方才叫他闭了嘴。 她翻手抹去咒文,下一刻,耳边便回荡起云阳帝君嘲讽的笑。 “我是没得到,可也拖着整个穷桑氏同我一道陨落,我记得清楚,那其中就包括穷桑氏的神女——你的母君,不是么?” “所以你最后也是甚么都没有,同我相比,不也是差不了多少么?。” 云阳帝君的神魂虚虚实实,说出来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想来是最近几日被折磨的不轻。 但听此言,玄又一瞬咬紧牙关,覆在剑柄的手紧了又紧,方欲说些甚么便被身后的声音抢了先——“她还有我。” 清亮的嗓音自牢房门边初传来,声音顿了顿,又道,“穷桑城的三个氏族本就是同源,你这个老不死的,莫不是忘了还有个青阳氏?” 玄又转头望见,就见她手下的七个星宿皆是怯生生地缩在牢房门边,毕月乌面上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青紫的印记。 见此,玄又愣了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没拦住弦锦被打了一顿。 可她方一回神,就见弦锦一柄飞景似是疾电一般而来,刹那便破开云阳帝君虚幻的神魂。 下刻,滔天的神火席卷而起,在炙热的神火之中,云阳帝君不着半息就已神魂俱灭。 “是我的不是。”弦锦歉意的冲玄又笑笑。“不过我想因为这个你也不会拒绝。” 她弯腰捡起自云阳帝君消散的神魂中落下的碎片,那正是轮回镜的碎片,连带着一晶莹剔透的玉简一道递给她。 但见玄又铺开玉简,弦锦想了想,又道:“华阳知晓他在你这处,也晓得你要作甚,可他毕竟是个邪魔,极会蛊惑人心,便告知了天帝,而天帝不大放心,便叫我前来剿灭。” 说罢,她朝捏着那片碎片有些出神的玄又挥了挥手,“甚么时候来穷桑城瞧瞧,你母君的东西还在哪儿。” 怔神的玄又起先对她这般如此还有些愤怒与不满,可自她说出那句话之后,这些个不满的情愫登时烟消云散。 她翻了两遍玉简,带着弦锦出了地牢,这才道,“再过几日吧。” 话音刚落, 玄又顿时想起华阳知晓这桩事儿告知天帝情有可原,可弦锦又是如何知晓? 念及至此,她有些疑惑的望向弦锦,“你怎么晓得他没死?” “我比你大一千岁。” 弦锦扭脸屈指弹在她的脑门上,“我也是晓得剑中黄泉的,再者,我耳目清明,你以为你在北俱芦洲时,瞒的很好么?” 玄又捂着脑门哦了一声。 见她这般模样,弦锦暗自发笑,“不过,我这万万年来头一回前来昆仑墟,就把你那七个星宿都打了一遍,真真是不大好意思。” “无妨,我近日还在想是否要将他们送去扶柏手上磨炼磨炼,这回你来了,将他们打了一通,指不定过个几日还能悟出甚么东西出来。” 玄又无所谓地摆手,随后似是想起了甚么,又有些紧张的看向她,“你的伤?” “早便好了。” 弦锦上下打量她一眼,自方才入地牢起始,鼻尖便一直萦绕着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她先前还以为是那地牢里的,现下看来,应当就是玄又的。 第36章 弦锦眯了眯眼,问:“白虎主君这几日在昆仑墟,应当是并未好好养伤?” 玄又也不晓得自个儿是怎么一回事儿,竟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有些支支吾吾,“我……” 还在想该如何糊弄过去的白虎主君手心倏地一重,是弦锦又给她塞了一白瓷小瓶,上头的青阳氏的图腾栩栩如生。 想来,又是青阳氏的凤凰血。 “你且好好服用,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弦锦仔仔细细的叮嘱完,后又不大放心的瞧了她一眼,这才御风离开了昆仑墟。 瞧着她离开的背影,直至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时,玄又猛地想起自个儿留给弦锦放在正殿的几筐桃子。 半晌,玄又蓦地叹了一气,翻手就变了把椅子出来。 算了,下回一起给她送过去罢。 可至于到底是山上成熟的桃子,还是云阳帝君一事,左右也不急。 昆仑墟上的桃子,年年都会成熟。 今年送不成,还有明年,还有此后万万年,天神的岁月那般悠长,不论怎样,总是会送到弦锦手上的。 她又变了个矮几出来,受着突如其来的清风,一面在心下思索,一面细细地听帝女桑叶簌簌作响。 而那云阳帝君,他的神魂可不止这一片,也不知他是哪儿寻来的法子,竟能将自个儿神魂分成六片。 遥想当年轮回镜碎成十三片,被云阳帝君夺走了六片。 但如今算上玄又手上的三片、穷桑城里存放的两片,青帝手里的一片,在再加上方才剿灭其一片碎魂后夺回了来的一片,还有五片遗留在外。 轮回境的碎片一日不找齐,云阳帝君的神魂便一日不散。 余下的时间,多不多,少也不少,但剿灭堕落为邪魔的天神一事,还是早为之所。 念及至此,玄又抬手拂去飘落在肩头的落叶,将将直起身子伸个懒腰时,身旁忽地窜出来奎木狼。 玄又想也未想,反手就是一个暴栗。 “同你说几回了?小时候这般玩可以,现下万万不可,又忘了?” 奎木狼捂着脑袋哦了一声,瘪着嘴委屈巴巴递去一张帖子,“蟠龙族小公主出嫁,蓬莱的帖子递来了,主君是去还是不去?” “不去,把帖子送回去。” 闻言,奎木狼应了一声,可并未有所动作,立在原地想了片刻,又道:“可青帝、勾陈大帝、青阳主君、羲和神女皆是接了帖子前去,昆仑墟真的不用前去么?” 话音未落,他就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耳边落下了白虎主君的声音:“去挑个贺礼,到时我一道带过去。” 第21章 蓬莱仙岛与青霄神女 蓬莱仙岛蟠龙一族家的小公主今个儿出嫁天帝六子,自数日前,张张帖子递到四海八荒每个犄角旮旯,如今道道祥光皆是飞往蓬莱。 无所事事来凑个热闹的白虎主君早早便到了蓬莱,缩在岛主大殿中望着以秋枫同友一凝和蓬莱的那些个神官一道忙得脚不沾地。 玄又饶有兴致观了半晌,忍不住偏过头小声同青帝交谈,“她俩自甚么时候开始这样忙的?” 少卿想了想,道:“应当是卯时初罢。” 玄又捧着茶盏哦了一声,“那她俩今个儿有的忙喽。” 闻言, 少卿附和地点点头,转头同她对视一眼,皆是在对方面上瞧见了幸灾乐祸,惹得匆匆而过的友一凝几乎就要拔剑打一架。 门外乍然响起记录贺礼的神官的声音:“穷桑城青阳主君到!” “通明殿勾陈大帝到!” “金乌神殿羲和神女到!” …… 适才还在偷着乐的青帝就见白虎主君噌地站起,几个闪身便没了人影。 见此,少卿一时间有些发懵,忙里偷闲的友一凝凑过来问,“她这是怎么了?” 少卿摊手,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道:“我不晓得啊?” 将将登上蓬莱仙岛的勾陈大帝亦是不知所措,方才还目送白虎主君欢天喜地的迎上青阳主君后离去的背影。 她身后跟着的望舒神女惊叹一声,“二位主君关系真真是好。” 闻言,扶柏抿了抿唇, 这怕不仅仅是真好吧? 纵使勾陈大帝同白虎主君一道长大,可她从未见着玄又这般模样。 现下只稍加思索,便止不住地去想那传的沸沸扬扬传言。 这不会真的是真的吧? 扶柏拧着眉迈入岛主大殿。 蓬莱仙岛年年只有春花和秋月,瞧不见夏阳冬雪。 如今正是春日里,岛上的花开的姹紫嫣红,弦锦方欲把手中折扇还给玄又时,就被不知何时摸到身侧的一小团子抱住了腿。 但见小神君抬头,软乎乎地望着她,“青阳主君,许久未见!近来安好?” 玄又一把提溜住小神君的衣领,满脸疑惑,“你怎会在此地?” “我跟着二位主君来的啊,二位主君跑的可真是快,”小神君指了指头上别着的发簪,“多亏我有父帝给我的簪子,不然还真跟不上二位主君。” 弦锦同玄又一听,皆是不知该说他甚么好。 你父帝那死小子要是晓得你把这簪子用在这等地方,应当也不晓得该说你甚么好。 玄又无奈的放下小神君。 今个儿蟠龙族小公主同天帝六子的婚宴盛大,小神君叽叽喳喳的讲着自家六哥同那小公主是如何认识的,又是如何走到一处的。 第37章 他似是不需换气似的,不间断地自口中吐出字眼儿,吵得玄又脑壳疼,偏偏弦锦听的一脸认真。 如此,她也只能安静的听着。 一路自蓬莱仙岛的大门走到岛主大殿的路上,玄又对于小神君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临近时她蹲下身去,将手搭在小神君的后衣领上。 “你再多说,就把你扔进岛上的云海里喂鱼。”玄又面色一变,登时就摆出白虎主君的架子恐吓小神君。 奈何同她混熟的小神君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扭身就挣扎开她揪着自个儿衣领的手,转而又抱住了弦锦的腿告状,“青阳主君!” 弦锦面上浮现几分无奈,一手摸了摸玄又的头,一手拍了拍小神君的头,岔开话题,“你是如何晓得蓬莱仙岛上的云海里头有鱼的?” “这都是万万年前的事儿了。” 玄又直起身子拍拍衣裳,“以秋枫每回下界除妖回来,瞧见顺眼的便会带回蓬莱驯化,如今那云海里的妖物虽不会再去为祸一方,但吓吓小孩还是可行的。” 弦锦垂眼去看小神君,接上了下半句,“可惜你并未吓到他。” 玄又惋惜的耸耸肩,又听到弦锦不怀好意地道,“虽是未曾吓着他,可扔进去呛两口水还是成的。” 闻言,小神君猛地愣住,哀嚎着又把弦锦的腿抱紧了几分。 . 蓬莱的龙神大多喜食糕点,桌上摆着的,大多也是糕点。 弦锦拣了许久,拣了个好看的样式尝了尝,被齁到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仰头灌了壶茶才好受了些。 在她身边落座的玄又比她不遑多让,只是被小神君缠得没办法自刀中世界里拣了本画本子给他看。 然,两人还没清净多久便被昴日鸡一句“吉时已到”炸得双耳将近失聪。 只余同席看好戏的友一凝仍旧笑呵呵的同放下画本子的小神君一道,望着缓步而来的六帝子与小公主。 她甚至还提前给小神君捂住了耳朵。 知晓友一凝也是今日喜事的主事之一的玄又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凑近她耳边咬牙切齿的道:“你莫不是故意的?” 但见友一凝目不转睛地望向那对身穿大红喜服的男女,半点眼神都未分给玄又,显然是提前封住了听觉,徒留跳脚的玄又灌着凉茶降火。 弦锦扯了扯她腰间的系带,示意她凑过来,低声道,“走,我们溜出去。” 活了三十万年极少参加这等宴席的白虎主君四下看了看,压根没瞧见可以溜出去的空子,她疑惑的看向弦锦。 只见宴会老油条青阳主君冲她眨了眨眼,伸手指了指准备退下的侍从,牵住玄又,晃眼便成了跟在大片仙侍后头,摇身一变也变成了侍从一起退了出去。 方一出门,玄又就觉眼前景象变换,下刻便身处帝女桑木筋编织成的凉亭内。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就听凉亭外传来一道声音,“见过二位主君。” 忽地传来的声音骇的青阳主君同白虎主君甩手就松开方才牵住的手,待玄又转头望去,却发现宜青正笑盈盈的冲自个儿行礼。 她方欲松口气,就闻见兰应的大嗓门,“玄又——” 将将唤出白虎主君名儿的青霄神女转瞬便被袭来的白虎主君死死捂住了嘴,侧目一瞧,又对上她恶狠狠的眼神。 几乎透不过来气儿的兰应眼珠一转,抬眼就向青阳主君求救。 第22章 四方小令与化龙的蛟 然,她瞥向弦锦时,只能望见弦锦同宜青谈的正欢,兰应登时两眼一翻,险些就此厥过去。 完了,她堂堂青霄神女今日就要命丧此处了。 她惨兮兮的想。 于这个掀翻自个儿墨阳宫的兰应,玄又下手时自是夹了几分报复在里头。 可又念及今日仙家大婚,这才松了手放过她,顺带给她顺顺气。 虎口逃生的兰应喘了半晌,好受了些后,这才自怀中摸出一四方小令递给她。 “司命星君叫我把这东西送与你,说是你觉得烦了,便可同青阳主君一道去看看云海,她说那里头有好几条蛟最近要褪鳞化龙,新长的鳞片煞是好看。” 玄又接过兰应递来的物什,拍了拍她的手,“她这是给我开后门?” “不然呢?”兰应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正聊天的弦锦,冲她挑了挑眉。 兰应不好意思说,司命星君将这东西交给她时,还说就单靠玄又自个儿,要红鸾星动还早的很。 再者,友一凝让她出来前还不忘长吁短叹一番。 说玄又好不容易遇到个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的天神,不大发善心帮她一回,她怕是要一个人再过上三十万年。 诚然,这话友一凝只是说说,兰应也只敢听听。 虽言玄又整日一副闲散不着调的样子,能任由她昔年险些掀翻墨阳宫,于小辈间和和蔼蔼。 可玄又毕竟是白虎主君,莅临主君一列,搁上界的传言中,大有能治小儿啼哭的能耐。 她心知她若是将这话同玄又说了,保不准今个就真要命丧此处。 闻言,玄又噢了一声,抬脚便走,半途又忽地折回来,一脸认真地问:“我命人给你送了筐桃子你吃了没?” 兰应瞧着她面上的认真,一时间有些发愣,如实作答: “吃了,还挺甜。” 第38章 但见玄又似是缓缓叹了一气,拍了拍她的肩,“甜就好,改天我再给弦锦送几筐去。” 瞧着白虎主君转身就走的模样,青霄神女没好气的翻白眼。 瞧瞧,瞧瞧。 近日上界的这个传言,只怕真的是真的罢。 兰应又想起上回宜青下界同她说的,见着二位主君之间的事儿。 . 与其说云海是蓬莱的一大美景,倒不如说是蓬莱关押下界作祟妖物的地方。 这倒是同上界其余牢笼不一样的地方,也是多亏了以秋枫当年难得一现的创新想法。 没来过蓬莱几次的弦锦不认识路,也就任由玄又领着她走,走了一会儿才自剑中世界掏出个芥子布袋给她,“宜青给你的。” 玄又接过,方一打开就闻到一阵糕点的清香,细细瞧去,大半都是桃子糕,她满意的眯了眯眼,捻了两块给弦锦。 “那宴席上的糕点太甜了,我吃不惯,瞧你应当也是吃不惯的,你尝尝宜青做的。” 她顿了顿,又道:“上回吃与皎给的时,就觉得她手艺不错,故而前几日把昆仑墟山上的桃子摘了几筐送过去,叫她帮我做了点。” 玄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弦锦已送了一块放进口中,但还没等她尝出是个甚么味儿时,就觉手心一重。 她又翻了许久递给她。 早已辟谷不晓得多少年的青阳主君愣了半晌,望着眼前似是生怕她吃不饱的白虎主君,又愣了半晌。 玄又抬眼就对上她这般神情,想了想,道:“天神岁月那样悠长,总是要寻点笑乐子,不然多无无趣。” 她一边带着弦锦向蓬莱云海的底部走,一边道,“我活了这么些年,也没多少爱好,就是喜欢这吃喝二字。” 但听她说到爱好,弦锦忽地想起自个儿最近挺喜圆毛兽族一事,而这位白虎主君,也是个圆毛。 只这样一想,弦锦就止不住地瞥向玄又。 她着实有些想瞧瞧玄又的原型。 真的只是有点而已。 弦锦违心的想。 眼前倏地一暗,只余面前淡蓝的荧光闪烁。 同蓬莱云海表面的风平浪静不一样的是,云海的底部幽暗无比,只余一道淡蓝色的屏障自下而上筑起,直至隐于天际。 玄又一手握着友一凝给的四方小令,一手牵着弦锦畅通无比的进了云海。 旁的天神只能站在蓬莱仙岛边,望着云海里翻滚的妖兽,而她有友一凝给她开的后门。 白虎尾巴都快翘起来的主君偷笑着给自个儿和弦锦身上套上屏障,继续同她手牵手往里去寻友一凝所说的那些个要褪鳞化龙的蛟。 倒是弦锦专注对付玄又一会儿塞给她一块的糕点,待走进云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环顾一圈,心生疑惑。 “以秋枫先前不是说云海外有道屏障么?我们又是如何进来的?” “是友一凝开的后门。” 玄又瞥见一闪着微弱荧光的物什,急急地答了弦锦一句后,便上前去将那东西捡起来放在手心,弦锦也就同她头对头观察那物什。 圆形的物什质地温润,瞧起来似是龙族的鳞片。 可细细看过去,却又没有龙族鳞片的闪烁漂亮,稍一细想,便知这是友一凝所说的,蛟褪下的蛟鳞罢了。 “弦锦。” 玄又唤了声青阳主君的名儿,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到嘴边却变成:“我估摸着这蛟应当就在附近,听友一凝言那蛟化龙的样子煞是好看,我领你一道去瞧瞧。” 然,二人走了许久也未曾见着那些将要化龙的蛟。 也不晓得是走了多久,眼前仍旧只有海底的幽暗。 见此,玄又只得暗自叹气,领着弦锦又回了仙岛之上。 只是再未回那六帝子与小公主的婚宴上,只同她在亭子里静坐。 玄又心怀鬼胎,自是未曾去想见不着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二位主君身上的气息太渗人了。 自洪荒残存下来,又活了三十多万岁,如今整个上界也就那么几个。 青阳主君与白虎主君今个,纯粹是被友一凝摆了一道。 又或许二位主君是晓得的,毕竟也是活了不少年的老牌天神,又是同司命星君一道长大,对于司命星君的性子也应当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真真是心怀不轨。 第23章 送去书信与前去穷桑 自上回蓬莱婚宴回来之后,白虎帝君就已窝在墨阳宫里过了月余,过着话本子在左手、锤炼星宿在右手的日子。 直到隔日清晨,她突发奇想,前去正殿溜达溜达时,望见摆在殿中阴凉地的几筐桃子。 玄又这才想起几月前说的,要给弦锦送桃子的话。 正巧,她近日也在想着该去穷桑城带回她母君留下的物什。 当下便提笔写了封书信,命离自个儿最近的奎木狼送至穷桑城,信上也就写了她明日前去穷桑城拜访一事。 不得不说,少了弦锦给的羽毛,便没了可以传音的媒介,还要手写书信,真真是麻烦极了。 玄又瞧了瞧磨剩下来的墨,撇着嘴自满是话本子的长桌上,抽了张素白干净的纸出来,提笔想也未想便往上头作画。 反正近日闲着也是闲着,职务也是些不打紧的小事,倒不如趁着这个闲暇给自个儿找些事儿做。 第39章 前去送信的奎木狼立在穷桑城城门前,同一六万五千岁的凤凰大瞪小眼。 头一回见着凤凰的奎木狼只顾着盯着上界册子里描述的凤凰,似是瞧见了甚么新奇的事物一样。 那比他稍大一些的凤凰板着脸同他对视,一直在等着他说此行的目的。 哪晓得,两位天神互相看了好一会儿都未曾开口说话。 最终是立在一旁,看不下去的另一位守卫的凤凰前去禀告了的青阳主君。 晃着躺椅昏昏欲睡的弦锦闻见禀告时,面上正盖着她半个时辰前自柜子底下抽出来的、被当做垫柜子的左手剑剑谱。 听见禀告的当下便放下剑谱起身,亲自去城门迎接奎木狼。 青阳主君的记性向来都是个迷,她能记住千年前在太极正殿梗着脖子和天帝对峙的神君,却不记得那神君是叫甚么名儿,也不记得神君的长相。 可是现下不管如何,她倒是还能记得前些日子下界同玄又住一间客栈时,睡不着想的那位新任奎木狼。 青阳主君倒要瞧瞧,这从狼妖修成天神的狼有甚么特别的地方,竟能让白虎主君把一直空了六千年的奎宿一职留给他。 日光正好,清风微拂,真真是个好天气。 可奎木狼自那日青阳主君一路势如破竹地闯上昆仑墟后,在这上界,他又多了一个见着就发怵的天神。 这回见着弦锦,险些连狼头都不敢抬,看都不敢看一眼。 他颤颤巍巍的同弦锦道了声好,将书信递给她,极快地道了转身就跑,生怕这位主君一言不合就像上回一般拽着他衣领子就是一剑鞘甩过来。 胆子真小。 青阳主君望着他堪称仓皇离去的背影,掸了掸手里的书信,摇着头想着。 直至今日,弦锦也未想通玄又为何要让他担任奎宿一职。 其实那奎木狼还是偷摸着瞧了一眼,他不过是有些好奇让主君向来龙飞凤舞的书信写的工工整整的青阳主君到底长甚么样。 奈何上回被打得太惨,没看清,这次跑的太匆忙,依旧没看清。 当弦锦拆开书信之时,已经坐在屋里,那本剑谱又被她丢在了柜子下做垫脚的物什。 该说不说,白虎主君的这个信,同她本人简直是两个样,一点儿也瞧不见她做白虎主君的那股子不着调。 书信的开头,工整地写了今日是如何如何的风和日丽,,后又拐弯抹角地写了许多,最后才搁末尾说了明日前来穷桑城拜访。 弦锦捏着信纸一角,翻来覆去地看着这洋洋洒洒写了不少,最后才说要做甚么的书信,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这白虎主君怎这样扭捏,一句话非要拆成三句说。 静坐一会儿的弦锦招呼来仙侍,命其下去准备准备,明日白虎主君登门造访,定要将西边的穷桑氏旧址再细细的打扫一回。 那年轻仙侍应下后,心下只觉奇怪。 明明那穷桑氏旧址日日都有清扫,为何白虎主君来造访就非要再多清扫一回? . 难得没睡到日上三竿的白虎主君将正殿里的几筐桃子放进芥子袋,早早便踏上了前往穷桑城的路。 下山之时,还撞见不少趴在石头上睡觉的小虎崽子。 白虎主君也是难得没有将这群小老虎崽子揪醒,唠叨几句不可在此处休憩,反倒是叫了几名仙侍把其送回墨阳宫。 她今个看起来心情不错。 白虎主君前来穷桑城登门造访,青阳主君自然是亲自来城门处迎接。 穷桑城中,不少还未到两万岁的小凤凰昨日也不晓得打哪儿听闻白虎主君要来。 今个儿特地起了个大早,守在窗子前,等着瞧一眼这传言中一面长得凶神恶煞一面又长得标致昳丽的白虎主君到底是个甚么样。 满怀期待的小凤凰好不容易等到了青阳主君回来,身边却只跟了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天神,身上靛蓝外袍的背后是白虎一族的族徽。 霎时间,不少小凤凰气息登时变得萎靡起来。 她们起那么早就是为了看看凶神恶煞同那庆忌帝君一般有着三头六臂法相的白虎主君,而不是瞧起来不敢看和气温柔的白虎主君。 虽然眼前的白虎主君很好看,可毕竟都是些不过两万岁的小孩子,还是对于传言里凶神恶煞,在极地杀伐果断的天神憧憬的很。 这一下,皆是匆匆将头缩了回去。 穷桑城里种着的大多都是梧桐,少许种了些仙家杏树。 也不知是为何,玄又总觉得这些个杏树与自个儿的昆仑墟上的杏树有些许不同,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 弦锦瞥了眼身侧沉思的玄又,木着脸环顾了一圈。 她自是晓得今个儿城中,那群上蹿下跳的小凤凰今日特地起了个大早来看玄又。 念及至此,青阳主君沉默着加快脚步将玄又带回了城主府。 同她在下界日日夜夜待在一处过了几个月的弦锦早已知晓玄又是个坐不会好好坐的性子,便提前叫人给她一张软垫,让她随便坐。 果不其然,玄又刚坐上软塌就熟练的支起左腿,将腰间系着的芥子袋取下递给她。 “近来昆仑墟的桃子结了不少,我叫人摘了点,之前宜青自蓬莱回来后,又做了不少桃子糕送与我,我也一道给你装了进去。” 第40章 弦锦接过芥子袋一愣,她记得玄又昨日写给她的书信上,可没说还有这一茬。 可弦锦瞧了眼芥子袋,着实被里头的数筐桃子惊了一瞬。 她莫不是将整个昆仑墟的桃子都摘了送给她了吧? 弦锦再抬眼,就对上眼前笑盈盈的,仿若是在等夸奖的幼稚白虎主君,抬手又不自觉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嘴角噙着笑道:“你暂且等等,午膳还要再等些时候,你现下是想先去城中转转,还是待在此处?” 玄又四下看了看,一眼就瞧见被弦锦重新垫在柜子脚下的剑谱,她抽出来翻了翻,“没想到啊弦锦,你也会把剑谱当成垫脚的东西。” 弦锦瞥她一眼,“你要学么?我可以教你。” 闻言,玄又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是去你后院转转吧。” 说罢,她也不等弦锦回应,转头便踏了出去。 弦锦颇为无奈地望着玄又有些解放枷锁的蹦蹦跳跳的离去,她总觉玄又今个儿一进穷桑城,给她的感觉便不一样了,倒是有些像城中的那些个小凤凰。 幼稚的,欢快的,雀跃的小凤凰。 后院的草皮被大好的日光晒得滚烫,躺上去暖乎乎的,很是舒服。 玄又伸了个懒腰,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三十万年前的少时。 她以往也是喜欢躺在草皮上睡觉的,在穷桑城这般独得三足金乌青睐的地方。 第24章 白虎原型与哪个氏族 也不晓得这白虎主君是到哪儿处转转去了,到了用膳的点也不见得她回来。 弦锦等了许久也未等到玄又回来,手里不知何时捡起的剑谱书页都被她翻得哗哗作响。 她又等了一盏茶时间,见玄又还是未回,念起她先前同自个儿说的去院里转转,便起身朝院里走去。 穷桑城和蓬莱不同的地方只有春日和冬雪,现下便是在春日里,一切都暖洋洋的,一派春日复苏的景象。 弦锦最终是在梧桐树下的大片草地中寻到了玄又,如她所愿,她终于见着了玄又的原型是个甚么模样。 长得同她见过的白虎一族有些许不同,或许是因她的母君是个穷桑氏。 她身上的花纹竟是暗红色的,一眼望去就同那纯白黑纹的白虎大不相同,瞧起来妖异的很。 青阳主君蹲在背阳处,盯着白色的虎头,想不通玄又为甚么会躺在草皮上睡着。 难不成是今个儿三足金乌周身的日光太和暖了么? 叫她躺的这样舒服,不留神便睡了过去么? 不过弦锦现在可没空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她还在想如何能不在惊动在睡觉的白虎的情况下,去摸一摸那瞧起来就很舒服的虎头。 盯了许久的弦锦能清晰的察觉到自个儿的腿稍稍有些麻了,她直起身子往前挪了挪,随后又蹲下去,轻轻抬手去摸离自个儿最近的虎耳朵。 白虎一身顺滑的毛有些硬,可总得来说,手感还不错。 这不禁叫让弦锦想起许久以前,在太行山摸过的赤色麒麟,只不过那麒麟的毛虽说也是顺滑无比,可要比玄又的硬得多了。 她情不自禁的捏了捏虎耳朵,不成想,这一捏就捏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虎耳朵是弦锦意想不到的软,似是新生的小凤凰身上的新羽,就如那云锦一般摸起来柔滑无比。 这下,青阳主君也顾不上摸白虎背上的毛了,注意全被那双虎耳朵吸引了过去。 她又往前挪了挪身位,和玄又的距离也不过五寸,再近一些她就要贴到白虎的身上。 睡梦中的白虎主君只觉有个东西一直在咬她的耳朵,以往在昆仑墟趴在石头上晒日头的时候也有小虎崽子这么干过。 全然忘了自个儿现下是处在穷桑城内的玄又连眼睛也不睁,下意识的拿爪子摁住弦锦的手,紧接着就张嘴咬了过去。 下口很轻,就像是在恐吓小孩一般。 弦锦想抽手,却又怕惊动她,于是就只用另一只搭在膝上的手支着头望着她,耐心等着她觉得没意思松口时,再把手抽回来。 许久也未听见小虎崽子嗷呜求饶的玄又终是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弦锦笑盈盈的脸。 猝不及防受到惊吓的白虎主君猛地弹起,四只爪子一道往后移动,一身毛炸开,样子瞧起来有些滑稽。 说实在的,就是玄又偷拔青帝院子里扶桑树枝条给编成花环,诱导她养的那几只兔子进油锅被她撞见时,受到的惊吓都没今日受到的惊吓大。 “你你你你……”瞬间变回来的玄又耳根泛红,而后在短短几息之间整只虎都似是红了起来。 “我甚么?”弦锦眼见她的变化,不禁觉得有些神奇,又想逗她,“我来叫你去用膳。” 能言善辩的白虎主君盯着她方才被自个儿咬过的手,一时间不知作何言语,只噢了一声,掐诀变为人身抬脚走至她跟前,准备同她回去。 不承想,青阳主君忘了自个儿已经腿麻的事儿,手扶膝直起身子将将迈出一脚,膝下一软便直接趴在了白虎主君身上。 这回倒是二位主君一道红了耳根子。 守在院外的仙侍从未见过如此青阳主君这般模样,分明二位主君出来时皆是一言不发,可他却总觉得这二位周身插不进去旁人。 真真是奇怪。 第41章 . 穷桑城中,穷桑氏旧址同青阳氏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正好也圆了玄又用膳后想要散步消食的心。 原先要同她一道散步的弦锦临到出门前突然被青鸾神女叫走,说是天帝来了密旨,玄又便自个儿先去了,在旧址前等她。 哪晓得到了旧址前,等了半日 左等右等也不见弦锦身影的玄又索性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她翻手摸出芥子袋,拣了块桃子糕出来,又变了张矮几和一壶清茶搁在眼前,想着这些个茶点用完,弦锦也该来了罢。 可桃子糕吃完了,壶中茶水也见了底,玄又将手里的残渣拍净后也瞧见弦锦的身影,倒是有个对她抱有极大好奇心且不怕生的小凤凰蹬蹬地跑了过来。 粉雕玉琢还没到玄又膝盖的小凤凰眨巴着眼睛,上来先是有模有样地行了礼,脆生生地问好:“见过白虎主君。” 见此,玄又不禁感叹甚么时候,她昆仑墟的小虎崽子也能同她一般可爱便好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昆仑墟那些个整日上窜下跳精力旺盛一刻也不停歇野惯了的小虎崽子却皆是个内敛的性子。 见着生人只会先上去闻闻,不是自个儿喜欢的便会扭头就走,喜欢也只会远远的瞧着。 而这小凤凰乖乖的,扬起的笑脸既乖巧又讨喜,玄又不自觉的上手揉了揉她的头,从芥子袋取了块仅存不多的梅子糕给她。 “主君,我心下有个疑惑,可叫主君帮我解个惑么?”小凤凰接过糕点,抬着头问她。 半大点孩子能问出甚么? 玄又无所谓的拍了拍门槛,示意她坐过来,“问罢。” “我此前有幸听过文昌帝君讲课,听他说过很多有关主君的事迹,又听他言主君只算得上半个少阴氏,故而我今日斗胆来问一句主君究竟是个甚么氏族?” 闻言,玄又有一瞬的恍然,可她很快回神,垂着头沉思半日后才抬头,长叹了一息。 “他说的倒也不错,我的确只能算是半个少阴氏,可那另外半个……” 白虎一族纵使被上界仙家神族称了万万年的少阴氏,可族内却并未有氏族之分。 第25章 浅浅拥抱与白泽帝君 倘若是要分辨,便是探查对方神识中是否会留有一族主君烙下的族徽烙印。 白虎主君把手撑在下巴上,思虑了半晌,认真的回答她,“如果真的要算的话,那应该是穷桑氏。” 她说的倒也不错,她三万岁那会儿,上的穷桑氏的谱,后来才改为了少阴氏。 可这小凤凰于史论的课业应当还未上至洪荒事迹,她不解的看着玄又,然而又看了看她身后穷桑氏旧址,忽地瞪大了眼睛。 “是这个穷桑氏么?” “对啊。” 望着小凤凰满目的震惊,玄又忽然就有些想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三十万年一晃眼就过去了。 小凤凰瞧瞧玄又,又瞧瞧旧址,奋力的想找出白虎主君身上,与穷桑氏相同的地方,却没提防住从身后而来的手。 弦锦拎起小凤凰,“课业做完了么?” 一瞧见是主君来了,小凤凰抱着玄又给她的糕点,嘿嘿一笑跑的飞快。 “真是小孩子。”玄又长叹一气,望着小凤凰离去的背影感叹道。 “说的你好像年纪很大的样子。” 弦锦白她一眼,转而从剑中世界拿出个芥子袋给她,“梅子糕。” “哇弦锦,你真真是太好了!” 猝不及防接到惊喜的玄又霎时就从小凤凰的背影里回神,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张手一把抱住她。 她倒是未曾多想,可弦锦不知怎的,被玄又抱住后竟会有些手足无措,怔神了半晌,终是将手搭在她腰间的系带上抱了回去。 旧址里一切都保持着原样,想来,应当是弦锦有心保存。 玄又轻车熟路的领着弦锦走过别院、略过廊庭,直直地往里屋走去,最后却在里屋前,写有穷桑两个笔锋刚劲有力的巨石前。 白虎主君看了许久,才轻叹嘀咕,“我以往,最喜欢的便是这石头了。” 少时的她每回同母君回穷桑城,最爱趴在这巨石上头晒着日头吹着清风休憩。 而后每每到这时,母君总是会揪着她耳朵将她拽回屋里,说她一个堂堂穷桑氏少君,怎能这般四仰八叉的睡,实在是有损礼数。 耳边传来了玄又的小声的嘀咕,虽不知她为何会这样说,但弦锦瞥见了她垂下去的眉眼,瞧起来就是一副失落的样子,心下顿时晓得她应当又是想起过去的来来往往。 正当青阳主君想着该说甚么才能平复她这个失落时,就见玄又一抬手,气势颇足的冲她道,“走!我带你进去瞧瞧!” 虽说弦锦隔三差五的命人清扫穷桑氏旧址,可她本人却一次都未曾来过。 尽管当年因着云阳氏一事来过一回,可当时事态紧急,也不容她多看。 故而这回被玄又领着进来,也算得上是头一回来,活了三十多万岁的青阳主君似是瞧见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于一切都好奇的很。 可常年身居高位的青阳主君面上却是一点儿都未显现出来,四下打量的眼神亦是收敛的紧。 白虎主君熟门熟路的走进内屋,不一会儿就抱了几幅字画出来。 她见着弦锦时,还想拱手朝她行个谢礼,可又想到怀里还抱了不少物什,只能作罢。 第42章 倒是早有准备的弦锦递了个崭新的芥子袋给她,“给。” 一见着芥子袋,玄又转身又进了内屋,原先她只是想带些重要的物什回去,现下看来,可以带的东西多了去了。 “这是我母君。” 但在那之前,她将手里的字画展开给弦锦看了看。 虽然她并不晓得自个儿为何一定要展开给弦锦瞧瞧,只是她总觉的她必须要给弦锦看一眼才能安心。 白虎主君的一切都做得行云流水,青阳主君愣在原地缓了半刻,还在想画上的神女真美,就被她一把塞到手里的几幅画卷打断了思绪。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只听得屋子里头一阵声响后,玄又便闲庭信步的走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一样白色的吊坠。 “弦锦。” 她唤了青阳主君的名,有些扭捏的将手里的吊坠递给她,“这东西上印了我的神识,日后你我便能靠着这东西传音,传信甚么的,还是太麻烦了。” 至于这东西是甚么,玄又没敢和弦锦细说。 这虎牙雕成的吊坠是当年她父君送与母君的定情信物,要是与弦锦说了,那还不得被误会上好一阵。 就如上回她把折扇给弦锦当信物时,被勾陈大帝一群老家伙误会到如今一般。 尽管不大认识手里的东西,但是摸着这质地,弦锦也晓得这是骨头一类的物什。 虽然这东西不简单,可如白虎一族一般的圆毛都这样喜欢送骨头制成的坠子么? 青丘的常钦也是这般,于万万年前送了她一件用白骨雕成的狐狸坠子,而如今的玄又也是这般。 弦锦蹙眉想。 可见着白虎主君笑盈盈的眉目,青阳主君还是轻笑着冲她点头,“好。” . 墨阳宫之上,暖风拂过,连带着大片花香一道席卷着远去。 送了弦锦自个父君母君的定情信物,可是清楚的晓得自个当时并不是脑子一热的玄又将自个关在昆仑墟,盯着母君画卷看了三日也未想明白自个当时,究竟是如何想的。 山阶上,一道青黑的身影急速掠过。 奎木狼一路冲上昆仑墟顶部墨阳宫,疾步冲到主君殿门前时,哐哐哐地敲了半日的门才等到玄又挥手将门打开。 白虎主君的手摩挲着鸣鸿刀柄,面上不善,“你最好是有要紧事儿。” 奎木狼哆嗦了一下,朝她行礼时都不敢抬头去看她,“白泽帝君来访,此刻就在昆仑墟外候着。” “去将他请进正殿。” 玄又皱着眉送走奎木狼,心下不解,这白泽帝君怎今日来访? 这白泽帝君以往都是给天帝传令的,就如同上回去北俱芦洲修复共工上君的封印阵法一般,难不成这回又有天帝秘诏? 可这上界最近也未出甚么大事儿啊,他这无事不登三宝殿,到底是来做甚么的? 揣着不解,玄又套上外衣前去正殿。 “真真是许久未见。”白泽帝君落座于左手,见玄又到来,起身朝她拱了拱手。 玄又熟知他的性子,翻了个白眼,“帝君过糊涂了,前些时候,你我分明才见过。” 说罢,她不等白泽帝君开口,又道:“帝君此番前来,想来定不是来找本座叙旧的。” 玄又一面说,一面挥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奎木狼给他奉茶。 “玄冥帝君真是好生敏锐,”白泽帝君轻抿杯中茶汤,“本座此番前来自是有天帝陛下的密诏。” 真真是装过头了,每回来,都要说上这么几句。 玄又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玄冥接旨,即日起下界提防四殿下渡劫中有妖物邪祟扰乱。” 闻言,玄又愣了半晌,这死小子近几日莫不是瞧那折子瞧坏了脑袋? 玄又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这上界这般多战将,为何非要帝君阶位的天神下界护着那四帝子? 可玄冥帝君纵使心里头千般万般的不愿,到头来却还是拱手接了旨。 那死小子如今是天帝,不得再如从前那般对待,既然打不得,难不成她还打不得那四帝子么。 玄又不怀好意的想。 出了昆仑墟,白泽帝君匆忙朝穷桑城而去。 这回他可就没有进昆仑墟那般容易了,堂堂上界受尽敬重的白泽帝君被青阳主君晾在穷桑城外半个时辰有余才被守卫带了进去。 偏生他敢怒不敢言,这位青阳主君,虽说是个主君,可此前,也是个帝君,乃天后母族,又占了天帝师尊的名头。 搁天帝心里头,那可真真是敬重的不能再敬重。 他可真真是不容易。 白泽坐在城主府院子里石凳上拭了把额角的汗。 又是半炷香的功夫过去,弦锦这才姗姗来迟,见着白泽便直接让他开门见山了说。 “天帝有秘诏,命青阳帝君下界提防四帝子渡劫途中不会有妖物邪祟扰乱。” 弦锦瞥了眼放在石桌上的玉简,晃着折扇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主君,天帝的旨意,我可担不起,帝君还是请回罢。” “这……”白泽帝君面露苦色。 这可怎么办好哟。 只是个传信的白泽帝君觉得自个儿今日真真难过极了。 苦思冥想喝了弦锦半壶茶水的白泽忽地想起前些日子在上界的传言,他脑中灵光一闪,试探性地道,“白虎主君接了秘诏,不知青阳主君于此事又是如何看?” 第43章 玄又接了旨? 弦锦忽然对这旨意来了兴趣,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摆在桌上的诏书。 “我如何看?自然是用眼看。” 青阳主君果真如传言里那般,一句话就能堵死人,白泽讷讷地望着她,半晌讪讪的笑笑。 正当他方欲收起玉简回去复命时,一柄折扇拦住了他的手。 弦锦端起茶盏,不紧不慢的呷了口温热茶汤后开口:“既是天帝下的诏,我等自然是要遵从天帝旨意,这诏书我就收下了,白泽帝君请回罢。” 虽有惊喜,可白泽直到出穷桑城时,还在想上界传言诚不欺我。 还在昆仑墟喝茶抓小虎崽子的白虎主君对此一无所知,下界前的日子倒是过得逍遥快活,全然将前几天的纠结抛诸脑后。 第26章 燕京都城与供奉庙宇 直至下界当日,走过北天门瞧见同白泽帝君闲聊的青阳主君时,白虎主君当场愣住。 当她还在想弦锦为何会在此处时,那白泽帝君已遥遥冲她招手,说青阳主君此番要一道同她下界。 玄又瞧见弦锦手里的翠绿玉简时,有那么一瞬,想把这白泽拉上云头死斗一番,可走神的玄又自然没瞧见弦锦冲她挑眉。 最终,还是白泽帝君对白虎主君投其所好,塞了两块糖糕给她,这才将两位难缠的家伙送下凡间。 安安静静被弦锦提着后衣领,手中抓着糖糕任由她带着自个儿御风而行的玄又在一口咬到糖糕里头的糖粉后眸子一亮,伸手把糖糕递到弦锦嘴边,“这糖糕真真是不错,你且尝一尝?” 弦锦低头看了一眼,将将咬上一口就险些因不看路,带着玄又一头撞在庙宇中的供奉的神像上。 得亏玄又在把糖糕递给她之时,抬头瞧了眼,这才免了二人撞上神像浑身沾满香灰的狼狈模样。 庙里的主事是个千岁出头的土地仙,一直维持着凡人心中苍老高深的模样。 土地仙闻见神像处的声响,拄着法杖急忙赶来,一眼就瞧见神像上坐着两位虽不认识,但身上清气威压极为可怖的天神。 见此,土地仙颤颤巍巍的扔掉法杖,现出原形伏在地上行礼。 “小仙原是此地桃树修成的妖精,后受上界文华殿神官青睐,做了个土地仙,敢问二位上神的名讳?” 原先还在惋惜自个儿掉到神像头顶上的糖糕的玄又一听这话,当即摆正姿态,咳了两声清嗓,“昆仑墟。” 弦锦盯着石雕神像的脸若有所思,半晌才反应过来道,“青阳。” “这庙供奉的,应当是你 。” 青阳主君盯着神像,伸手捣了捣身边依旧在装模作样的白虎主君。 “我哪有这般端正掐诀的时候,这定不是我。”玄又一看那神像身穿冕服,身后背了把剑,垂着眼一手掐诀似是大爱众生的模样就立即否定。 且不说她从未背过鸣鸿或是墨阳,就说这如此端庄的掐诀方式,在她身上就从未出现过。 弦锦蹙眉,抬手指了指冕服下摆的图腾道,“这难道不是你们白虎一族的图腾么?” “图腾是的,可我座下那几个星宿不也是有图腾么?” 弦锦哦了一声,垂眼去看神像右手,“你座下的几个星宿能有你主君印么?” 经她这样一说,玄又这才瞧见神像的右手托了个的主君印。 但见主君印上的那栩栩如生的白虎,白虎主君这才相信这石雕雕的真的是她的神像。 玄又耸了耸肩,“好吧,是我的。” 被冷落在旁许久依旧不敢起身的土地仙在二位主君交谈声过去后,这才敢小声道,“燕京土地仙见过白虎主君、青阳主君。” 这才想起来旁边还跪了一个土地仙的两位天神猛地回神,道,“快快请起。” 自觉带二位主君行至就寝寮房处的土地仙揣着疑惑,壮着胆子问,“不知二位主君此番下界所为何事?” 弦锦瞥他一眼,“四帝子现下在这燕京何处?” “回主君,四帝子还在宫内,过两日便会同当今皇后一道出宫来本庙祈福。” 此言一出,可给玄又听愣住了。 祈福? 供奉她的寺庙还能祈福? 白虎主君细细回想了一下自个儿以往所见过供奉她的庙宇,没一个是祈福的,大多都是上炷香,请自个儿保佑其战场大获全胜的。 如今见着这么一个供着她来祈福的庙,自然是觉得新奇的。 玄又偷摸着接住弦锦递来的梅子糕,面上却是一点不显地开口:“那你便同我等说说,这四帝子现下是个甚么身份、甚么处境。” 说实在的,当玄又听到那土地仙言,那四帝子虽贵为当朝四皇子,却因迷恋天神学说而被皇帝所不喜之时,心里头登时有些微末的欣喜。 想他的天帝老子日日叨烦她玄又这么些年,如今受这样的罪还真是难得,早知如此,就应当让友一凝再在他渡劫的命簿上,写的再曲折波澜一点。 侧目瞥了眼身侧有些开始喜上眉梢的白虎主君,青阳主君不着痕迹的在小桌下踹了她一脚,叫她收敛点。 敛了眉目间欢喜的玄又继续问:“那他迷恋着的天神学说到底是个甚么?” “楚国上上下下的庙宇都供奉着主君大人,但那四皇子从宫中藏书阁寻了本古籍出来,看了两日后,说甚么也要修一座庙来供奉青阳主君。” 第44章 土地仙拱手道:“皇帝虽有不喜,但念他年纪不过一十有二,念着童言无忌,便没过多计较,不过是罚他禁足两月。” 土地仙说话间,还时不时的偷瞄正吹散茶盏上热气的弦锦,而后又把目光放回玄又身上,如此反复了五六次。 还在想如何才能叫这四帝子渡劫渡的丰富多彩的玄又,依旧沉思在自个儿的世界里,全然未发现土地仙在她和弦锦身上偷瞄的眼神。 倒是看似不怎么关注话题自顾自斟茶的弦锦看得那叫一个真切,可她一着实不大关心这土地仙偷瞄是为何。 她不过是在想难不成上界的传言早已传到下界的这群土地仙这儿来了? 可她想的也并无道理。 自湛江旁的土地仙接到诏令前去南天门走了一遭,受文华殿神官落职成了湛江水神后,早已一五一十的把那些个在上界传的沸沸扬扬的传言告知了诸地好友。 常言上界一日凡间一年虽是夸张了些,可这在上界都不晓得几个月过去了,凡间早过了百年换了朝代。 这则传言也就越传越真实,到燕京土地仙这儿,传言就已经变了味。 原先的传言不过就是二位主君三十多万岁的红鸾星动,如今到了燕京土地仙这儿,就已是白虎主君同青阳主君在一处早已私定终身,过了许久了。 这一切的一切,传言中的两位主人翁是一概不知。 燕京土地仙见着二位主君,心下极想晓得这个传言是否属实,可他也没那个胆子去问,只能靠着自个儿多观察观察。 第27章 同床共枕与凡世宵禁 寮房内似乎是一直燃了檀香,醇厚温和的香味一直萦绕在鼻尖挥散不去。 候了半晌仍旧未听见半点声响的弦锦疑惑扭头,就见玄又一脸沉思,手里的梅子糕也没动两口。 她叹了口气,挥手道,“你且先下去罢,过几日四皇子来此处祈福时,再来告知我等一声便成。” 老实说,这四帝子的死活、是否成功渡劫,也同她无半点关系,她不过是看中了玄又接了那道密诏,也就一道跟着下来了。 她此行的目的是玄又,那四帝子不过是顺带的,就同之前的小神君一般。 至于四帝子能否渡劫,这不过是司命星君手下的劫数,一回渡不过,还有第二回,左右也不是那九幽渡不过就陨灭的劫数,倒也不需这般操心。 可那死小子又为何非要命她下界护着这四帝子,莫不是太极正殿有甚么大事儿不能叫她晓得? 弦锦垂着眼望着茶碗中泛起圈圈涟漪的茶汤,抿着唇想。 那垂首退下的土地仙心下有些窃喜,他耍了个小聪明,并未为二位主君安排两个就寝的寮房。 而这青阳主君与白虎主君既未点破他的小聪明,也未曾提出这有何不妥,这不就代表着上界的传言真的是真的? 上界传言诚不欺我。 揣着窃喜的土地仙一出门又变回了垂垂老矣的模样,迈着缓慢的步子去清理还丢在白虎主君神像上的糖糕。 而搁在寮房中,一面喝茶,一面把晃着扇,还想变个话本子出来的弦锦早已注意到这个事儿。 她不言,不过就是想瞧瞧玄又在晓得后,究竟是个甚么反应。 鉴于上回在北俱芦洲去叫醒玄又,与先前在穷桑城瞧见她白虎原形的模样后,弦锦心里就存了不止一个坏心思。 倘若玄又知晓她的想法,免不了要腹诽一句满肚子坏水的女人。 . 望舒神女将将驾车领着三足金蟾飞上云海之时,略显迟钝的白虎主君合上新淘来的话本子,四下环顾一圈。这才意识到她今夜要同青阳主君同床共枕。 玄又一时傻眼。 供奉她的寺庙就这样穷么,连给两人住单独住着的寮房都没有么? 她傻眼地望着枕在躺椅上小憩的弦锦,玄又登时有点难过,难过供奉她的寺庙穷的叮当响。 一个堂堂国庙穷成这般模样,那这个楚国岂不是更穷? 只这样一想,玄又更难过了。 可她倒也没难过多久,起身走向弦锦,蹲在躺椅边戳了戳她,小声唤她:“弦锦,弦锦。” 还未睡醒的人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盖在面上,转而又睡了过去。 玄又晃了晃她垂在身侧的手,又道:“别睡啦,据庙里的小徒弟言,现下离戌时一刻的宵禁还有半个时辰,我们去转转,熟悉一下。” 此话刚一说出口,玄又自个儿便愣住了。 想她玄又在上界,哪会有这般耐心叫人的时候,她走昔年唤人起床,走得可都是莽夫的路子。 这个受迫害极深的,青帝论第一,也就司命星君与扶柏能同比划两下了。 玄又昔年去唤青帝早起时,都是去上清宫,削去她小半个屋顶,而后再生拉硬拽地将人拽出来。 若是再柔和一点的,便是前去蓬莱寻友一凝的时候,大马金刀坐在岛主的位置恐吓她那些个僚属,催着人出来。 哪儿会同如今这般耐心。 这真真是奇怪。 玄又一面想,一面用余光瞥见弦锦握着扇柄的手紧了几分,当即挑眉,“弦锦?” 装睡被发现,又拗不过她,弦锦只得叹着气起身,套上外衫向她挥手,“走罢走罢。” 离半个时辰便是宵禁,可这燕京城城中人却未曾减少半点。 第45章 二位主君化成两股清风一路走马观花,直至到了集市的附近才寻了处四下无人的小巷子现身。 不得不说,这又过去数百年,可新奇的玩意却是层出不穷。 依旧是不怎么落到三千凡世走一遭的青阳主君,除了较为显眼能瞧见前身的东西认得外,其余的物什于她而言,那叫一个新奇。 再往前走走,路过一小摊,弦锦忽地叫住身前手里拿两糖人的玄又。 她盯着那小摊上的物什,蹙着眉问:“哎玄又,这不是奎木狼么。” 此言一出,那耳尖的泥人小摊摊主当即冲两人吆喝,“客官好眼力,这乃是白虎七宿之一的奎木狼,佩在身上可保吉利,客官要来一个么?” “不了不了。” 玄又冲那摊主笑笑,赶忙摆手。 反手便拉着弦锦加快了步伐,直至走的瞧不见泥人小摊时,才扣紧她的手低声同她交谈,“奎木狼要是晓得自个被捏成那副样子,那还不晓得要嚎多久、流多少眼泪。” 方才那奎木狼捏的虽说像极了狼,但同奎木狼却是一点儿都不相像,捏泥人的小摊摊主给他捏了个灰色的皮毛,眼睛只有芝麻大小。 奎木狼自个儿言他的原形那叫一个威风凛凛,一身白毛柔顺光亮,赤金双目如炬…… 昔年玄又之于他这番言论,只评了俩字:自恋。 而后,她就见那时的奎木狼眼泪唰地就冲了下来,到那时,玄又才晓得这奎木狼,竟是个爱哭的性子。 听得此言,弦锦忽地念起不久前,替玄又到穷桑城传信,见着她大气都不敢喘的奎木狼,登时心生疑惑,“依你这样说,那奎木狼的原形同这大不相同咯?” “那是自然,我好些年前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未化形,一身白色的皮毛混在西牛贺洲那群小虎崽里头,是一点儿都瞧不出来,后来又去青丘,被无狐氏的调戏几下就躲在寝宫半日不敢出门。” 玄又耸了耸肩,又道,“别看他长得高高壮壮的,胆子却是小的可怜。” 此话说的倒是不假,弦锦认同地点头。 猝不及防一黄澄澄的糖人被递至眼前,弦锦抬眼就对上玄又含笑的眸子。 弦锦听见她说,“我方才尝了另一个,觉得这糖人真真是不错,便想着把另一个同你分享分享,青阳主君应当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罢。” 第28章 爱拽腰带与月老庙宇 但见玄又举着糖人,望着她看了许久。 弦锦也不晓得自个儿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如被青丘的狐狸蛊惑了一般,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下糖人的半个脑袋,甜味登时就在口中化开。 玄又乐呵呵地收回手,把剩下半个脑袋咬掉后,又带着好奇的瞧她,“哎弦锦,那奎木狼捏的一点都不像,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啊?” 弦锦嘎吱一口咬开口中的糖块,略微口齿不清地道:“那每个泥人前面都有个字牌,一看就晓得了。” 半个时辰一晃即逝,临到宵禁时,街上凡人皆是三三两两归了家。 可凡间有宵禁,但天神没有。 施了个术法在身上,隐去身形后,玄又同弦锦一同站在高处俯瞰只有少许还燃着烛火的人家,也算是一道看了场别样的美景了。 “玄又!” 弦锦叫住正专注玩着从商贩手里买回来的袖珍小剑的玄又,颇有兴致的往那黑漆漆一片的城外一指,“走!我们去那儿转转!” 方将袖珍小剑收起来的玄又猝不及防被弦锦拽住了腰间的系带,被她拽个踉跄,有些慌张的拽住她的手,借着力才站稳。 同弦锦相处了许久,玄又头一次正确的认识到她的力气。 可当她和弦锦一道化作清风向城外而去之时,玄又忽地想起之先前蓬莱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拽着自个儿的系带,施术领着自个儿偷跑出去的,虽然那时还有个友一凝帮衬。 可玄又难免会想弦锦怎就这般喜欢拽她的系带? 每一回是这般如此。 玄又裹在清风里,沉默了半晌后,又默不作声的把自个儿腰间的系带系的紧了些,好叫余下的部分更长了点。 楚国建国将将三年,百废待兴。 出了燕京城,城郊就是一片荒芜,瞧不见半点儿生气,树影婆娑,倒是叫人生出了几分阴森之觉。 “弦锦,你同我说说,我们若是撞见鬼差上来,是否需避着一些?”玄又把手搭在鸣鸿上,不着痕迹的朝弦锦靠了靠。 “你还避着?”弦锦瞥她一眼,“那鬼差不避着你就不错了,见着你还要上赶着给你行礼,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玄帝?” 闻言,玄又忽地怔住,扭头盯着她,“你是如何晓得的?” 上界的玄冥帝君一开始,便不叫这个名儿,往代都是以玄帝为称。 可自玄又任职为玄帝后,便改了称谓,用玄冥比用单字玄,要更好的替天帝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可不过是只改了个名儿罢了,天帝的诏令上写的还是玄帝,她放在墨阳宫的帝君印上,刻的还是玄帝二字。 “我么,我晓得的可多了,”弦锦双手背在身后,故作高深地开口,“许是因我晓得的太多,才会被天帝削去帝君的位子,我可真真是无辜。” 她顿了顿,长叹一气又道,“果然,晓得的太多也不是甚么好事。” 第46章 但听此言,玄又忍住嫌弃的神情,极其捧场地哦了一声。 上界边边角角都晓得这位青阳主君是自个儿请命的降位主君的,现下搬出这套说辞,纯粹就是在胡扯。 可许久以前的青阳主君也心无挂碍,是上界那群最洒脱的仙家神族中的一个。 但也仅限于她发觉做个帝君,日日都会有不少天神来访,或是假借来访的名义试探她的天神之前。 那时的青阳主君因年少穷桑城一事儿,太过引人注目。 做个甚么无关紧要的小事儿都能四海八荒仰视着、关注着,做甚么都不方便极了。 可她毕竟是洪荒残存下来的天神,洪荒的天神之于某些事儿的想法,同如今相比,是两个极端。 青阳主君稍一思索,便犯了个事儿,于值守极地之时,放跑了极东之地作恶的混沌,后装作愧疚,请命去了。 见此,当今天帝也就随她去了。 虽且不说混沌不单单身上还留有她的神魂烙印,又还没逃出二百里便被勾陈大帝缉拿。 玄又忆起从前的事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城郊再往外走几里地,便是一片乱葬岗。 四周死气阴气交织缠绕,弦锦同玄又探头往里看了眼。 发觉里头皆是上个朝代阵亡的将士,后来因朝代被推翻,大多都成了无名尸。 “走罢。” 玄又伸手捂住了弦锦的眼睛,话方一出口,就被她拽着自个儿的系带拖着离开了乱葬岗。 玄又绷着脸被她拖着,这青阳主君真真是极爱拽她的系带。 若是下回能拽着她的手便好了。 被弦锦拖拽着的玄又有点透不上来气,胡乱地想。 . 望舒御车已行至穹顶正中,四周冷风阵阵。 属实是受不了周围风沙树叶一股脑儿往脸上刮来,弦锦拉着玄又就近踏入了一间屋顶瓦片都没剩多少的庙宇。 玄又趁她背过身去,当即手忙脚乱的松了松腰间系带,喘了口气后,这才得空环顾四周,着实是被这破破烂烂的庙宇惊住片刻。 她惊叹一声:“这是庙?” 弦锦往前挪了两步,凑上去看看立在神像斜下的牌子,勉强从里头看出了月老二字。 见此,她扭头看向玄又,“这好似是个月老庙。” 闻言,玄又先是瞧了眼牌子,再抬眼去看神像。 那神像也不晓得是历经多少年,原先身上花花绿绿的颜色也因长久的日晒风吹而掉了色,环绕在周身的绸缎也是破旧不堪的模样。 而那神像的面庞上,早已落了许多灰,手边依稀能瞧见是个红线的石雕也是斑驳的模样。 若不是那牌子上的月老二字,青阳主君同白虎主君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竟是供奉月老的庙宇。 玄又望着奇奇怪怪的神像,往弦锦身边凑了凑,似是忽地想起甚么,瞪大了眼,颤巍巍问:“这神像该不会是六识吧?” “应当不…” 弦锦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神像,却在神像的右手处发现一根雕刻的粗大的红线,手边还有一整个线团。 青阳主君果断放弃了说服自个儿这不是六识的想法,闭了闭眼道:“不错,就是她。” 第29章 不得其解与清早再归 这番场景,可叫玄又细细看了肉许久。 半晌,她神色怪异地拍了拍手,“不得了不得了。” 弦锦扭脸问: “甚么不得了?” 玄又若有所思地道:“得亏这庙早断了香火,倘若六识下界顺着香火瞧见这神像,那不得砍了这神像。” 听得这话,弦锦仔细地回想了六识那瞧起来温温和和,实则暴躁的性子,当即附和的点头。 虽说这庙里,早断了香火,可若真是让六识晓得有这一处的神像,只怕她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如此看来,燕京城内供奉白虎主君的庙宇,也算是顶顶好的了。 但听身侧的玄又忽地疑惑出声:“有古怪,这庙应当还有凡人供奉。” 她往前上了两步,一眼就瞧见摆在神像下方的香炉。 不大不小的炉子里盛的陈旧香火同自屋顶漏下的雨水混在一处,成了泥浆。 而炉子四周,却还残余着浅灰的香灰,一眼望去,就晓得是新的香灰,显然是还有那么一两个凡人前来供奉月老。 “月老嘛,总有凡人想要求得正缘,且凡人供奉月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即便是废弃的庙宇,可城中那样多的凡人,总会有几个也不晓得自哪儿得到燕京城外有个月老庙的事儿,故而带上几炷香怀着虔诚求缘的心思来拜一拜。” 弦锦哗的一声打开折扇,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却被扬起的香灰呛住,皱着眉打了连几个喷嚏。 玄又瞧了她两眼,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被弦锦没好气地瞪了眼,这才收敛了些。 不过这一打岔,倒是叫弦锦想起方才自燕京城出来时,瞥见的供奉红鸾神官的庙宇。 既然城中已有可求正缘的庙宇,那又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出城,来给这既破败又断了香火的月老庙上香呢? 只这样一想,便叫弦锦很是不解,她侧目看去,身边的玄又用手沾了点香灰放在指尖捻了捻。 玄又静静地等她想完,瞧见她看过来时,这才出声问:“在想甚么?” 第47章 弦锦蹙着眉道:“燕京已有红鸾神官的庙宇,那又为何要来这此处” 此话一出,玄又登时晓得,她同弦锦想到了一处去。 玄又嘶了一声,拧眉沉思。 “三千凡世历朝历代以来,大多供奉的皆是月老,红鸾神官不过前些年才出现,若是红鸾神官真要同月老相比,凡人应当更相信月老?”玄又捻着香灰道。 这话倒也不假,三千凡世的凡人,长久以来,供奉月老的日子比之上界许多大帝帝君都要早上许多。 可下界次数寥寥无几的青阳主君自然是无法答疑。 . 日头正好,金灿灿的日光越过稀疏的绿树直直地撒进寮房外的地处。 见二位主君一夜未归,还以为她二人已回上界的土地仙方欲进寮房收拾一番,半只脚将将踏进门槛便被玄又突如其来的传音骇了一回。 ——“可是那四帝子出了甚么事儿?” 土地仙打眼望去,就见弦锦躺在小院里的躺椅上懒洋洋的,面上盖着一卷了边的话本。 倒是玄又大剌剌的坐在被日头晒得暖洋洋的草皮上,一手拿着袖珍小剑,一手半举着一崭新的话本。 “回二位主君,四帝子并未出事,一切如常。” 土地仙先前被玄又的传音骇得不轻,说话时尾音还在发颤,“庙里的早膳是清粥,主君要用么?” 沉迷于小剑和话本子里的玄又无暇顾及他,倒是闭着眼的弦锦突然朝他摆摆手,示意不用。 今个儿卯时一刻,才自城郊回来的二位主君还留有闲暇,去燕京的早市转了转,于一家面店落座,点了两碗面,后又买了两肉馅的烧饼回来。 裹在弦锦的清风里,叼着烧饼的玄又还险些掉了半块肉馅,也幸好她接住了,忍着一手油腻进了寮房捏着帕子反复擦。 那时,已变了张躺椅躺在上头的弦锦撕了一小块烧饼,津津有味地望着她嫌弃的神情。 见着弦锦摆手后,土地仙弓着腰出了门去。 临走前,又瞥了眼相安无事的二位主君,眼尖的发现青阳主君手边小几上的碟子里摆着半块烧饼。 一夜不归的二位主君竟还是在外头吃了再回来,真真是稀奇。 那他这庙里多做的那些个清粥岂不是余出来了? 那倒不如都进了他的肚子罢。 这土地仙是这样想的,他也是这样做的。 他今个儿卯时末多喝了两碗清粥,撑得走不动道。 土地仙云淡风轻地顶着庙里一众小徒弟好奇的眼神,将两个蒲团拼在一处躺在上头消食。 弦锦又眯了半日,灌了壶玄又给她凉的茶清醒后,转头一瞧,就见玄又手里的话本子已快翻至末尾。 她瞧着玄又看的那样认真,免不了去想这话本子里头难道是甚么新奇的故事? 弦锦撑起身子,好奇地问:“那话本里讲了甚么?” 闻言, 玄又捏着书页,头也不抬地道,“是戏子同君王的故事,先让我研究研究这其中的路子,看看百八十年后还是不是这路子。” 书生和狐妖、书生和戏子、书生和各路妖怪的故事玄又已经瞧得够多了。 那时,玄又望着千篇一律的话本子时还在想,难道这三千凡世的凡人就这样喜欢书生么? 而后,她又于万万年间下界数次,见得多了,留的时间也长了,跟着走过了几个朝代更替。 玄又这才发现,凡人其实不喜欢书生,只是羡慕里头美好的感情罢了。 而眼下,又冒出个新奇的话本供她解闷,玄又自然是要看个尽兴。 听得此言,弦锦哦了一声。 戏子和君王,她估摸着这又是个悲情故事。 可青阳主君瞧过的话本子也不少,只是极少去看凡间的话本。 她看得大多都是由上界传言编出来的话本。 比如青元大帝同洛水神女之间的二三事、勾陈大帝同白帝之间的恩恩怨怨、陆吾神君同座下弟子沙棠仙女之间禁忌的事儿、英招神君同胜遇神君的你追他逃…… 第30章 教习练剑与弦锦温茶 那里头写的,真真是既狂放又胆大包天,且里头真真假假的,既有真事也有捏造的,话本子里单拎出来的天神,搁上界,皆是些有名的天神。 说到底,还是因青阳主君最喜有事无事就去听听那些个传言,不过是最近兴趣减弱了几分罢了。 念及至此,弦锦瞥了眼正在玩转小剑,还能勉强玩出个一式二式的玄又,忽地有了打发时间的主意。 “我教你剑法吧,学着玩玩。”弦锦闪身便至玄又跟前,手边飞景剑影若隐若现。 玄又循声抬头,傻傻地同她对视。 半炷香后,同弦锦对视良久的玄又愣愣地直起身子,手上已执起墨阳。 也不知她今个儿是怎么了,玄又望着弦锦那张昳丽且标致好看的脸。 竟鬼使神差的真的点头应下,全然忘了自个年少时说的那句,她此后万万年绝不可能习剑的猖狂话。 美色误人,话本诚不欺我。 玄又挥袖将话本子收进袖中万物,手里握着墨阳剑,颇为迷茫地立在院子正中。 弦锦拄着一根随手从院中树上削下来的木棍作剑,侧头瞧着举剑一动不动的玄又,俨然已有了严师的模样。 院中的树尖上立了几只麻雀,雨师现下应当为到至此处凡世上值,头顶日光正好,今个儿瞧起来,依然是一派风和日丽。 第48章 弦锦盯着玄又耍了几式,总觉她劈剑的时有些奇怪,她便让玄又反复练着平带劈剑。 结果,这似乎是在剑法上一窍不通的白虎主君常是记了这一式便忘了下一式,常常要定在原地回想许久才能继续。 可青阳主君又不是那群不通情达理的老古板,望着白虎主君那心虚的神情,怎么也想不通她不过是个忘个剑式便心虚成这样? 弦锦瞧着她胡乱转的眼睛和时不时朝自个儿这儿飘来的视线,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然,青阳主君是觉得好笑了,白虎主君那可真是煎熬。 玄又现下,除了心虚,也就只有心虚。 玄又心知自个儿记不住剑式还有另一面——她总是下意识的以为手上的还是鸣鸿,会把手上的墨阳剑当刀来使。 可使到一半时,她却猛然想起现下是弦锦在教她练剑,而后又急忙回想弦锦教的那几式,于是她使出的一剑一式,总会叫弦锦觉得奇怪。 不过现下,白虎主君可没闲心去想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只因她想不起来下一式该怎么使。 如此这般僵着身子平举着墨阳真的很累,纵使玄又使了数十万年的鸣鸿,可这并妨碍她觉得累。 望着如同老僧入定的玄又,弦锦敛起唇角笑意,拿着木剑戳戳一动不动的白虎主君,笑眯眯地问:“又忘啦?” 闻言,玄又扭脸,正对上她笑眯眯的眸子,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说实在的,玄又觉得自个儿少时练刀的时候,被紫宸殿原来的那群大帝帝君打趣,都未有现下这般窘迫羞耻。 真真是丢死人了。 想她堂堂白虎主君、上界活了三十多万年的老牌天神,甚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却被和她同辈的青阳主君在教习练剑时频频出错。 玄又搁在心里头哀嚎一声,手上却依旧平举剑,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得亏弦锦一直专注着地瞧她,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听见。 见此,弦锦微微垂眸,看起来光靠说是不行的,应当还得上手教,一点一点的教。 念及至此, 弦锦忽地握住了玄又执剑的手。 可另一只无处安放的手放在哪儿都不合适,她也就只好抓住玄又腰间系带,但这样的动作难免会在教习中触碰到她的腰。 不过几息,腰间隔着浅浅一层布料传来的触感总是叫弦锦分神。 莫名的,她好似也被玄又带着,忘了原先记的清清楚楚的剑式,可她长久以来的反应总会下意识地带着她和玄又一起。 这厢心思混乱,那厢就已乱成了一团浆糊。 玄又早就不晓得南北是何物,似是傀儡似的,全然跟着弦锦的步伐走。 耳根处升起的热气叫她忍不住腹诽这凡世的天怎会这般热,比之她同弦锦先前在小镇戏台下看戏的天还要热上许多。 恍神的时间久了,玄又执剑的手因着有弦锦握着,堪堪反应的过来。 可脚下的步伐却是反应并未跟上,一不留神便被弦锦的脚绊了一跤,两人失了平衡,一道朝草皮上摔去。 这回心怀鬼胎的二位主君皆是愣住了,傻傻地望着对方怔神。 半晌,玄又忽地唤她,“弦锦。” 耳根泛红的人躺在草地上,沾了一身草汁。 玄又收起墨阳,似是掩饰甚么似的咳了两声,“今日就到这儿罢,玩玩而已,左右我也是个耍剑,倒也不必练的这样认真。” 摔在她身侧的弦锦还在为方才隔着衣物碰到的触感愣神,听闻见又这么一说,赶忙答应下来,“那就到这儿罢。” 闻言,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衣衫的玄又灌了口凉茶,缓了半晌后,突发奇想地道:“下回我教你练刀罢,也是练着玩玩。” 听得此言,也在喝茶的弦锦登时呛住,咳了许久后才点头应答,“好。” . 翌日,土地仙急急忙忙地于正午前敲响了寮房的门。 玄又还未睡醒,顶着一头乱糟糟似是圆毛炸毛的头发前去开门。 与她同床共枕的弦锦眯着眼,于床榻前穿上藏青外衫,抬头就望见玄又只穿个里衣开门的模样,登时就叹了口气将她的外衫扔给她。 前头的人猝不及防被外衫笼住,被后头扔来的外衫罩得严严实实的玄又一瞬有些无措。 待她把外衫扒拉下来套在身上顺手推开门,再转头去看弦锦时,就见她指尖窜出一道火苗,耐心的给自个儿茶碗中凉茶加热。 怪的是,她给自个儿的茶加热后,又斟了一盏出来加热。 “玄又,”弦锦转身招呼已经套好外衫的白虎主君,“来!” 她说着,还未等玄又走近,就已抬手将手里的茶盏往她的方向递去。 原是给她的,玄又心下顿时有些欣喜。 她也顾不上方才心中还觉得弦锦奇怪了,转身就向她而去,徒留土地仙还立在门边,孤零零的,怪可怜的。 第31章 庙中土地与月下槐妖 见此,浅啜一口茶水的弦锦终是将目光落在门外的土地仙身上,“今日又是何事?” 闻言,土地仙收起四处打探的眼神,恭敬地向弦锦拱手行礼,“回主君,四皇子同皇后于今日午后前来祈福,统共祈福三日。” “午后?”玄又端着茶盏凑过来,“怎就挑这个时间?” 第49章 “如此,我等便谢过仙人了。”弦锦捣了捣她,止住了她到嘴边的话。 弦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人上赶着给你送香火,你还不乐意。 待土地仙远去后,玄又就已霸占了弦锦常躺的躺椅上了,隐隐能瞧见眉目间的不耐烦。 她还没逍遥几日,怎麻烦事儿来的就这样快? 玄又拿着手遮住脸,不大想面对这些个事儿。 “再睡会罢。” 弦锦在她的脸上盖了个话本子,好遮住这刺目的日光。 皇家出行,即使是前来祈福,也是浩浩荡荡的,尽显皇家威严。 弦锦同玄又隐了身,躲在白虎主君的神像下,赌了两块梅子糕猜测哪个才是四皇子,那一副认真的模样瞧得土地仙心里直颤。 难不成上界的天神都是这般模样么? 面上依旧与世无争做个主事的土地仙腹诽。 玄又捏了块桃花糕,笃定的道,“我猜皇后身边那个穿绛紫袍子的是他。” “此言差矣,”弦锦托着盛放梅子糕的小碟子摇摇头,“我觉得,那个大红衣袍的才是。” 土地仙一面听着二位主君的猜测,一面又要立在皇后跟前一道望着神像,他淡淡地闭了闭眼,只觉自个儿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撑不住了。 庙里不断有弟子立在门前报着前来祈福的人名,不过片刻,就要报到四皇子。 见此,玄又同弦锦对视一眼,屏气凝神的等待四皇子的名字被报出。 结果,那四皇子既不是身穿绛色袍子也不是大红衣袍,而是随皇后的从门槛处一步一叩进来的,身穿湛蓝长袍的长得粉雕玉琢的娃娃。 两位皆赌错的主君刹那间愣住,无奈对视一眼,因着对局分不出胜负,便默契的一人一块拿过小碟中的梅子糕,假装无事发生。 将这一切瞧入眼中的土地仙顿觉不可思议,后又觉得有些好笑,假借摸着自个儿幻化出来的白花花的胡子偷笑。 . 夜半,常是一日间浊气最为稀少的时候。 趁着晚膳用的有些多,二位主君也未作商量,只对视了一眼,便一道披上外衫出来溜达,想去寻寻那已成为凡间四皇子的四帝子。 前脚方一踏出寮房,后脚就忽地刮起一阵风。 擦过面侧的风里裹挟着点点妖气,细微至极,难以发现,若是寻常上仙,只怕是会当寻常夜风罢。 玄又同弦锦顺着妖气寻去,一路穿过五六间寮房,直至庙宇后院院墙之地,这才寻到了那抹妖气。 可荒芜的院墙前,只有一棵长势茂盛的槐树,迎着三足金蟾周身清辉的光向上而生。 弦锦顿住了脚,打量那槐树几眼,忽地笑起来,“我当是甚么,原是只千年槐妖。” 槐树多为极阴之物,树身枝叶往往缠绕诸多冤魂尸气。 可见那槐树四周无半点冤魂,在三足金蟾照耀下,汲取着妖力修炼,好生长了千年,倒是个正经修习的妖怪。 闻言,玄又摆了摆手,方欲出言夸其是个好妖时,眼前倏地闪过一道金光,随后便是两道翠绿的真言直冲那槐妖而去。 玄又下意识截断迅疾而来的金光,抬手打散两道真言,转头一瞧,庙里土地仙就立在门槛前,厉喝一声:“妖物!受死!” 听他这一嗓子喝出来,玄又同弦锦顿觉无语。 这槐妖都一千余岁了,值守一方的土地仙怎可能是如今才发现。 他要么是同这槐妖有甚么过命的交情,如今有意护着这槐妖,要么便是这槐妖是受他点化,只是现下还未彻底去除身上妖气罢了。 如今被发现院中还有个槐妖,他不过是趁弦锦和玄又还未出手时,抢先下手,想着能给槐妖留些活命的机会。 活了三十多万年的二位主君怎会瞧不出他那点心思。 念及至此,弦锦挥扇方欲套层屏障在槐妖身上,却不想,那槐妖急忙现身闪到土地仙身侧,一双明眸泪眼汪汪,动了动嘴唇就要开口。 见那槐妖望向土地仙时,眼中情意绵绵,闭着眼都晓得她要说甚么的玄又打断她,“且慢,尔等先待本君说完。” 可槐妖还是一副要哭不哭样子,弦锦转眼一瞧,就望见土地仙暗自推她的手。 弦锦无奈收了折扇,一本正经的道,“尔等着实是多虑了,本君今个儿倒不是要除了此妖,本君不过是今夜散步到了此处,又观这槐树长得极好。” “这槐妖浑身有无半点怨气,是个好妖,既然是个好妖,本君又为何要除妖?” 玄又顺从地接上后半句,“土地仙,你同这只槐妖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说罢,她瞥了眼弦锦严肃的模样,又看看土地仙同槐妖警惕的模样。 玄又轻叹一气,伸手扯扯弦锦衣袖,示意她和蔼一些,这样严肃,可真真是给这千岁的小树妖吓坏了。 可殊不知,手还搭在鸣鸿上的白虎主君,才是土地仙同槐妖惧怕的因。 弦锦拍开她的手,没去瞧她一脸委屈的样子,却是冲槐妖笑了笑,“好好修炼,趁着这月光正好,认真一些,假以时日还能去望舒神女座下寻个仙职。” 眼见弦锦递来的眼神,玄又瘪瘪嘴,接着道:“如此这般,尔等倒是可名正言顺的去月老府求条红线,又或是去红鸾神官那儿记个名儿,倒也能长相厮守。” 第50章 听得此言,这才晓得二位主君是何意的土地仙心下松了口气,感激地冲二人行礼,方欲说甚么就被弦锦打断,“四皇子住的是哪个寮房?” “回主君,左侧第二间。” 低头行礼的土地仙和槐妖候了许久都未闻见身前有声音响起,好奇抬头看去,方才立在身前的二位主君早便没了身影,想来,应当是去找四帝子去了。 第32章 吓唬小孩与凡人皇子 这厢欢天喜地的土地仙哪儿晓得,玄又同弦锦是知晓她们给槐妖指了路,让其摆脱仙家神族与妖怪不得相恋的上界规矩后,心知他们二人定是要腻腻歪歪一阵。 这才是玄又同弦锦懒得看见的。 事实上,这只是看多了司命星君写的话本子的玄又懒得看见的。 她几乎是闭着眼,都晓得他们要说甚么做甚么,可弦锦倒是挺乐意瞧见的,也更乐意端着一碟糕点有滋有味地瞧。 于是,青阳主君就被白虎主君扯着衣袖拽走了。 因一直住在右侧寮房的玄又今个溜达到了庙宇的左侧,望着那数间寮房,这才晓得把她同弦锦安置在一处,就是土地仙故意的。 一想到自个儿方才,还给土地仙指了条明路,玄又就已有些窝火,而后又想到先前扯弦锦衣袖还被她拍开,玄又登时又有些委屈。 白虎主君现下,真真是又委屈又生气,那并未化出的虎耳朵都似是耷拉下来了。 寻到四帝子的寮房后,白虎主君并未走正门。 她现下是搁心里头盘算着,那四帝子是个华胥氏,同少卿是一个氏族,又是天帝的儿子,下凡历劫,定是能瞧见凡人瞧不见。 念及至此,玄又打起了小算盘,故意收起影子,把自个儿的外衫罩在头上,翻过窗户悄无声息的进去。 在外头瞧着她的动作,弦锦只觉她比穷桑城里的小凤凰还要幼稚。 明明一个法术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何要变得如此复杂。 可她虽是这样想的,却还是跟着一起翻了进去, 老老实实站在四帝子床榻边的帷幔前,等着玄又的下一步动作。 但见那幼稚的白虎主君先是挥了道清风缓缓吹开帷幔,果然瞧见了并未入眠的四帝子。 而后,又等帷幔落下后,一把掀开,探身进去,学着话本子里的妖怪,压低嗓音嚎了两句拿命来吓唬四帝子。 才十余岁的小孩哪里经得起她这么吓唬,一时间就被唬得定住,傻愣愣地望着玄又。 半晌反应过来后,当即裹着被子连滚带爬就窜到了床脚,嘴巴一张就要叫出声,却又被青阳主君一道真言打在喉咙上,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还有一只鬼! 嚎也嚎不出的可怜四帝子眼睛一翻就是要晕过去。 见状,玄又心道这可不能给他吓傻了,赶忙掀开遮在自个儿头上的外衫就要为自个儿解释。 哪晓得那四帝子颤颤巍巍的看了她一眼,嘴唇嗫嚅一下,浑身抖如筛糠,那眼睛又是一翻,比方才反应还要大。 这是怎的了? 跟着一起掀开罩在头上的外衫的弦锦瞧了眼四帝子后,好奇的朝玄又看去,这一看倒也是被骇了一回。 只见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幻化成厉鬼的模样,张牙舞爪的。 后又应当是觉得单单是幻化成厉鬼不够,又添了点血在脸上,眼球突出,这模样倒是同平日里见多的惨死的冤魂没差。 心情好些了的白虎主君见好就收,抓着就要昏过去的四帝子晃了晃,又念了道清心诀给他听。 四帝子这才好些,望着已经恢复原来模样的玄又,依旧抱着被子颤巍巍地不肯撒手。 他啊了两声,发觉个儿能出声后,方欲嚎一嗓子,就发觉自个儿又发不出声音了,抬眼一瞧,就见弦锦唇边挂着笑看着他。 经历了莫大刺激的四帝子现下看她,只觉她就是翰林院里那些个院士给他讲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精,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又过半刻,四帝子感觉自个儿又能出声后便准备叫人进来。 结果眼前金光闪过,自个儿又发不出声音了。 如此反复几遍,四帝子就是再愚钝也明了眼前的两只女鬼大抵是不愿叫他大声说话。 “女……”四帝子抖着身子小声道,“女鬼。” 闻言,玄又挑眉,“本君可不是劳什子鬼,本君可是神仙!” 弦锦渐渐觉得这四帝子可真真是有些好玩,也凑上来道:“你且仔细瞧瞧,这处可是供奉白虎的庙宇,怎可能会出现鬼?” 见她二人都恢复了原样,四帝子登时陷入沉默,片刻后,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便壮着胆子问,“那你们到底是甚么?” “神仙呐,她可是白虎座下的神仙。”弦锦指了指玄又。 听得此言,仍然认为弦锦是个狐狸精的四帝子压根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飞快的瞧了眼玄又,又道,“那你呢?” 闻言,玄又忽地想起土地仙先前说的,四帝子信奉青阳主君的事儿,唇边扬起了个莫名的笑,揣着一肚子坏水道:“她可是青阳氏的神仙。” 一听见是青阳氏的神仙,四皇子突然就大了胆子,抬头望着弦锦,不可置信地又问,“你真的是那青阳氏的神仙么?” “我是。” 弦锦怎会不晓得玄又所想,当即便自剑中世界取出先前玄又给她捏的凤凰,往四帝子面前晃了晃。 第51章 现下,只是个凡人四皇子的单纯四帝子上当受了骗。 . 翌日,天光大亮时。 自那四皇子知晓弦锦是个青阳氏的天神后,每日只要能摆脱身侧的侍从,就必定会出现在玄又同弦锦所处的寮房,缠着弦锦问这问那,惹得玄又烦不胜烦。 也不晓得他到底是自哪儿晓得玄又同弦锦的住处的。 但白虎主君总是会在四皇子开始缠弦锦时,变出一些个还未及冠,只能被关在深宫里的四皇子从未见过的东西打断他。 有时是话本子,有时又是不知自哪条街上淘来的画册,总之弦锦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哪儿来的这样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可那四皇子一旦被玄又手里的东西吸引去后,赖在寮房的时间便会越长。 玄又曾不止一次求助的看向弦锦,奈何青阳主君本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 每每待她瞧过来时,故意避着她的眼神,继续做着自个儿手上的事。 青阳主君怎会不晓得她心中所想,她不过是想瞧瞧玄又自个把这四帝子招惹过来后,又烦不胜烦的模样。 第33章 收为弟子与太过啰嗦 眼见这四皇子还在喋喋不休,大有从白日讲黑夜的架势。 玄又属实是受不了四皇子在耳边东问一句这是何物,西问一句这是何物。 她当即挥袖,唰的一声收起草地上摆放的物什,摆起主君的架子,一脸严肃地望着不明所以的四皇子。 “我听这庙宇的老主事言,你信奉的是天上的青阳氏?” “不错,我乃是一心一意信奉青阳氏,古籍上言,青阳氏,知天下战乱、兴衰,我想,我若是信奉了青阳氏,仗是不是就可少打几场,少死些人。” 四皇子认真地望着玄又的眼睛作答,面上少见的浮现了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听得此言,玄又嘴唇动了动。 玄又想告诉他,仗是不能不打,和平只是奢望,她所见的三千凡世,万万年来,和平存在的时间比战乱少了太多。 有时,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护着大楚的子民。 可玄又望着四皇子的眼睛,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玄又沉思片刻,缓缓道:“我认识青阳氏主君,只不过她不收徒。” 她望着四皇子又失落下去的眼神,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认真地开口,“所以,要不要做我的弟子?” 那四皇子不知,青阳氏的主君正坐在他后头,翘着腿,憋着笑饶有兴致在听玄又忽悠他,扇面遮住大半张脸,只能瞧见一双弯弯的眼。 起先,四皇子听见青阳氏的主君不收徒时,他还不可置信的转头去看弦锦,得到肯定答复后,整个人登时就蔫了下去。 他自顾自地失落了半晌,这才极不情愿的答应了玄又。 单纯的四皇子又一次上当受了骗。 见他应了下来,玄又当即就变了脸色,也不端着她那主君的架子,自袖中摸出本剑谱递给他,“现下,就听师尊的话,回去练剑。” 至于她这个不耍剑的为何一摸就摸出本剑谱,那还是因她袖中正巧存着上回弦锦教她练剑时拿出来的那本剑谱。 连哄带骗的,终于将这难缠的四皇子送出了寮房。 眼见他远去,玄又盘腿坐在蒲团上长叹一气,总算是走了。 不过现下再细细的想想,她骗了那四皇子做自个儿弟子,日后回上界,天帝指定要同她言两句差了辈的事儿。 送走了小子,日后又要来老子。 玄又真真是头疼的紧。 四周倏地就安静了下去,只余枝头的几只麻雀的叫声落在耳边。 弦锦望着她烦闷的背影,起身缓步过去,执扇敲了敲她的脑袋,弯下腰去看她,“你当着我的面,借我的名头收徒?” “啊?”玄又装傻不敢去看她的眼神,“甚么啊?” 弦锦气急,抬手往她头上就是一敲。 她这回倒也没用力,被敲的人笑呵呵地揉了揉头,翻手一变,又变出个冰凤凰给她,嘴里还说甚么昨日瞧你那只凤凰有些裂痕,我给你新捏了一个。 闻言,弦锦登时就熄了火,瞧着她看了良久,轻轻地哼了一声,领着那巴掌大的冰凤凰又回了躺椅上。 好罢,瞧在这冰凤凰的份上,就饶了她这一回。 弦锦想。 . 一连三日,这四皇子总能寻到空处翻进寮房。 白虎主君是万万想不到,收了这四皇子为弟子,本是以为他会专心研究那剑谱,从而安分上几日。 不成想,他压根就安分,照常往寮房蹿。 这小子张口闭口就是师尊师尊,除了问剑谱上的问题,还要问些个仁义道德之事。 这可真真是难住白虎主君了。 且不说玄又主修的是刀法,于剑谱的见解还残留在弦锦上回教她的层面上,她也只能浅浅的回答他。 再说这仁义道德,仁义,或许她还能教些他,但这道德,玄又只晓得她在上界不道德的事儿干过不少。 例如,馋青帝家那一整个天池山的兔子,千方百计地引诱兔子下油锅。 再例如,时不时就摸去,蓬莱抓只瞧起来就肥嫩出来烤了吃了,而后又被友一凝同以秋枫一道,追着绕了蓬莱三四圈,才肯坐下同她一起分食。 第52章 再者,还有搁羲和神女那儿,削去三足金乌不少羽毛下来逗自家昆仑墟的小虎崽子。 惹得卿钰那般温和儒雅一天神都提着剑从神殿一路追到了昆仑墟。 故而这四皇子问的大多数问题,玄又都得拐着弯回答他,生怕自个儿一个不小心便带坏了他,惹得他老子三天两头前去昆仑墟找自个儿哭诉。 于是,她也只得心惊胆战的回答四皇子的问题。 而弦锦每每都是在四皇子身后,兴致颇高地望着玄又四处乱瞥的样子,那模样,似极穷桑城内做了坏事还不敢承认的小凤凰。 她可真是喜欢极了白虎主君这个模样。 弦锦趴在木桌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翻着玄又给她的话本子,手边还有几本堆在一起的画册。 可她心思却不在话本子上,光顾着竖着耳朵听玄又同四皇子间的对话。 “师尊师尊,书上言的仁政是个甚么意思?” “仁政就是做皇帝的要仁慈、多察觉民声,但真要做起皇帝,又不仅要仁政,还要以刑罚威慑朝廷。” 玄又这回答还真是简洁明了。弦锦想。 “师尊师尊,又该如何以刑罚威慑朝廷?” “但是师尊,既然都要仁政了那又为何要威慑朝廷?” “那师尊,这刑罚又该怎么定夺?” …… 一连串的问题似吐珠子似的自他嘴里冒出,问得玄又怔住,额角不自觉淌过冷汗,极想把这小兔崽子的嘴给堵上。 弦锦看她一眼,低头差点笑出声,这可比那劳什子话本子、画册有意思多了。 玄又教甚么不好,教四皇子帝王之道和剑谱,还不如教他兵法。 至少领着上界神将打过不少值守极地、剿灭上任勾陈大帝的白虎主君,在用兵这一点,可谓是战无不胜。 不然,这尚武的大楚也不会信奉主杀伐的白虎主君。 弦锦笑眯眯的替玄又感到烦闷,而后收获了玄又哀怨的目光。 昨个儿的仁义道德可谓是将弦锦逗得夜里睡觉都在笑,四皇子问一句还不够,偏偏还要连着问上三五句,等玄又一一作答后才肯罢休。 问完仁义道德后,还要问许多戒律,且非要引经据典。 可怜玄又一个闲散惯了的天神如今日日丢下话本子,瞧起了凡人口中的古籍,那模样,颇像上界不愿做课业的上仙仙女。 玄又真真是觉得,四皇子这几日叫的师尊,比她再收个弟子叫上千百年的总数还要多。 这不成,改日,等这四皇子历练结束后,定要寻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法子将他踢出师门。 她玄又真真是受够了四皇子那张喋喋不休问个不停的嘴了。 第34章 凡人皇子与青鸟下界 祈福统共七日。 除去前几日,玄又算是听那四皇子的话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倒是弦锦,她兴致勃勃的日日看着她被四皇子不重样的问题问的头晕目眩。 弦锦比之她,也不遑多让,不过是盖了本剑谱放在脸上,昏昏沉沉的将要睡过去。 上界叱咤风云的二位主君现下,皆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玄又了个叹气,准备翻个身再晒晒今个不错的日头,谁知那四皇子竟泪眼汪汪地凑到她面前,骇得玄又啪的一声拍在他脑门上。 “有话就说!”一骨碌爬起来的玄又掸去衣袍上沾着的草叶,没好气道。 四皇子捂着脑门,眼底包着的泪花,听到她出此言,登时瘪着嘴就哭了出来。 “师尊啊师尊,我就要走了,那你如今既不去宫里,又是那天上的神仙,日后我们还会再见么?” “哭甚么?师尊我还没陨灭你就在这哭丧?!”被他哭的脑仁疼的玄又反手又是一巴掌,随口敷衍,“会见的会见的。” 凡世的日子不比上界,日后见倒是还能见,只是不晓得再见时,他是在皇家陵墓里,还是已历劫成功回了上界继续做他的四帝子。 好不容易做一回师尊的白虎主君不着调的想。 四皇子手中攥着叠在一块儿厚厚的四书,直摇头,“师尊你又诓我。” 怪了,这小崽子今个儿怎突然变得不好诓了? 玄又诧异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绞尽脑汁地想一个能骗过他的谎言。 正当她苦思冥想之时,就见弦锦极为烦躁的扯下盖在脸上的剑谱,起身朝这儿走来。 青阳主君抚上四皇子的发顶,顺手给他打下一道神魂烙印,不出大的意外,这道神魂烙印便能安安稳稳地护他直到历劫结束。 做完这些,她又装出一副温温柔柔极为亲和的样子。 “你师尊怎会骗你呢,她不过是要去找在天上的青阳氏主君,她昨夜还在同我说,想再回来的时候,能见着你成家立业的模样。” 弦锦一番话说得诚恳极了,面上又是她那一副温和的模样。 单纯不谙世事的四皇子连思索都未思索一下,便真的信以为真,眼角的泪还未拭干净就连忙点头。 “那师尊回到天上,还要记得向青阳氏主君提起我。” 闻言,玄又僵着脸点头应下,心想你口中的青阳氏主君正不耐烦的站在你自个儿身后,若是你日后历劫成功回了上界,指不定要如何腹诽这位青阳主君。 但见弦锦又拍了拍四皇子的脑袋,继续用那温温柔柔的语调道:“好了,你且先回去罢,这宫里的暗卫侍从皆在寻你,还不快些回去,再晚些就要起疑了罢,你可要谨记你师尊对你的教导。” 第53章 甚么教导,那就是无趣时随意的闲言,作何教导? 白虎主君留个后脑勺给离去的四皇子,翻手换上冕服。 待到四皇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去后,玄又这才凑到她跟前道:“我竟不晓得你对孩童会有如此的耐心。” “你不晓得的可海了去了,”弦锦瞥见她杂乱的衣袖,忍不住上手替她理了理,“怎么?你要一一的来探寻么?” 见她低头给自个儿理衣袖的玄又忽地哽住,她窘迫的了半晌,才闷闷的憋出个是字。 细若蚊声,若不是弦锦离的近,怕是真要错过了这个是字。 . 昨个儿夜里,友一凝着急的遣了只青鸟下界前来传信。 也不晓得那蓬莱的青鸟是承了它主人着急时手忙脚乱的性子,还是旁的原因。 落地时慌乱撞上了在庙宇后院的槐树,将槐妖的左小臂上撞出个细长的口子。 土地仙原先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又极为大胆的妖物冲到了庙宇作恶,急匆匆地就赶了过去。 不成想,方一踏入后院,便察觉出青鸟身上的清气,心下顿时明了,将这昏头昏脑的青鸟送到至二位主君的寮房。 刚收起画册在弦锦的催促下准备入睡的玄又赤着脚就要去开门,却被弦锦拽着腰间系带拽回榻上坐好。 青阳主君挥手便开了门,途中还不忘打趣她,说在凡间过了几日就真把自个过成了凡人。 想不出反驳言语的白虎主君抱着被褥独自坐在床榻上生闷气,支起一双白虎耳朵听她同主事的谈话的同时,又翻出自个儿的画册背对着她。 土地仙冲弦锦行礼,将手心的青鸟递到她眼前,道:“主君,这上界日行千里的青鸟撞上我院中的槐树,怕是有甚么要紧事儿,主君且先看看罢。” “成。” 弦锦点头应下,后又从剑中世界摸出两粒指甲大小的药丸给他,“回去多用些水给那槐妖服下,望她早日修成正果。” 待土地仙远去后,弦锦刚想捏着青鸟的翅羽把它从地上拎起,那青鸟却忽地从地上窜起,直指床榻上生闷气的玄又而去。 “哎呦!” 被青鸟尖利的鸟爪抓到的玄又痛呼一声,抬手捂着虎耳朵恶狠狠地指着踩在她画册上的青鸟,“我迟早要将你从友一凝那儿抢来炖了吃!” 被她威胁的青鸟却无半点惧意,若无其事地在画册上跳了两下。 这一看,可给玄又气得咬牙切齿,当即就气急败坏地扑向青鸟,却不想那青鸟灵敏的很,扑棱两下翅膀就飞到寮房的木柜上,又跳了两下挑衅她。 深更半夜被迫看了场白虎与青鸟之间的追逐,青阳主君皱眉抓着白虎主君的系带把她拽了回来,极其熟练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抚。 可手下却不自觉的捏了捏她露出来的耳朵,毛茸茸的,手感很不错。 最终,还是在玄又实在受不了耳朵上传来的异样感觉摇了摇头后,她才收手,弦锦这才重新注意起在寮房上窜下跳的青鸟。 作为青阳氏的凤凰,天生就于其余神鸟仙鸟有别样威慑。 弦锦抓到青鸟很容易,先前还耀武扬威的青鸟现下在她手中安静的似是只小鸡崽。 取下青鸟爪子边的书信后,这才得知天帝明日将在瑶池设宴。 玄又望着那乖的不像话的青鸟,虎仗人势,耀武扬威地冲青鸟扬眉挑衅,先是数落一番青鸟后,又开始嘲笑它的主人。 “友一凝真真是越活越像个凡人了,施法传个音就成的事儿,还非要遣只青鸟下来,真是不怕我把这青鸟炖了。” 闻言,弦锦瞥她一眼,忆起方才的鸡飞狗跳,毫不留情地道,“我看,她那是算准了你抓不住青鸟。” “你不信我?”玄又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见此,弦锦默不作声的把手里乖巧的青鸟往她跟前推了推。 玄又见状,眯着眼看准时机就要上手去抓,极近的距离,却还是叫那青鸟轻松逃脱。 好吧,她说的很对。 玄又望着手中残余的青鸟羽毛,又闻见弦锦毫不掩饰的嘲笑,有些挫败的想。 第35章 再归上界与死小子 乘风再归上界之时,司命星君早已在南天门等候,手中提了个鸟笼,里头待着的,正是先前挑衅玄又的青鸟。 原先,玄又还在打饱嗝,一见着那青鸟,登时就止住了,也不顾周围南天门神将诧异的目光,咬牙切齿地上手去抢鸟笼。 友一凝侧身闪过,抬头叫停,“欸,白虎主君可不能做这般强抢之事。” “我今日偏要做一回强盗!”玄又瞪她一眼。 话音刚落, 霎时间,南天门前一阵鸡飞狗跳。 那守门的神将哪里见过这般场面,皆是往前迈了半步攥紧手中长矛,目光止不住的在不断翻飞打闹的两道身影上徘徊,也不知是否要上前拦上一拦。 青阳主君板着脸,待到友一凝第四回从自个面前飞过后,稳准的抓住紧随友一凝身后的玄又的系带,险些将后者先前在凡间吃的面勒出来。 乍一下闻见身后没有声响的友一凝回头望去,就见玄又拽着自个儿腰间的系带苦着脸咳嗽,忍不住提溜着鸟笼凑上去嘲笑。 玄又一把拍开她凑上来的脸,方欲出声嘲讽回去就被弦锦扯了扯衣袖,塞了个青凤凰吊坠给她,道:“走罢。” 第54章 但见玄又依旧咬牙盯着友一凝,弦锦捣了捣她,扬起下巴凑她耳边低声叫她去看鸟笼里的青鸟。 那可怜青鸟呆在笼子里,哪儿能经受住方才那般激烈的移动,现下正七荤八素焉儿了似的躺在笼子里。 “走!”白虎主君忽地就顺了气,头一抬,昂首挺胸地领着弦锦往里走去。 后头跟着的司命星君也不恼,笑眯眯打开笼子点点青鸟的脑袋,就任由它从笼子里飞出去。 鸟儿么,是不可能关住的,自由才是归宿。 随后再一翻手,提着的鸟笼便消失不见。 她这回来南天门接人,接的可不是白虎主君,而是青阳主君。 只是想不到玄又不过是同她在一块儿相处了几月,竟会能听得进去弦锦的话。 不得了不得了啊,真真是难得有天神能治她。 友一凝揣着心思,耐心的等着二位主君分别。 倒也也说不上分别,半日后便是瑶池晚宴,不过就是各自回去,挑上几个顺眼的僚属前去瑶池罢了,自然也不会有多少依依不舍。 望着玄又离去的背影,友一凝快步跟上弦锦,双手背在身后,倒真是有了老牌天神的架势。 “你可知天帝为何下旨让你去护着四帝子历劫?” “我知。” 弦锦怎么不晓得天帝那些小心思,天帝还不是天帝的时候,青阳主君便已是声名远扬,那时,上界的边边角角谁人不知青阳帝君的名号。 这回叫她下界护着四帝子历劫,不过就是变样的告诉她,这个青阳主君是做不成了。 可帝君的事务那样多,掌管的事务比之主君要多出数件,一日到晚,帝君印都能盖出火星子来。 瞧瞧玄又这玄冥帝君做的,这才休息几日就被一道密诏遣下去。 弦锦可不想吃饱了没事儿干去做帝君,故而一直装着不知天帝的意思罢。 友一凝晃晃手,“前几日上值,天帝可是在诸位帝君面前,叫白泽帝君往穷桑城送去了帝君印,这先斩后奏便是叫你拒绝不得。” 闻言,弦锦面色铁青。 这死小子是不是皮又痒了? . 云海里的星子浮浮沉沉,闪烁着微光,再往仙桥里瞧去,里头笙歌阵阵,自天际而来的道道祥光直入大殿中。 可天帝如何都想不到,在这样多的仙家神族的眼皮子底下,竟有人胆大包天,胆敢前来行刺。 离瑶池不远的小道上,四周守卫的神将见了他便视若无物,仙娥侍从皆是如此。 如此这般,天帝心下顿知自个儿是中了幻术,如今在这些个神将眼中,自个儿怕是早已到了瑶池。 天帝方欲掐诀解除这来历不明的幻术,颈后忽地生风,心下大惊,急忙侧身,只见一道青蓝的焰火擦着自个发丝而去。 下刻,青阳氏衣角栩栩如生的凤凰图腾就闪过眼前。 “青阳帝君!”天帝匆忙闪躲朝面门来的飞景,大喝一声。 弦锦眯眼,剑身上挑,斩了他数根发丝。 天帝急忙向后跳开,急急忙忙地开口:“师尊!你且先听我一言!” 可弦锦置若罔闻,恍神便到了他跟前,临近时剑身一横,结结实实的拍在这死小子的身上。 咔的一声脆响落下,他身上的金光护体便被尽数破开。 他咬牙借着剑身的离横飞出去,方欲开口,却被自身后袭来的刀鞘抵住了身形。 陡然袭来的玄冥帝君的气息让他愣了愣,回神便被玄又用刀鞘往前推了出去。 几息以前,将将吩咐完奎木狼便先去席位上坐下的玄又腰间忽地一烫。 那是被她别在冕服束带里的红线忽地发烫,乃是先前她与给弦锦裹着红线的冰凤凰的动静,当即便以为她是遇刺的玄又慌里慌张地四下找了起来。 虽不知弦锦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要来寻天帝喂招,但这不妨碍她把将要脱离弦锦幻境的天帝推回去。 上界搁在这一辈的大帝帝君,看这个死小子不爽已有许多年了。 昔年在紫宸殿搁少卿手下修习时,那一张嘴一日到晚叭叭叭的。 今个儿不是同战将论两句勾陈大帝同白帝间的事儿, 就是明个儿去寻司命星君的命簿,说甚么仙家神族下界历劫的故事太过老套,不晓得戳了多少大帝帝君的心窝子。 那时候念着他年纪小,童言无忌,便没当回事儿。 不成想,自他上任天帝以来,这个性子,是半点未变,爱看热闹的性子也是半点未变,嘴里说出的八卦,亦是一如既往地戳人心窝子。 正巧,今日又是天时地利人和,是个顶好的时机,倒不如趁这个时候报一报私仇。 眼前飞景银白的剑身一闪而过,死小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弦锦,“师尊,我绝不是故意的,是那伏羲氏……” 天帝与玄冥帝君此前并无太多交集,知晓她的事儿,也就那么一两件,昔年在少卿手下修习时,也只见了几面。 他从前晓得玄又的事儿,大多都是自少卿口中得。 后来玄冥帝君同青帝一同辅佐天帝时,这才同她慢慢熟悉起来,知晓她就是个护短的性子,下手绝不会太重,故而也就放了心。 第36章 天帝曾经与瑶池晚宴 但青阳主君就不同了,先前他还不是天帝时,曾与友人去过穷桑城,想在穷桑城里挑个凤凰来做天后,不成也罢。 第55章 可他忽地就对一栖息在梧桐树上的凤凰一见钟情,他一见钟情的那凤凰不愿意。 可怜的天帝不过是拽住了那凤凰的一片衣角,想再说甚么挽留一下,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弦锦撞见以为是要骚扰,一路将他自穷桑城内打出了穷桑城外。 他那一身华贵冕服皆是被她凌厉的剑气割得破破烂烂,身上皆是细细小小的口子。 不死心的年轻人在城外放话,说还会再来的,娶不到便不会罢休。 谁知他这一句放出来,十次有八次都是整齐干净的进去然后再浑身破破烂烂的被赶出来,还有两次是躺着被友人抬出来。 后又前去青帝手下修习,弦锦又任他剑术一课的夫子,每日一睁眼,便是被弦锦提着剑削到戌时闭眼。 最终虽是娶到了钟情的凤凰,可对于弦锦的畏惧,却是深深的记住了。 故而,才会在万万年前弦锦想要降为主君时一口答应。 他真真是怕自个儿不答应,弦锦便会在上值时当着诸多仙家神族的面儿,再提着剑削他一顿。 堂堂上界天帝,何其尊贵,何其威猛,却被一个小小的青阳氏提着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真真是太丢脸了。 如今,想要叫她再度做回青阳帝君。 天帝也是迫不得已,近来有许多天神弹劾说天后母族势微,话里话外都是让他在选个母族强大的神女做天后。 而这些个天神中,属伏羲氏与文华殿最盛。 许是近年来,洪荒残存下来的天神皆是敛了性子,这才叫如今的天神又开始勾心斗角,想这想那。 比如紫宸殿伏羲氏的那些个老家伙,明里暗里地想扶持如今的伏羲氏主君去做勾陈大帝。 再比如,文华帝君多弹劾太极正殿神官长掌事不力,想叫文华殿的神官长去任职太极正殿的神官长。 诸如此类的,还有极多,真真是叫人烦不胜烦。 而于天后一事,天帝态度坚决,想了诸多法子,寻了个弦锦下界护四帝子历劫有功的由头,叫她做回了帝君。 如此一来,那群喋喋不休的天神也是能闭上了嘴。 若是再不闭嘴,那日后也轮不到他天后出头。 依照弦锦这个性子,搁太极正殿上值当日,那些个天神倘若有甚么意见,只怕刚吐出半个字眼,她就能一剑劈过去。 念及至此,方欲为自个儿辩解的天帝只觉得眼前一黑,下瞬,弦锦一剑鞘就招呼了上来。 匆匆忙忙的人只来得及自牙缝中挤出一句手下留情,便被刀鞘抽在嘴上,顿时满口鲜血。 青阳帝君真真是万万年如一日,担得上一句初心不改,下手依旧是狠。 死小子眼底包着一包泪,泪眼汪汪的想。 现下,离瑶池晚宴还有一柱香的时间,诸多天神还未落座,临到开始前再给这死小子施个回愈术便会一切如初。 弦锦冷哼一声,一面毫不留情的动手,一面伸手招呼玄又过来。 她早晓得玄又于这个死小子看不顺眼,正巧,今日借着这个由头让她撒撒气。 下刻,死小子就见鸣鸿那玄色刀鞘便到了眼前。 失算了,玄冥帝君下手也狠。 死小子委委屈屈地想。 . 经此一事,搁上界,叫天帝惧怕的,如今又多了一个。 除却同是华胥氏的长辈青帝,他那师尊——穷桑氏的青阳帝君,还有一个既是玄冥帝君又是白虎主君的玄又。 原因无他,不过是玄冥帝君同上头那两位相比,下手狠了点、阴了点。 比之用剑鞘抽他的青阳帝君,玄冥帝君的每一刀鞘都精准的打在了他各大穴位上,叫他苦不堪言。 此时坐在首位上的天帝抖着手把手搭在了身旁天后的手上,寻求安慰。 玄又嘴角藏着笑往弦锦那儿靠了靠,传音同她讲小话。 弦锦能明显闻见她声音里的憋笑声,想来,应当是方才,死小子口齿不清解释时,属实是有些可笑了罢。 “弦锦,你同我说说,我日后,是不是该唤你一声青阳帝君?” “大抵是这样的不错,”弦锦偷瞥她,挑眉道,“所以,你倒不如现下就喊一声来听听。” “你休想!”玄又刮她一眼,后又忽地笑起来,“我若是唤你青阳帝君,你是不是,也应当喊我一声玄冥帝君来听听?” 闻言,弦锦却陷入沉思。 就在玄又以为她要放弃这个想法时,就见她突然举杯,朝自个儿敬了一樽,张口就是玄冥帝君,我心甚悦。 怪了,这凤凰怎比青丘的狐狸还精通蛊惑的术法? 玄又蓦地红了耳尖,将酒盏挡在眼前,虚虚地遮住自个儿,可弦锦还在等她答复。 这回,玄冥帝君真真是骑虎难下。 半晌,她索性心一横,浅啜杯中酒,又咳了两声清嗓,“青阳帝君,日后,便是望你多多照拂了。” 这一声青阳帝君唤的可是叫弦锦舒心极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藏不住眉梢中的喜意。 坐于上首,正同天后交谈的天帝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虽听不见二位帝君到底说了甚么,但见着二位帝君藏也藏不住的欣喜和通红的耳根,便知方才定是说了甚么甜甜腻腻的话。 见此,天帝亦是陷入了沉思。 他应当是趁着今个儿这个晚宴直接赐婚好,还是等日后二位帝君自个来请旨赐婚好呢? 第56章 天帝攥着天后的手,眉头紧锁。 他思索了片刻,觉得还是等日后罢。 省得这二位帝君一个不高兴就真窜上来,在众仙家面前甩手就是几剑鞘,到时,天后怕是也拦不住。 天帝摩挲几下酒盏,决定还是算了。 当友一凝还在讶异于这死小子今夜竟没有絮絮叨叨一番,扭头方想制止不断有天神来向以秋枫敬酒时,就撞见弦锦望向玄又的眼神。 自诩是个过来人的司命星君当即拽住蓬莱仙岛岛主,也不顾以秋枫酒盏中的酒液洒了二人一身,急忙扬起下巴示意她去看玄又和弦锦。 迷迷糊糊的以秋枫定了定神,当机立断的道,“我觉得这能成。” 司命星君附和的点头,可又突然叹气, “我瞧着也是能成,但依玄又那个性子,不晓得又是要多少年。” “我看,应当不过几个百年,你就能瞧见昆仑墟或是穷桑城喜气洋洋的模样。” “绝不可能,少说也要千年!” 但听此言,忽地就清醒了的以秋枫盯着她,“不如你我二人打个赌罢,就赌她二人是千年内成亲,还是千年后,赌注待结果出来后再定成不成?” 自小同玄又和弦锦算得上是一道长大的友一凝极为熟悉她二人的性子,当即就自信点头,一口应下。 眼见友一凝拍着自个儿胸脯自信的模样,玄又疑惑的转着酒盏,继续方才的叫法唤弦锦,“青阳帝君,司命星君怕是神志不清了。” 闻言,弦锦侧首瞧了眼友一凝,又瞧见以秋枫摇头晃脑的模样,点头附和,“我看,是司命星君同蓬莱仙岛主现下,都是神志不清了。” 怪了,这瑶池的酒怎变得如此烈了,才开始没多久,这小两口怎就醉成这样了? 玄又举着酒盏疑惑的想。 琉璃光闪烁之间,映出玄又唉声叹气的模样。 若是叫玄又同弦锦安安静静的坐在席位上,盯着神女翩翩起舞,那是绝对不成的。 南山前来的神女还未舞起剑,二位帝君就已各自寻了个由头溜出了瑶池。 不多时,司命星君扶着半阖着眼的蓬莱仙岛岛主也朝天帝请命告退。 徒留青帝与勾陈大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留在天帝左右两侧,真真是惨极。 夜风习习,扶桑树叶被夜风吹得发出簌簌声响。 原先准备越过仙桥就与弦锦分开的玄又将将走至桥正中,忽地就被云海里养着的那几尾颜色鲜红的胖鲤鱼吸引了去。 弦锦凑上前,趴在桥边的桃木围栏往下看去。 她望着站在露出一角礁石上的玄又,瞧了眼围着她,等着被喂食的几尾鲤鱼,感叹道,“倒是被养得生龙活虎的。” “说的不错,这几尾鲤鱼,日日都有仙娥来喂食,日子过得真是悠闲。 ”玄又蹲下去伸手搅动水面。 弦锦望着那鲜艳的颜色,赞道:“长得倒是好看极了。” 哪晓得,玄又惋惜叹气,“可惜不能抓上来烤一烤。” 闻言,弦锦失笑。 先前盯着青帝家的几窝兔子,现下又盯上了这云海里的锦鲤,下回莫不是要看上勾陈大帝宫里,那几只白胖的羊了? 弦锦一时间也不晓得说玄又甚么好。 桥头处忽地传来窸窣声,弦锦转头望去,是以秋枫被友一凝搀扶着朝这儿走来,醉醺醺的模样,估摸着现下看路都是重影。 闻见桥头处传来的声音,玄又起身,拍拍方才不小心沾到水的冕服下摆。 方欲回到仙桥之上,省的被友一凝撞见又要说几句天天就想着别人家的兔子锦鲤之类的话。 第38章 司命星君与冰雕小兔 不承想,以秋枫隔着许远就瞧见了弦锦和蹲在桥下礁石上的玄又,一面被友一凝扶着走,一面扭脸兴奋的看向她,“我就说她俩……唔” 以秋枫现下,可醉的不轻,交谈声不自觉的大了起来,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司命星君急急忙忙的捂住了嘴。 此时又正处在桥中间,司命星君去捂她的嘴时没收住力,两个人一同撞上桥边围栏。 眼见着就要一道掉下去,弦锦眼疾手快地拽住友一凝的手,倒是没能拉住以秋枫,眼睁睁地望着她摔了下去。 下首的玄又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而后听得“噗通”一声,水花就溅了她一脸,身上的冕服亦是湿了大半。 原先围在一起争先恐后地想要凑到玄又跟前的锦鲤,自以秋枫掉下来后,登时一哄而散。 逃窜的速度,比之青帝家的几窝兔子见着玄又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也是难怪,以秋枫毕竟是蓬莱白龙族,也不晓得是如何修的,又压钟山烛龙一头。 血脉里对性属水木的天神皆有与生俱来的威慑,也不怪这锦鲤逃的那样快。 “给她捞上来!”弦锦趴在围栏上冲玄又传音。 下意识听话的玄又也不顾自个还身穿冕服,抬脚就要下去捞人,多亏弦锦一道神力阻住她要往下跳的动作。 “凡世待了个几日,真把自个儿当凡人了?这么些年学的术法真言全忘干净了?” 弦锦含笑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玄又这才想起自个儿还是个天神,略微窘迫地施法,将沉下去的以秋枫捞了上来。 旁边瞧着她俩捞以秋枫的友一凝倒是乐呵呵地,一点也不担心。 第57章 在她看来,就是以秋枫沉到这云海海底底,那也不会有甚么事。 司命星君和蓬莱仙岛主于南海初见之时,蓬莱仙岛岛主就已在南海海底待了千年,她毕竟是条白龙,即便是叫她永世活在水中,那也是乐意至极的。 在弦锦准备施法将以秋枫身上水抹去时,友一凝就缩在一旁和玄又低声交谈。 玄又瞥了眼躺在仙桥上,浑身湿漉漉的以秋枫,“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要不是你二人将她捞上来,我还打算今夜就让她沉在底下,叫她明个自个儿回去。” 玄又哇了一声,“司命星君真真是狠心。” 闻言,友一凝嘶了一声,抬手拍了她一下,“弦锦说的果真不错,你真是把自个儿当成个凡人了,白龙天性喜水,你倒是忘个干净。” 被友一凝拍了一下小臂的玄又寻不见言语反驳回去,只得双手环胸用鼻子出气,月白冕服上用金线绣着的虎纹随着她的动作好似活过来了似的。 见状,司命星君倒是舒心的很,她真是难得把玄冥帝君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堵住。 现下见着她吃瘪的模样,友一凝可要好生炫耀一番。 于是,她转身去找差不多醒酒的以秋枫时,还不忘挥起衣袖,过长的衣袖险些挥到玄又脸上。 唇舌交锋败下阵的玄又虽有不服,但可不惯着友一凝作威作福。 她咬牙切齿的想,果真是甚么样的主人养出甚么样的青鸟。 玄又四下环顾一圈,将自桥边捡来的小石夹在指间,稳准的朝友一凝的膝弯打去。 毫无防备的司命星君被突如其来的石子打了个踉跄,方一稳住身形就踩到蓬莱仙岛岛主的冕服下摆,急忙松脚。 却不想,自远处,又是一小石打在另一只腿的膝弯,将将醒酒正欲坐起身的以秋枫被友一凝一扒,顺理成章的被她垫在了身下。 真真是惨极。 可这第二颗小石可不是玄又打出去的,她是何其无辜。 一旁靠在仙桥木栏边,若无其事地望着云海里的锦鲤的青阳帝君目光清澈,顺手抛掉她手中还在摩挲的圆滑小石,也是一派无辜的模样。 “哎呀,司命星君怎这般如此,如今仙桥的仙娥可还未下值,司命星君这般模样,真真是大胆。” 适时转身的弦锦装出一副自个儿才看见的样子惊呼,冲玄又招招手,“玄冥帝君——我等可不能在此打扰,还是快些走罢。” 闻言,玄又一面朝她走去,一面诧异地望她,真真是未曾想到这青阳帝君,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弦锦领着玄又离开前还不忘落下一句,“倘若是叫四处的仙娥瞧见了,怕是不到明日羲和神女带着金乌驾车上值,这消息,应当就会传遍上界了呐。” 司命星君与蓬莱仙岛主的冕服缠在一块儿,想要挣扎站起,却又栽了下去,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二位帝君离去的背影气急败坏。 “我迟早再叫我那青鸟将你戏耍一通!” 友一凝解着缠在一处的冕服下摆还不忘冲玄又放狠话。 闻言,还未走远的玄又将她的话听得清楚,皱着眉头想,这可就不对了,叫你摔在以秋枫身上的又不单单是她玄又的因,为何只冲她玄又来? “无妨,”弦锦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有我在的地处,那青鸟不敢造次。” 事实上,沉浸在自个儿世界里的玄又甚么也未听见,她只晓得弦锦捏了她的掌心,那感觉,就如先前弦锦捏她的虎耳朵一样,怪异又舒服。 玄又无声地反扣住青阳帝君的手,她忍不住地还想再靠近一些,但理智告知她这样不可。 但玄又的理智告知她这样不可,可弦锦的理智却并未告知她这样有何不可。 青阳帝君可不会管她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自顾自地将自个儿的手指扣在玄又指间,这才带着她继续朝前走。 恰巧,将将解开缠住的冕服的友一凝猝不及防地望见。 司命星君憋着坏,也不出声,等前头手牵手的二人走远后,才拖拽着以秋枫离去。 待到奎木狼火急火燎地窜出瑶池时,远远就撞见玄又同弦锦手牵手缓步走过羲和神女上值地处。 许是他向前冲的劲头太过、声响太大,叫原本云淡风轻的二位帝君唰的一下松开了手。 被玄又恶狠狠盯住的奎木狼有些发怵,哆哆嗦嗦地朝面色不善的弦锦行礼,“见过青阳帝君。” 前有不知为何有点生气的玄冥帝君,后有被扰了好事烦躁的青阳帝君。 奎木狼现下,真真是好生后悔答应昴日鸡前来唤玄又回去。 可说来,玄又同弦锦一道走的这路,压根就不是回昆仑墟的路,现下她陪着弦锦走了那么远,早偏昆仑墟十万八千里了。 这会儿,饶是迟钝如奎木狼,也是晓得二位帝君怀的究竟是甚么心思了,怕是如今,只有二位帝君本人不清楚罢了。 当真是应了凡世的俗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过这奎木狼虽有时心思灵活,可毕竟还是一根筋,不似那满肚子坏水的司命星君,眼下只顾着如何才能将玄又唤回去。 但烦闷的青阳帝君可没心思管他是否在朝自个行礼,绷着脸攥着折扇点了点头,直至被玄又塞了个冰雪捏的兔子后才稍微消了气。 “这回不是凤凰了?” 第58章 弦锦眉眼含笑地看她,她可没忘记自个儿的剑中世界中,那棵梧桐树上还挂了不少这样的小玩意。 除去玄又最开始赠与她的兔子外,其余的都是凤凰。 如今又换成了兔子,这倒是叫她好奇了起来。 “我未在凤凰里留下神识,那几只凤凰也不能同你传音,日后我若是要同你说话,还要写信,那多麻烦。” 玄又手腕一翻,变出个细黑小绳来,熟练地将兔子穿成吊坠,“所以,你且拿着这个,便会方便许多。” 闻言,弦锦接过吊坠新奇地打量了几眼。 方欲同她说甚么时,就见奎木狼低声不晓得冲玄又说了甚么后,她便匆忙向告了别离去。 见状,弦锦心下不解,这是怎么了? 这昆仑墟是出了甚么大事么,叫她跑的这样快? 弦锦揣着满腹不解御风踏在回穷桑城的路上,半道上又忍不住把细腻冰凉的兔子取出放在手心观赏。 凤凰性属火,弦锦本是不喜这等冰雪捏成的小玩意儿的。 大抵是因玄又的那句不能传音较为麻烦,弦锦便将这两指宽的小兔系在左手腕骨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真真是会将玄又的话放在心上。 倒是件稀奇事儿。 可方才的弦锦在收下小兔时,是想问她是否给过许多人赠与这小兔。 她瞧玄又的动作熟练,还随身带着烙下神识的小兔。 这般模样,在弦锦看来,又是怎么瞧怎么熟练。 弦锦只这样一想,顿时又无故烦躁起来,这些个情绪来的汹涌猛烈,叫她猝不及防。 她哪里会晓得,这是玄又在那日给了她那冰雪雕成的凤凰时就已准备好的。 玄又原先还想要隔一日赠与她,哪知被四帝子打了岔,便将此事拖到了如今。 至于是否赠与许多人,玄冥帝君真真是冤枉极了。 即便是自小同她一道长大的勾陈大帝与青帝在她耳旁念叨了万万年,也未曾有过这小兔。 她也就是在哄骗昆仑墟里那些个上蹿下跳的小虎崽子时给过,哪儿会赠与许多人,实在是冤枉极了。 第39章 新生虎崽与谣言四散 奎木狼跟在玄又后头御风而行,被呼啸而过的晚风吹得睁不开眼,额间抹额缠着发丝纠缠在一处,瞧着就是一副狼狈的样。 玄又本是不想那样早就同弦锦分开的,可奈何奎木狼同她说,今个儿夜里,昆仑墟将有新生虎崽子降生。 昆仑墟与西牛贺洲的白虎少阴氏一族,同其余三象最不一样的一处便是在此。 白虎少阴氏因着上界凡世那样多的白虎,故而每每在有新降生虎崽子时,还需少阴氏的主君于虎崽子降生的半柱香内,给其烙下神识烙印。 如此,新生的虎崽子这才算是是正儿八经的少阴氏。 虽说昆仑墟那样多的长老与星宿,由他们烙印也是可行的。 但科二儿偏偏就出在这儿,天帝瑶池晚宴,因着天帝在众仙家神族面前,将帝君印归还于弦锦,需撑撑场面。 此番,不单单是将天池山青帝麾下的几座大殿的主事上神薅了去,也将昆仑墟连同西牛贺洲少阴氏一族的十二位长老一并叫了去。 远远能瞧见昆仑墟时,奎木狼早已是晕头转向,差点连昆仑墟那气派的大门都没迈进去,最终还是被玄又一脚踹了进去。 扶了扶脑袋却不小心扯到和发丝缠在一处的抹额的奎木狼疼的龇牙咧嘴,用力眨了眨眼道:“是西边的第四户。” 闻言,玄又揣着她同弦锦悠闲漫步被打扰的恼火,又踹了他一脚,“去!把山上的娄金狗找去那户,叫他带着他那个破册子一道去!” 她这一脚可谓是毫不留情,吩咐完,也不顾身后被踹趴在地上的奎木狼,转身离去。 奎木狼揉了揉屁股,龇牙咧嘴地望着远去的玄又,心里却诡异地将她今夜这个火,同青阳帝君联系到了一处。 本就有些木讷地奎木狼对自个儿这个想法百思不得其解。 改明个儿去问问参水猿,他脑子灵活。 奎木狼一面想,一面将娄金狗的屋门拍的震天响。 夜风清爽,拂过身侧带起少许凉意。 玄又到那山腰西边第四户时,正巧闻见屋中虎崽子的嚎叫。 这虎崽子嚎的用力,听起来颇有气势。 现下,时间倒是正好。 木屋的门方一打开,玄又当即迈进去。 略过呼啦啦一群拥上来抢着要看新生虎崽子的族中成年白虎,她一手掐诀,一手放在还未睁眼的虎崽子额顶。 不过一息,耳畔似乎回荡着一声虎啸,眼前微弱的金光闪过,烙下神识烙印。 烙印方一烙下便被一群白虎挤到旁处,险些自窗子挤出去的玄又颇为郁闷,于是对自个儿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她莫不是这么些年,对这群虎崽子太过和善了? 一个个胆大包天的过头。 想她在外头有多少天神求着见,见着了又要唤一声见过主君。 到了西牛贺洲和昆仑墟,却还比不上一新生的虎崽子,她这么些年的白虎主君和玄冥帝君算是白干了。 见到娄金狗带着他那被盘的水润的册子进来后,玄又总算是松了一气。 她翻个身跳下窗子,方欲回墨阳宫时,却瞥见趴在窗沿上对着虎崽子兴致勃勃的奎木狼。 第59章 这回,本就窝火的玄又更窝火了,抬脚对准他撅起的屁股又是一脚,一脚将他从趴在门窗上踹进了屋里。 闻见重物摔在地上的闷响和奎木狼紧随其后的哀嚎声后,玄冥帝君忽的就舒心了,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的回墨阳宫。 这夜色可真好,真真是叫人舒心。 可她玄冥帝君是舒心了,但那远在穷桑的青阳帝君却是烦闷的紧。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堵在心口,叫她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难受的紧。 躺在榻上的青阳帝君翻来覆去也没生出半点睡意,只躺了半柱香便起了身,穿着里衣重新将垫在柜子下的左手剑剑谱取出来。 虽言这上界将剑谱垫在柜子下的风气是青阳帝君带起来的,可她有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以往她遇到任何烦心事,只需稍稍看个两页剑谱,便能逐渐消减。 可如今,这个法子却是没了用处。 心急心里门儿清,她晓得自个儿起初,是被奎木狼打断而窝火。 可之后,又瞧着玄又赠与她那剔透冰凉的小兔,无端想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烦躁却是不知为何。 弦锦静坐许久,半晌,指尖倏地燃起焰火,橙光映在腕骨上。 她细细的观摩手腕上的小兔,似是想要透过小兔看穿烦闷不堪的自个儿。 可这只是无用功。 弦锦心下清楚。 . 悠闲不过半日,玄又心血来潮前去那一片帝女桑林子转转时,耳朵灵敏的白虎就忽然闻见有人正小声谈论她与弦锦。 玄又便驻足听了片刻,越听越不对劲。 甚么叫她同青阳帝君于瑶池先行离宴,是为共度一夜春风? 她昨夜那般着急地赶回昆仑墟,半道上遇到的数位神君神女都是瞎了眼是么? 念及至此,玄又攥紧拳头自树后走出去,轻咳一声呵斥,“为何在这儿散播谣言?!” 原先踩在一堆落叶上,聊得起劲的几只白虎头也未回,只一听她的声音,顿时化成原形四条腿抡起来就跑。 玄又哪儿这般简单就放跑他们,随手便抓住其中一只白虎的尾巴拖了回来,阴恻恻的问,“是谁,这么早便在这散播谣言的?老实交代!” 那倒霉白虎被她一瞪,立即举起前爪把自个儿的眼睛捂住假装看不见她。 半晌,又偷摸自细缝间瞄她,见她还盯着自个儿,这才细若蚊吟的道,“是虎二今早去西牛贺洲,正巧听司命星君说的,不关我的事儿!” 闻言,玄又面色一僵,原是友一凝! 玄又手一松放跑身前的虎崽子,气的七窍生烟,这司命星君不论是过了多少年,这个欠削的性子还是欠削! 寻到幕后黑手的玄又恨得咬牙切齿,转身提着鸣鸿便消失在原地,再一晃神就已踏着清风前往蓬莱。 将将下值的昴日星君提着羲和神女座下神官赠与的金羽,高高兴兴地欲回昆仑墟向白虎主君商议求娶神官一事。 恍神的功夫,就见他心心念念的白虎主君咻地一声自眼前飞过,手提鸣鸿,直指蓬莱。 昂日星君心下惊叹一声,主君真真是刻苦,这样早就去寻司命星君与蓬莱岛主切磋。 真真是教他佩服。 第40章 司命星君与前来赎人 蓬莱仙岛的岛主难得地睡到日上三竿,却被守门神将急急忙忙地唤醒,禀报说是昆仑墟的主君来者不善,此时正在正殿前等候。 待到以秋枫匆忙行至殿前,就见玄又阴着一张脸坐于主位。 以秋枫登时懵了一双眼,怪了,昆仑墟的主君万万年从未在蓬莱挑事过,多是前来切磋喂招,哪儿来的来者不善? 困惑的蓬莱仙岛岛主对昨夜的事情属实记不大清楚,只晓得她在仙桥上同友一凝的冕服下摆缠在一块儿怎么也解不开。 至于旁的甚么,她真真是一概不知。 当以秋枫瞥见提着鸣鸿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的玄又时,呼吸一窒,“今个吹得是甚么风?叫你生这么大火气?” “吹得是谣言四散的风,”玄又撑着鸣鸿刀柄起身,“友一凝呢?” “穷桑——” 以秋枫话还未说完,周身登时就刮起一阵清风,再一回神,方才起身站直身子的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甚么叫谣言四散的风? 丈二摸不着头脑的以秋枫同守殿的几位神将对视一眼,皆在神将眼中瞧见迷茫后,也只得耸耸肩再回寝殿。 踩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时,以秋枫这才恍然将谣言同友一凝串在一起。 难不成,那谣言就是友一凝传出去的? 念及至此, 以秋枫大惊,怪不得友一凝在昂日星君还未当值前,便去了穷桑城。 她现下这样说,应当不会坏了友一凝的好事吧? 以秋枫这个念头方一冒出来,便急忙折身前去穷桑城。 自打玄又上回来穷桑城一日后,城内上上下下从大到小,所有凤凰都晓得她是穷桑氏后裔。 此番远远瞧见她的身影,守城神将便以为她是回来看看穷桑氏旧址,二话不说就将她放了进去。 两息后,他就见蓬莱仙岛的岛主主火急火燎地在穷桑城停下,撂下一句前来寻司命星君后,便也窜了进去。 那守城神将两两对视。 今个刮得是个甚么风? 第60章 怎叫蓬莱仙岛的岛主同夫人都来穷桑城做客了? 穷桑城甚么时候这样热闹了? 守城神将只道稀奇,便也就没想太多。 “友一凝!!” 玄又一脚踹开城主府大门,手里的鸣鸿已然出鞘,气势汹的欲去寻友一凝算账,转头一看,便同弦锦对上了眼睛。 “青、青阳帝君,真真是巧极了……”玄又一顿,先前的气势荡然无存。 “不巧,”弦锦看着她身后被踹成几截的大门,垂下眼叹气,“赔钱。” 瘪着嘴不情不愿准备赔钱的玄又噢了一声,可还未有所动作,便被弦锦抬手打断。 青阳帝君食指抵在唇边,神神秘秘地瞥了眼府内。 她凑到玄又耳边道,“去寻友一凝。” 玄又真真是一点就通,眼睛登时冒了光,嚯哟,是个好办法。 下瞬,弦锦就见玄又眼冒金光,大步走进正堂。 玄又用来赔钱的不过就是上好的琉璃宝物,再不济也是些法器之类的物什。 穷桑城的凤凰可万万年来也算得上闭门不出,这样的宝物法器,属实是不大缺,与其这般,还不如叫玄又去嚯嚯友一凝。 一来是解了她今日不知从何而来的火气,二来是司命星君担得上一句上界诸多仙家神族中,手中宝物最稀奇古怪那一个。 如此叫玄又去嚯嚯她,说不准还能自友一凝手里诓出甚么好东西。 青阳帝君闷着声,心里的那些小算盘打得响亮。 小院里清清风微拂,吹得高大的梧桐树婆娑作响。 友一凝正拨弄着先前淘来金环,这缠在一处怎么也解不开的金环,是她近日以来唯一的消遣。 倏地,耳后陡然有细微的刀剑出鞘的脆声,她当即自石凳上跳起,再回神,那石凳就已被迅疾而来的刀光斩成两半,静静地躺在地上。 友一凝翻手拔剑去寻偷袭的人,在瞧见玄又那张脸后猛地定住。 “白虎主君今个儿怎从昆仑墟到穷桑城来了?是来寻青阳帝君还是如那传……” 嫌玄冥帝君火气还不够大的司命星君又往上浇了点油,但话还没说完便被裹着劲风而来鸣鸿止住。 友一凝身侧的青光比她更快快一步挡下玄又挥来的鸣鸿,青阳帝君提剑挡在她身前。 弦锦借着挡在友一凝身前的优势,冲玄又挑了挑眉。 见此,玄又眯了眯眼,当即会意。 但见她唇角微扬,张口就来:“司命星君这是怎么了?玩个解不出的金环竟气得将青阳帝君的凳子劈成这般,真真是过分极了。” 友一凝瞪大眼睛,“你在胡扯甚么?!” “司命星君真真不是个诚实的天神,都到如今人赃并获这步田地了,还在狡辩。” 玄又收起鸣鸿,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继续颠倒是非,“不过今个儿青阳帝君心情不错,不想寻你的错处,你还不快快赔钱。” 望着碎裂的石凳友一凝真是百口莫辩,咬牙切齿地怒喝:“你个小人!” “司命星君。” 弦锦唤她一声,手中飞景的剑刃泛着寒光,垂眼去瞧那静静躺在地上的石凳,“赔钱。” 但听惨,一口牙都要咬碎的友一凝望了望虎仗人势的玄又,又望了望手中剑光闪烁的弦锦,只得背下这口大锅。 她哪里晓得,这是青阳帝君伙同玄冥帝君给她下的套,带头的又正是被虎仗人势的青阳帝君。 但闻一声厉喝在耳畔炸响——“且慢!” 紧赶慢赶终于赶来的以秋枫抬手制止了友一凝的动作,回首望向弦锦同玄又时,面上神情一顿。 “青阳帝君万万年来,见过的好东西不少,我蓬莱正巧有一宝物,不如叫我二人回去取来当做赔礼?” 瞧着来赎人的以秋枫,弦锦到底还是没过多为难,挥手便放跑了两人。 她不过是在意玄又的异样,遂回首问她:“你今日,怎这样大火气?” “友一凝散播的谣言,”玄又抽了抽嘴角,又道,“散播你我的谣言,说甚么你我昨日……。” 话音未落,玄又就见弦锦提着飞景追了出去。 “哪里跑!”弦锦怒喝。 但闻此声,前头的两人头也未回,跑的更快了,眨眼便出了穷桑城。 好一对亡命鸳鸯。 慢慢悠悠跟在在后头观望的玄冥帝君想。 第41章 审问司命与天池山中 今个儿这天儿真不错。 真适合找块软乎的草皮躺在上头安稳的晒上一晒。 乐的虎耳朵都冒出来的玄冥帝君抬手罩了个屏障在慌忙逃窜的二人面前,望着慌不择路的二人,更乐了。 且不说在玄冥帝君同青阳帝君前后包围下,二人插翅都难飞,就是单说就是在青阳帝君手上都难逃。 友一凝同以秋枫挣挣扎无果,这对亡命鸳鸯终究还是落在弦锦手上。 二人排排站,似是做错了事的孩童。 以秋枫垂着眼,在弦锦的审视下还在嘀嘀咕咕。 她在嘀咕自个儿就不应应当,幸好这处是穷桑城周围,若是被她追到了蓬莱,叫她这岛主和上界叱咤风云的龙神的面子往哪儿搁? 倒是理亏的友一凝安安分分的立在原地,一脸乖巧的等着弦锦的审讯。 飞景归鞘,弦锦拄着剑面色不善,“你同我好好说说你是如何造谣的?” 第61章 “这……” 友一凝眼神乱飘,心下思索半晌,决定还是先捡轻的说;“我昨夜不过是同青帝提了一嘴你二人,谁成想叫那些耳尖的仙娥听了去。” 友一凝哪里敢说她是昨个儿碰上青帝,诉苦了一番,又是故意在洒扫的仙娥走得近了才拉住少卿一咕噜就将事先编好的话儿尽数吐了出去。 更不敢说,她还故意夸大了当时在仙桥上的事儿。 比如将弦锦站在桥上,玄又站在桥下云海里的礁石上闲谈的事儿,说成了玄又向弦锦剖明心迹,怕被拒绝说弦锦不同意就跳下去的罢了。 只这样一想,理亏的司命星君此时更心虚了。 上界谁人不知司命星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弦锦自是不信她这番鬼话的,挑眉道,“如此看来,司命星君还是个大忙人?造个谣还需要跑到青帝面前造谣?” “青阳帝君言错了罢,”友一凝连忙摆手,“我倒也不是特意,不过是昨夜恰巧碰见了罢。” “那这仙娥法力竟如此高深?” 旁听的玄又慢悠悠地走来,一语拆穿她。 “听竟叫你同她都没发觉?那仙娥竟有如此修为,那我可要及时禀报天帝,叫这仙娥寻个要职,有如此厉害的仙娥,叫她洒扫,真是大材小用。” 一直低头站在友一凝身侧努力装作自个儿不存在的以秋枫忍不住偷摸瞄了眼友一凝,惊讶发现她耳后的脖颈布满冷汗。 “你倒也不必如此敏锐,那仙娥……” 司命星君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攥紧衣袍,绞尽脑汁的思量如何才能诓过眼前的二人。 倒是霎时了解玄又意图的弦锦上前一步,配合她问,“那这仙娥莫不是甚么难缠的妖物所化?” “非也,”是如何也逃不脱的司命星君一咬牙就道,“此番,就是我故意……” 话还未说完,友一凝就听见玄又拔刀的声音,还有她那一声咬牙切齿的我就晓得。 弦锦摁住玄又蠢蠢欲动的手,唇角扬起一抹笑,“依司命星君方才所言,这事儿应当还另有隐情啊。” 闻言,玄又登时会意,轻轻地弹了弹鸣鸿剑身,“既然如此,那你就再同我等说说,你造的究竟是个甚么谣?或是你到底同少卿说了甚么?” 莫说顶着弦锦和玄又奇怪语调的友一凝此时冷汗津津,就是一边儿旁听的以秋枫都是冷汗津津。 友一凝支支吾吾,“我…” “你且放心说,我绝不会对你动手。”弦锦宽慰她。 “我说昨夜玄又同你剖白心迹,怕你不答应下此事便跳云海里淹死自个儿,而后你就答应她了,就同她一道共度良宵去了!” 司命星君这一嗓子喊出来,震得身旁的蓬莱仙岛岛主耳朵发麻,她竟从不知友一凝还有这么大的嗓门。 听得她这一声喊,青阳帝君嘴角抽了抽,瞥了眼身侧已经遏制不住怒气的玄冥帝君,无奈的松开她的手,一扬下巴,“上。” 青阳帝君向来说到做到,她同友一凝说了自个儿不动她,可又未说不叫玄又不动她。 接下来,应当还有一个配合她的青帝。 少卿若是不想叫这桩谣言传出去,那定是不会传出来的,如今,这桩传言却是四野八荒边边角角全晓得了。 定是还有少卿一份功。 青阳帝君面色不改,握紧了飞景剑柄。 而这青帝似是晓得玄又同弦锦要来找麻烦似的,早就不知躲哪儿去了,叫她二人一连几日上门造访皆是吃了个闭门羹。 于是玄又索性叫奎木狼日日下值后,蹲在青帝殿门前,叫他见到青帝回来头一时间回昆仑墟禀报。 原先玄又都已对这个愣头愣脑的僚属不报甚么期待了,不承想,竟真叫他蹲到了。 玄又先是寻了弦锦,这才一同前来。 两位帝君在天池山脚下,又遇见了两位稀客——勾陈大帝和青丘涂山氏帝君。 “真真是稀客!” 青帝在收到守山神将的禀报后便亲自下山接应,却在瞧见玄又同弦锦的那一刻僵住了脸。 守山的神将这向她禀报了扶柏同常钦前来,并未告知玄又和弦锦。 这回,少卿望着玄又和弦锦,登时想起前些日子友一凝同她说的那些事儿,心下明了她二人这是来找麻烦的。 可她毕竟也掺了一脚进去,现下心虚的很。 倒是玄又侧首方欲同弦锦说些甚么时,就对上挤眉弄眼的扶柏,见她瞄着常钦向自个儿挑眉。 玄又好奇看去,就见常钦浑身都泛着喜气洋洋的模样。 莫不是有甚么喜事? 玄又暂时放下今日正事,借口同少卿下棋来打探常钦的小道消息,顺带把要同扶柏常钦一道逗兔子的弦锦拽到身旁坐下。 尽管玄冥帝君和青帝皆是臭棋篓子,但不妨碍菜鸡互啄。 棋局过半,玄又这才捏着棋子状似无意地问她,“常钦先前不是同上上代文昌帝君一道下凡围剿妖族四位妖君么,怎如今瞧起来,是红鸾星动了?” 要说这上上代文昌帝君,乃是混沌初开后,蚩尤上君时期唯一一位留下来的帝君。 比之常钦大了不晓得多少万岁,虽说早已自文昌帝君位子上退了下来。 可这辈分高的吓人,嘴又毒,整日冷着一张脸,上界诸多天神皆是没那个胆子去见一见这位帝君。 第62章 第42章 狗咬狗与青丘境内 但听此言,青帝盯着棋盘叹气,“你应当问她甚么时候大婚。” 此话一出,玄冥帝君惊的手中棋子都掉在地上,“她、她二人……” 瞧着玄又结结巴巴的模样,少卿再叹一气,又道:“这算甚么,你再瞧瞧扶柏,她的红鸾星也动了。” 闻言,玄又大惊。 甚么?! 她不在的这些个日子,竟发生了这样多有意思的事儿? 玄又一面连忙回头去看扶柏,一面小声问少卿:“你可晓得她那红鸾星是谁?莫不是予怀?” 少卿静默片刻,并未回答她。 想方设法要看穿缴纳几乎封心所爱的扶柏红鸾星动的那位天神是谁的玄又,丝毫未注意到青帝偷偷换棋的手。 再回首也并未发觉不对,继续揣着震惊同她下棋。 终是旁边的弦锦瞧不下去捣了捣她,捏着折扇敲敲方才被少卿换过棋子的位置。 玄又登时反应过来,一把掀翻棋盘,“好你个少卿!又来这一套!” “我怎么了!你上回不也是这样么?!” 青帝望着弦锦的动作,面色一僵,撸起袖子拍案而起的同时还不忘嘀咕一句友一凝说的,怕是真的。 感情是狗咬狗。 青阳帝君侧耳听着二人吵架。 万万年来,玄又同少卿之间斗起嘴来,即便是无人供火,二人吵到一般也会刀剑相向。 周身一阵刀光剑影,各种术法真言狂轰滥炸,只有青阳帝君仍旧安安稳稳地坐在石凳上,而她面前的石桌棋盘早已被不知谁的剑影刀光劈成了碎渣。 弦锦收起折扇,弯腰抱起一只凑到脚边、玄又惦记许多年的白兔,右手端着茶盏,端的那叫一个四平八稳,里头的茶汤是半点都未洒出来。 一盏茶将将喝完,在弦锦转头去找早就不知哪儿去的茶壶时,玄又忽地窜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就带着她往外跑。 弦锦虽不知发生了甚么,但等她回头看去后,便知晓了一切。 青帝殿被削去了一半,可怜青帝还被玄又的术法禁锢在原地不得动弹,正竭力冲破玄又给她施下的术法。 弦锦抿了抿唇,这可要快些跑。 怀里还抱着那只白兔的弦锦握住玄又的手,一双青红凤凰翅膀显现在其背部,带着她以闪身便没了踪影。 . 凡世有句俗谚——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话说的确实不假,就比如青帝哪儿能想到青阳帝君和玄冥帝君与青丘的女帝一道去了青丘。 现下正处在青丘境内,怕是等她找到时,那只被弦锦顺来的兔子早被烤了吃了。 可惜了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的青帝,只能对着自个儿已被削去一半的大殿气急败坏的跳脚。 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想通了日后,是万万不能配合友一凝散播谣言。 真真是后悔极了,青帝真是悔不当初。 玄又同弦锦方一踏进青丘境内,前脚常钦说甚么要前去万和宫商议有苏氏女君婚事先行离开,后脚无狐氏女君便遣了狐女前来接待。 瞧着眼前云纱掩住半张面风情万种的狐狸,玄又揣着弦锦方才塞来的白兔疑惑的看向她。 她凑过去低声问弦锦,“你同无狐氏女君传音说了你今日要来?” “并无,你说了?”弦锦同她是一样的疑惑。 “没有。” 玄又同弦锦对视一眼,虽说现下是在上界,可有在南部瞻洲的前车之鉴,二人难免会觉得这无狐氏是来者不善。 可活了那么些年,甚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管她这无狐氏揣的是甚么心思,她二人自有化解的法子。 御风越过涂山氏掠过万和宫一带,临近无狐氏一带时,这才发觉,前头正被一道淡紫屏障笼罩,整个无狐氏都弥漫着旖旎的氛围。 如今一瞧,玄又这才想起,这几日是无狐氏千年一次的仙狐大会,将会宴请诸多仙家神族前来参宴。 上回涂山氏女君受封这一任青丘女帝的大典时,就同这仙狐大会撞在了一起,索性就一道举办了罢。 可怜玄冥帝君当时被留在青丘睡了三日。 既是睡了三日,故而她对这仙狐大会也无甚了解。 只是那三日隐约传入她耳中有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以及诸多天神间颇为糜乱的消息,皆是在告知她这个大会,并不是甚么正经大会。 当下,玄又只思量了片刻,当即腾出一只手攥住弦锦转身就要跑。 不承想,她方一攥住弦锦腕骨时,就瞧见了前来迎接的无狐氏女君。 盛装出席大会的女君冲二人行礼,“小仙恭迎二位帝君大驾,二位帝君此番又是同涂山氏女君一道前来,莫不是替女君前来出席这仙狐大会的?” 这女君算盘真真是打的噼里啪啦响,三言两语就将无狐氏和涂山氏间的关系拿捏的死死的。 如今的青丘,只余无狐氏向来与涂山氏不和。 无狐氏一族信奉本能随心所欲的欲望,涂山氏一族信奉三生石上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故而两族狐狸谁也看上不上谁,平日里见着了,皆是仰面朝天用鼻孔出气。 弦锦晓得这两族关系时,难得腹诽了一句都是千年的狐狸,心眼子怎那样多。 面前的女君笑盈盈地行礼,礼数半点挑不出错。 第63章 可却步步紧逼的叫玄又同弦锦下不来台,上界谁人不知青阳帝君同玄冥帝君自前些年青丘女君受封大殿后,便一直站队于涂山氏。 如今不答应这女君,只怕等不到明日,上界就又要多出一条传言,说是涂山氏自甘降位于无狐氏。 “免礼,”弦锦反扣住玄又的手,“吾等此番来青丘,那自然是来参加大会,还不速速带路!” 下马威?谁不会? 不过十多万岁的小狐狸也敢在她面前耍心眼,真真是胆大包天。 弦锦微眯双目,牵着玄又缓步跟在无狐氏女君后头。 还未踏进大会正厅,便已能远远闻见里头酒盏相撞与丝竹音。 玄又微不可察地拧眉,翻手将先前弦锦塞给她的白兔收进刀中世界。 而后挥手一变,冕服就已整整齐齐的套在身上,那天帝的瑶池晚宴都未出现的冕冠也显现在了发顶。 玄又怎么会不知弦锦所想。 可既然是来下马威的,那定是要一次解决,若是在落下甚么闲言碎语,那多不好。 但她并未穿上玄冥帝君的冕服,依然是白虎主君的冕服。 于她而言,白虎主君虽与无狐氏女君同级,可这小狐狸毕竟还是个十万岁的小狐狸,落在她眼里,着实还有些不够看。 第43章 仙狐大会与合欢酒 身侧细微的白光闪过,弦锦微微侧目,顿时便察觉身边人衣物变了。 她瞥了眼玄又,会心一笑,绣着青阳氏图腾的银白冕服霎时显现在了身上,手中折扇也消失不见,瞧起来就威严的很。 不过也只是瞧起来,无意间瞥见她腕骨上系着的冰雪小兔的玄又想。 仙狐大会里大多都是些不认识的天神,一眼望去,望见的不是爱玩的小辈就是飞升上界讨了个仙职取了号成了仙人的修真者。 皆是些生面孔,弦锦百无聊赖地晃着腕间的小兔,瞧着那大殿中的琉璃光映在小兔上反出斑斓的光泽。 无狐氏女君坐于斜下方,笑盈盈地主持着大会,可隐约间,却能瞧见着无狐氏女君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沉。 无他,因着这这辈分神职阶位皆是比她这无狐氏女君高上不知多少的二位帝君在,这首位,也是无人敢坐。 而这个大会,自然也是不得太过过火,原先欲上前舞剑的狐女踌躇着不知是否该上前,领头的正派了两名狐侍于无狐氏女君身侧耳语。 那无狐氏女君面色隐隐有些难堪起来,也不晓得她是同那两狐侍说了甚么。 玄又侧头,就见殿外候着的舞剑狐女已缓缓走近。 她瞧着那狐女颇为大胆的衣裳,又念起昔年少卿同她说的仙狐大会,觉得这个舞剑,可能不是甚么正经的舞剑。 念及至此,玄又难得坐得端正,身子不自在地向后仰了仰,连带着弦锦也一道往后挪了挪。 直到大会半途,玄又终究忍不住捏着筷箸戳着碟子中的糕点。 那舞剑的狐女早已被换下,再回来时,长袖飘飘,不断划过宴席上诸多仙家神族的面皮。 朝下望去,大会上的小辈早已放肆起来,推杯换盏间,嬉闹声传入耳中,整个大会只余青阳帝君一人坐得板正。 这叫她看起来似是个清雅端庄的天神。 玄又侧目看她,熟知她是个喜欢偷懒的帝君。 她抿唇笑了笑,扣着自个儿冕服上的金线打发空闲时捣了捣弦锦,“青阳帝君坐得如此板正,真真是叫我等望而却步。” “望而却步?”弦锦端着酒盏诧异的看向她,“你还会望而却步?” “我自然是可不会。” 玄又晃了晃脑袋,垂眸扫了眼下首一直在偷望弦锦的小辈,随后又笑道,“不过是叫这群头一次见着活的青阳帝君的小辈们望而却步。” 将她的小动作净收眼底的弦锦暗自发笑,顺着她方才的目光寻见了被她瞪了一眼后就不敢在往这儿看的小辈。 “我看是他们是对你望而却步罢。” 丝毫未曾想到自个儿的小动作会被发现的玄又有些局促的闭上嘴,盯着弦锦手上的酒盏若有所思。 “这个挺好喝的,”弦锦见她盯了良久,顺势将手中酒盏递过去,“你要喝一些么?”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玄又晃了晃手拒绝她,“我不过是在想这个酒的名字,突然间想不起来了罢。” 弦锦顺她的话往下接,“那你现下想起来了么?” 玄又惋惜摊手,“并无。” 下首,有位离得近的胆大包天偷听帝君讲话的一个小辈突然插了一嘴,“白虎主君、青阳帝君,这酒名唤合欢。” 话音刚落,她就见方才还咬耳朵的二人霎时定住,视线似乎有些飘忽。 弦锦默不作声地放下手中酒盏,眼神飘了半晌,最后落在前头不远处的石柱上再也挪不开半分。 倒是玄又盯着面前酒盏中泛起的波纹,假装并未闻见小辈话。 不过就是合欢罢了。 玄又惯会自个儿安慰自个儿。 青丘的合欢、焚香大多都掺杂了些许催情的灵草,若是遵守本心,这点催情灵草便可视若无物。 可前提是遵守本心。 要说前些年前来青丘参加青丘女帝的登基大典的玄又喝下了这合欢酒后一夜无事,甚至借着酒劲在青丘睡上三日。 第64章 那是她那颗本心里压根就没掺杂旁的情情爱爱,所以才会无事,可如今,却又是个不同的景象了。 玄又自个儿心里清楚她对弦锦心怀不轨。 世间万般情爱,有的是有由头的,有的是没来由的就冲上来的。 纵使是活了三十多万年的玄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个儿之于弦锦的情愫,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用少卿的话来说,就是活了三十万年头一次开窍还甚么都不晓得,又呆又傻。 见面前的二人神色一怔眼神飘忽,方才说话的小辈以为自个儿是说错了话,趁着二人并未将注意放在她身上,悄无声息地同身旁的另一个小辈换了位置。 相较于身边这位已经开始胡思乱想神游天外的玄冥帝君。 青阳帝君倒是依旧端着酒盏坐得笔直,面上神色不变,似是盯着那石柱上栩栩如生的狐纹研究,瞧上去同那传闻中一言不合就拔剑的青阳氏是完全搭不上边。 可这也只是在旁人看来,至于她内里早已翻滚成甚么样也就只有她自个儿晓得。 她心下晓得自个儿对于玄又的情愫,较之于玄又对自个儿的还要早上不少,也难怪她的心思细腻,所以才会想得更多。 玄又轻咳两下将自个儿混乱的思绪拉回正轨,装作无意的道,“不过是合欢,也无甚大事。” 也不知她这话是说给弦锦听,还是说给她自个儿听的。 “活了这么些多年,”弦锦压下心头的怪异,将酒盏搁在一旁,“还是头一回尝到无狐氏出名的合欢。” 闻言,玄又有些诧异。“头一回?” 弦锦点头,“头一回。” 见弦锦面色颇为怪异,玄又没奈住好奇,追着问她是怎的了? 弦锦顿了顿,这才开口说她许多年前也曾也来过无狐氏,约莫是无狐氏上上任长老结亲的时候。 若不是那长老在大婚当日依旧是那副无狐氏特有的花里胡哨的模样,弦锦倒真的要尝到了合欢的滋味。 青丘的无狐氏向来秉持术法修习里的随心二字,对于世间万事都是随心,就连情爱一事皆是从心而为。 第44章 从前小事与江湖故事 之于青丘的无狐氏而言,情爱一事。 可以喜欢这一个,也可以喜欢那一个。 可以爱这一个,也可以喜欢那一个。 喜欢和爱,博爱和唯一,放在青丘无狐氏的身上,并不冲突。 弦锦虽晓得,但还是对于这般修习法子及不习惯,故而于那年大会上,也没坐多久便回了穷桑城。 至于后脚被传出是个辜负无狐氏长老的负心人,蜗居在穷桑城里的弦锦真真是一概不知。 若不是扶柏闻见传言,前去穷桑城做客,弦锦估摸着这传音应当会一直流传,传上个万把年的,最后传到这群小辈耳中。 那可真真是丢死人了。 细细听完弦锦所言,玄又属实没憋住,撇过脸去笑出声了。 弦锦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顺手将摆在 二人跟前的酒盏往外推了推,她现下,不大想瞧见合欢。 大典仍在继续,望舒神女却已御车带着三足金蟾上了云海。 原先还明媚的天色一下便归于黑暗,只有点点星子在云海里沉浮发着微弱的亮光。 弦锦同玄又由两个无狐氏仙狐侍女引着,就寝于前些日子新建的,用来专门为天神设立的寝宫。 还未进去,玄又就已闻到了寝宫内的迷香,倘若是叫她形容,那定是形容不出来的,总之,玄又只觉得这味道,刺鼻的很。 向来对气味一类敏感的不得了的玄又原想用冕服的袖袍掩住口鼻,不成想,方一抬手便被弦锦拽住了衣袖扯了两下,示意她注意主君的礼仪。 这下,她也只好作罢。 起初,玄又认真端着自个儿作为主君的仪态。 可离那寝宫越来越近,迷香的气味也是越发明显。 玄又微微侧目,瞧见身侧的弦锦忍不住皱眉后,她也是彻底端不出主君的架子,抬起冕服的袖袍就掩住了鼻子。 引路的仙狐也自是有所发觉,可也是明白自个儿该做甚么,只管着如何引路,旁的甚么,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 约莫又往前走了许远,眼前终于显现出寝宫的屋顶。 只一眼,就叫弦锦忍不住咂舌。 青丘不愧是青丘,就连寝宫也是有着青丘显著的风格。 真真是够简单的。 所谓的寝宫不过是一处洞府,外表看着较为朴素,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可也不知是为何,上界这几万年来忽地兴起了用琉璃做装饰的风格。 玄又前脚踏进去,后脚就险些被晃瞎了眼,弦锦却是早已有了防备,进去之前就已拿了折扇遮住自个儿大半眉目。 “真不晓得这风气是谁带起来的。”玄又咬牙切齿地捂住眼睛,挥袖撤下放置在正中的香炉。 借着折扇的遮掩,不过片刻就已适应了这满屋的琉璃光之后的弦锦,侧首瞧着她眯着眼努力适应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可又不忍心继续看她这样,便也拿着折扇给她挡了挡光。 引路是两名仙狐,看守寝宫的又是两名仙狐。 因着无狐氏女君的令,探了一缕神识入了洞府,想要窥伺白虎主君同青阳帝君今夜之间,究竟能做些甚么事儿。 第65章 想着记录点甚么不为人知的故事,混合着近日以来上界沸沸扬扬的传言 ,制成话本子风靡上界。 不成想,青阳帝君领着白虎主君自进了寝宫之后,挥手便布了道结界在外头,隔绝了声音,隔绝了视线,连个飞虫也进不去。 弦锦回想起宫外小仙狐憋屈的模样,心道还是不知天高地厚,胆子大的很。 玄又自眼睛好多了后就落座于寝宫正中的书案前,自刀中世界挑拣了两本新奇的话本子捏在手里。 她还未翻上几页,抬首就望见弦锦依旧站在原地,不由得好奇,“在想甚么?” “在想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弦锦快步上前,夺走她手里的话本,边翻看边道。 玄又哦了一声,继续翻着她手里剩下的那本话本子,弦锦瞧她看得认真,便也好奇的凑上前。 玄又这回带的话本子也是从凡间淘来的,同平素里那些个酸的掉牙的情爱故事大有不同,这回是江湖故事。 弦锦问,“怎么?变了性子,不看那些情爱故事了?” 玄又捻起书页翻了一面过去,道,“哎呀,那些个故事百年才换个套路,我近日顿悟,还是觉得这种江湖故事较为好看。” “倒是件稀奇的事儿,但我瞧着,那死小子家的柏叁可是被你的情爱话本害得不轻,天天想着自个儿日后下界渡劫,来个旷世奇恋。” 玄又念起小神君那古灵精怪的模样,摆手道:“那小子精的很,心眼忒多,日后不见得就一定渡个情劫,我看,应当是同扶柏一样,渡个财劫之类的。” 弦锦伸长手臂拽了个蒲团在玄又身侧落座,陪她一起看这江湖话本。 半晌,在瞧见那话本子中,自古都有的夺权之争后,忽地想起来被玄又收为弟子的四帝子。 “你前些时候在想下界收的那小徒弟看起来可不是甚么能转得过弯的,渡的若是情劫,只怕半条命都得搭进去。” 闻言,玄又捏着书页的手一顿,面色却是如常,“你说的在理,可如何渡劫,渡的是甚么劫,成功与否,那都是他自个儿的命数。” 玄又一面说,一面又翻过去一页,简简单单地就将书中人的经历翻了过去,言语平淡无波。 闻言,弦锦默然。 良久后 ,她忽地又想起司命星君的命簿,心知玄又所言极是,便也不再去想这些个扰乱她心神的事儿。 凡事皆有命数,三千凡世的凡人有,天神亦是有,那四帝子渡不过劫,也是命数,怨不得旁人。 念及至此,弦锦放下纠结,翻开先前自玄又手找那个夺来的话子翻看起来。 她手里的这本,亦是江湖故事。 江湖故事,大抵会比那些个情爱故事要好看许多。 那守在宫外的两只仙狐哪里晓得无狐氏女君费尽心思想要夺取些马脚的两位天神,真真是在寝宫里,瞧了一夜的话本子,旁的甚么事也未做。 第45章 青丘之山与女帝常钦 此次仙狐大会持续三日。 因有青丘女帝布下的结界,故而三日之内,前来参加大会的所有天神皆是需等到大会结束之后,才能出了青丘。 今个儿又是同昨日一般奢靡的宴会,玄又属实是不想再待下去,又属实是不想瞧见那些个小辈的嘴脸。 于昴日星君将将上值时,就扯着弦锦去了青丘女帝的住处。 待到玄又踩在山路上的小石板时,嘴里还在不断碎碎念。 弦锦细细地听了听,发觉她所有的中心,皆是放在常钦此番为何要助无狐氏举办这大会,还丧心病狂的设下了结界。 碎碎念听下来,弦锦简直哭笑不得。 弦锦原是打算消磨些时间,顺着青丘的山爬到常钦的万和宫。 不成想,她还未走上两百阶,自个儿就开始不耐烦了。 若不是玄又一面嚷嚷着说,青丘山的这万和宫的风景如何如何秀丽,若不细细的瞧瞧,只怕是白跑一趟,一面扯着她,她当真是要化成一缕清风飘上万和宫。 一路上拉拉扯扯,爬到半山腰时,玄又挑了个平整的石墩子坐下,头上的发冠整整齐齐,就是坐姿属实是算不得端正。 她喘了口气,道:“还是叫常钦下来接我们罢。” 弦锦瞧着她的模样失笑道,“方才是谁拽着我,硬是要一路爬上去的?” 自知理亏的玄又撇嘴,把头扭到一旁不再看她。 半山腰不时有扫洒的仙狐路过,本想瞧一瞧是哪位天神来寻女帝。 可定眼一瞧,发觉是近日以来在上界传的沸沸扬扬的青阳帝君同白虎主君后,皆是缩着脖子路过,也不敢正眼瞧她二人。 弦锦弯唇笑笑,凑到她跟前拿着折扇往她头上一敲,待冒出一双虎耳朵的玄又愤恨转头望她时,这才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弦锦倒是装作无事地仰头,“再不走,怕是赶不上午膳了。” 常钦虽早过了还要用膳的年纪,却还是同她阿姊一般,忍不住贪念凡间的烟火气。 上界犄角旮旯里都晓得青丘的女帝喜食凡世的美食,少卿每每前来来万和宫寻常钦时,总会带上从凡间找来的稀奇古怪的食物。 玄又仰着头看弦锦,仔细考量了一下,心下挣扎片刻后跳下石墩。 她抬手拉住弦锦就兴冲冲的往上走,估摸着到万和宫,也应当就是常钦用膳的时辰,不早也不晚。 第66章 万和宫倒不似昨夜入住的寝宫那般满是琉璃光,许是她们这些个圆毛大多都极爱晒着日头,故而自正殿至偏殿,一直都是日光十足,瞧起来就暖洋洋的。 玄又同弦锦到万和宫宫门前的时,将将正午,日头哗啦啦的洒下来,无端叫玄又萌生了几分睡意。 可她这股子这睡意也仅仅持续到了弦锦抬手想要敲宫门之时。 见状,玄又一把拉过她,抬手就是一阵哐哐哐,待到宫里传来常钦气急败坏的声音后才作罢。 常钦方一开门,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数落。 “你个混账东西!回回来我万和宫皆是这般如此,也不怕我这宫门被敲坏了寻你赔钱啊?!” 自青阳帝君同白虎主君将将行至山脚下时,便已有扫洒的仙狐来向常钦禀报。 奈何因着青丘的职清闲无比,照常睡到日上三竿的青丘女帝睡意朦胧的应了一声后就又睡了过去。 虽说是睡了过去,可仰面再躺下去时,却是再也没了半点困意。 可常钦忽地就想起昨个儿搁上清宫时,少卿同她说的那些个传言。 她索性坐起身抬手幻出一面水镜,瞧着玄又同弦锦二人究竟是如何上山, 顺带想瞧瞧少卿口中的这个似假似真的传言。 如今一看,恐是假的都能成真了。 “你我二人之间还要讲究这些?” 玄又听闻见钦的数落后也不恼,反手推着她进去,翻手一变,变出两壶浊酒递过去。 “我同弦锦千里迢迢来你青丘造访,又给足那小狐狸的面子,你不向我二人道谢还不愿请我们进去坐坐?” 闻言,跟在后头默不作声的弦锦莫名觉得她这番话术似是说过许多次一般,张口就来。 事实上,弦锦想的倒也确实不错,玄又于友人间,行事风风火火,整日里就是嘻嘻哈哈的模样,一点儿也不似外头传的那样谨慎冷漠。 “你又这般如此!” 常钦虽不吃她这一套,可也只是嘴上不饶人,翻了个白眼后,便一边领着二人进去,一边同玄又她嘴。 直到在桌旁落座,玄又同常钦才消停了片刻。 片刻后,却又开始叽叽喳喳的唠些上界流言。 从东海水神家二公子同文华殿中皇山神官长之间的虐恋情深,到庆忌帝君同现任天后的往事,大大小小的,一个都不放过。 弦锦端坐在一旁,耐心听着二人讨论上界的各种传言。 但她最近一直同玄又待在一处,好似也忘了也自个儿早已辟谷,早不需用膳,可如今却专心对付着来自青丘涂山氏的美食。 正巧,她昨儿个尝了无狐氏的膳食,今个儿正巧来尝一尝涂山氏的,瞧瞧这万年不对头的氏族之间的美食,到底有何不同。 起先弦锦听着这两人说的一切正常,还在聊着扶柏的红鸾星一事,可常钦忽然一转话题,直直的问起玄又上界中最为闹腾的传言。 但见坐于她对面的常钦眉梢一挑,突然哦了一声,面上带着极为明显的不怀好意。 见状,弦锦心下咯噔一声,知她这张狐狸嘴定吐不出甚么好话。 果不其然,她闻见常钦问:“且不说庆忌同他师妹的旧事,我倒想晓得你同弦锦的红鸾星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闻言,弦锦取茶的手猛地顿住,僵了片刻,到底还是将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 她垂着眼,打定主意不掺和这二人之间的事,故而自常钦开口便一直专注自个儿面前一寸长的地方,头也不抬。 尽管常钦问的如此直白,可玄又的面上却依旧平平淡淡。 属实算不上是个好惹的善茬白虎主君施施然抬眼瞟她一眼,将弦锦要取的茶壶递过去。 第46章 上界传言与万和宫 “传言传言,你都活了这般久了,还不晓得传言么?” 玄又放下筷箸,面上换了一副好奇的神情,又道:“不过我近日,也有个传言较为好奇。” 事实上,平素里的常钦倒也并不怎么关注上界的传言,但这又事关玄又同弦锦这两个搁万万年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事。 常钦在她二人之间的传言将将兴起时,心下就已生出了几分好奇。 再者,昨个儿在天池山脚下,又撞见她二人一道前去寻青帝。 而昨个儿青帝伙同勾陈大帝在行过天池山阶时,又悄悄与她说了这事儿。 如今,常钦心里那点好奇登时便被尽数点燃,正巧就借着今个儿的话头问问罢了。 但听玄又所言,常钦被勾住了好奇,身子也不由得探过去几分,俨然一副好之求学的样子问:“甚么传言?说与我听听?” “上回瑶池宴席,我依稀闻见几位仙家天神论了几句青丘女帝同上上代文昌帝君的事儿。” 说着,玄又身子往后仰了仰,微微蹙眉似是思索后道:“好似谈的是甚么嫁娶一事。” 闻言,常钦面色一变,方欲张口就又被玄又抢了先,“故而今日特意来问问青丘的女帝,此传言是否属实?” 这一番话吐出来,低垂着眼的弦锦着实没憋住,低低的笑出了声。 她早晓得玄又不是个善茬,可也仅仅是晓得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但不成想,就是在这种伶牙俐齿的方面,她也是个有仇必报的。 弦锦实在是没忍住,轻笑出声,却在常钦扭脸看过来时真诚地望着她,添上一句,“属实么?” 第67章 但听此言,常钦望望颇有些得意洋洋的玄又,又望望满脸真诚的弦锦,着实是气急败坏。 她堂堂青丘的女帝,竟被气的将毛茸茸的狐狸耳朵都冒出来,可转眼又看去,却还是拿眼前二人没法子,只得捻起筷箸对面前的用食撒气。 见此,玄又咦了一声,“青丘的女帝这是怎么了? ” 她这一番话落下,叫常钦额角突突地跳,生硬地挤出个笑“你再多言,就请顺着青丘的山滚下去。” 眼见玄又还欲说些甚么,弦锦眼疾手快地摁住她的手,凑到她跟前同她耳语,“青丘的女帝气量小,你又不是不晓得。” 玄又顺从地接过话茬道,“你真真是心细,竟连她气量小这事儿都记在心里。 ” 二人说这话时,虽说是在咬耳朵,可并未避着常钦,自是叫她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常钦彻底没崩住她身为帝君的仪态,甩手将两根筷箸钉在二人手边,“我还在这儿呢!” 玄又唔了一声,却也没再怼她一句,将筷箸拔出来拭净后递回去,“莫吵了莫吵了,改明个儿我等一道去问问扶柏,问问她历劫的事儿。” “改祸害扶柏去了?”常钦冷哼一声,“也是友一凝成亲早,没叫你能祸害到她。” 闻言,玄又轻轻地笑了两声,却也没说甚么。 如若她记得不错的话,昔年,同扶柏关系最好的,共有三人,一个是她,一个是羲和神女,最后这一个,弦锦。 倒是弦锦听得她方才的言论,拔下另一根筷箸的手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 可她这细小的动作之于坐在她身侧的玄又而言,的确算得上不着痕迹,但坐于她对面的常钦却是将一切尽收眼底。 常钦深吸一气,少卿说的那传言,决计是真的! . 大会的最后一日,罩在青丘上头的结界似是消退了许多,万和宫里的日头亦是正好。 玄又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在偏殿院落里的草皮上,眯着眸子晒着日光。 倒是弦锦,半个时辰前还兴致勃勃地自常钦的书阁中翻了本剑谱出来瞧瞧,半个时辰后,就已将书盖在脸上睡了过去。 昴日星君当值时就开始处理昨日积压的折子的常钦见此,着实是对这偷得半日闲的二人羡慕极了。 虽说今个儿是最后 一日,结界弱了许多,却也不得破开。 因顾及着这回的大会,常钦也掺和了一脚进去。 玄又同弦锦思来想去,觉得待到结束后再出去为妙,她二人可以不给无狐氏女君的面子,可必须要给常钦面子。 院落里种了棵帝女桑,应当是有十几万年了,高大茂盛树荫,遮住了半个院子。 风一吹过,叶子就簌簌作响,弦锦就靠在放置在帝女桑影子下的躺椅里,细碎的日光透过叶子的缝隙落下来,星星点点的撒了她半身衣袍。 玄又是被自刀中世界放出的白兔惹醒的,她一时不察,叫那白兔从刀中世界逃脱。 可这白兔竟也是个大胆的,此番出了刀中世界非但不逃,还窝在玄又身边又睡上一觉。 后应当是觉得饿,便开始啃玄又的衣袍,闹了一番动静把玄又惹醒。 玄又也是难得没了起床气,将白兔揣在怀中,越过廊庭,去寻常钦要了半筐素食,临走前还借了一套墨宝,这才回了小院。 常钦虽极想晓得玄又借她的墨宝作甚,却又被眼下的册子绊住脚,只得放她的背影潇洒离去。 玄又回去时,弦锦依旧将剑谱盖在脸上小憩。 她环顾一圈,左右无事,翻手便变出张木桌来,将借来的墨宝摊在上头,任那白兔在小院的草地上乱跑。 玄又只瞧了树下的弦锦一眼,便打定主意要给她画上一幅。 白虎主君画得一手好画一事,统共只有羲和神女和青帝二人晓得,常钦同扶柏等人,也只晓得她写得一手好字。 玄又望着弦锦衣摆上的微光,盘腿坐于蒲团上。 她下笔极快,好似这般闲暇的时间是她偷来的似的,寥寥几笔就已勾勒出弦锦姣好的面容与身形。 那窝在躺椅里的青阳帝君不似平素里的端正,剑谱随意地盖在面上,露出白皙的下巴。 也不晓得她是否是同玄又这样瞧起来整日闲散的天神在一块儿待久了,如今的青阳帝君身上,好似也平白无故多了几分闲散慵懒。 第47章 闲暇作画与画的是谁 笔墨在纸上蔓延,迅速勾勒描绘。 玄又恍然间念起,她同弦锦自初见的孟夏时节到如今,大抵也不过百日有余。 这样短的时日,远比不上同少卿与友一凝相熟的时日。 可也不知为何,她似是总是会对弦锦保留最好脾性,往日里那些个坏脾气,似乎从未在弦锦面前出现过。 很奇怪。 玄又低着头作画的时候想着,她心知自个儿如今,变得很奇怪。 “在做甚么?” 不知何时,弦锦醒了过来,将剑谱遮在眼前挡住日光偏头望向她,眼中闪过笑意,弯下腰抱着凑到脚边的白兔。 玄又未曾想到她现下就已醒了过来,颇有些猝不及防,吞了口唾沫才道:“画兔子。” 她不自觉地收紧手,纯白的纸下还压了一张画作。 上头画的正是弦锦,可也只画了大半。 第68章 玄又本欲趁着弦锦正在小憩时画完,不成想她竟忽低醒了过来,心下倒是莫名地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但又见弦锦一瞬不眨地望着自个儿,玄又挤出个笑脸掩盖自个儿的异样。 弦锦倒是觉得奇了怪了,“你此前,不是想吃了这兔子么?怎还有闲心画它?” 此前,玄又念着青帝家的兔子念了上万年,连那到手后,吃法是甚么样都想好了。 可如今,真到了她手上,却又当个玩物养了起来,她这心思,当真是叫人琢磨不定。 “我不过是想再等等。” 玄又冲她挤挤眼,“等着再过些年,我那昆仑墟上,便不是只有这一只兔子罢。” “你想的倒是长远。” 弦锦仔细想了想,附和了一声,后将兔子抱在怀里,剑谱盖在脸上又睡了过去。 天神早已不需食用五谷,也不需睡眠。 不过是漫长的岁月里,那些闲暇还需要寻点事儿打发了罢。 可非要说天神是不死不灭的,也不然。 世间万般一切都有定数,生死也在定数之内。 而正因生死有定数,所以天神才会有历劫这一说法。 历劫的劫难多种,情劫、苍生劫、财劫…… 比如这一任勘破了定数的司命星君,掌前尘后事,也掌管仙家神族寻常厉劫。 可唯有九幽的劫,是延长寿数的法子。 但九幽的劫与司命的劫,不相同的便是,司命晓得厉劫的仙家神族是甚么劫。 而九幽乃太初时,游园昊天上帝神陨所化。 即便后于洪荒时,五方上帝之一的历任玄冥帝君掌管九幽后,仍旧不晓得入了九幽的天神究竟历的是甚么劫数。 每一位天神入了九幽,都不晓得自个儿究竟要厉多少重劫数。 比如昔年上上人文昌帝君历四百一十三劫,统共四万七千三百年。 各种多种劫难掺杂,入那三千红尘,会了千百次人生百态,勘破情之一字,太上忘情更上一层。 可九幽的劫,渡得过,便是寿数与修为更上一层。 渡不过,便是神陨后化作清气福泽三千凡世,不过百年后,便会又有顶替其神职的天神。 天神历经数万年,凡间修仙飞升上界的也有许多。 上一个,由蚩尤上君而起而灭的三千凡世已过去了万万年。 如今的三千凡世,还是自共工上君把天捅出个窟窿后演化而来的。 或许又过几个十数万年,这些三千凡世亦会不复存在,可又会萌生出下一个三千凡世。 而这,也是定数。 弦锦将剑谱遮在面上,无端地想了许多。 立在不远处长桌前的玄又见她呼吸平稳,便放宽了心。 玄又如做贼似的抽出底下的纸张,方欲提笔,忽地被耳边传出来的声音骇得往后退了几步。 “让我瞧瞧你这兔子画的如何。” 不知何时摸到跟前的弦锦捏起纸张,仔细瞧了瞧,嘴角不自觉勾出笑来,“我瞧你这画得,可不像兔子呐?” 说着,弦锦往前迈了两步,走至玄又跟前,又道:“你同我说说,你到底画得是谁?” 玄又飘忽的眼神转了转,忽地就对上弦锦笑盈盈的眸子。 玄又心下登时明了她大抵是晓得这上头画得到底是谁,便破罐子破摔,将手往面上一遮吐出俩字:“是你。” “为甚么会想画我?”弦锦坐在她先前坐下的椅子上,腕骨抵在下颌处,仔细端详着画,戏谑中掺了些许不解地问。 玄又本是想将这画偷摸着画出来,再偷摸着挂在墨阳宫里头。 可她毕竟不会这般说出来,这若是直白地说了出来,就是在要她的命。 玄又想了几息,憋了又憋,最终只憋出一句:“好看。” 闻言,弦锦侧目瞧了瞧她通红的面颊,心下顿知她说的不是真话。 可又见她不想作答单位模样,便也没在揪着这个话头不放。 不过,她倒是又起了另一番心思。 方欲再说点甚么戏弄戏弄眼前人时,却被疾步而来的常钦掐去了话头。 “无狐氏的小狐狸请你二人过去一趟。” 常钦掰开手里的核桃,捻去核桃仁外衣后凑上来低声问:“这都最后一日了,那小狐狸请你二人去作甚?” 听得此言,玄又眼睁睁地望着弦锦面色如常,手一抬,就将那画折了折拢进袖中。 玄又转而去瞧一脸好奇的常钦,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些甚么来。 但见弦锦捏着兔子的后颈皮放在地上,拍了拍手。 “青丘的女帝都不晓得的事,我等外人又怎会知晓?” 闻言,常钦眉间一挑,唇边挂了笑。 “青阳帝君当然不会晓得,毕竟青阳帝君绝情的很,自大典后,千百年都未曾来青丘看望过我一程。” “女帝多言了,女帝日日皆在华阳神尊的府邸,哪儿有闲暇来招待我这个不远千里而来的青阳氏呢?” “弦锦!” 常钦自闻见华阳二字后就不复先前的淡然,柳眉一竖,跳着脚气急败坏。 若是赤狐的原型,此时大抵九条尾巴的绒毛皆是炸开。 玄又瞥了眼弦锦,又望望跳着脚的常钦,心下叹了一气,感叹弦锦真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女人。 第69章 “你方才不是说那无狐氏的小狐狸请我二人么?” 玄又适时打断常钦的跳脚,“甚么时候?” 第48章 不该有的心思 闻言,常钦拍干净黏在手上的核桃外衣,鼻子出气,“那小狐狸胆子大得很,叫你二人亲自去她那无狐氏女君府。” “她胆子那般大,也未曾见你真的罚过,”玄又将蹭到脚边的兔子捞在怀里,望向弦锦,“走罢,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长风穿过朗庭,常钦耐心地跟在二人身后。 她抬眼就望见前头二人如今连步子都是默契的模样,心下仍旧未能忍住惊叹。 当真是红鸾星动了,潜移默化间,竟能叫这二人变得如此相像。 “我今个儿,就要替你管管那小狐狸。” 玄又行至廊庭第十二根柱子时,忽地掐诀换上冕服,“大典头一日,那小狐狸还想寻点我同弦锦乐子,不太老实,胆子也真真是大。” 话音刚落,常钦就见她身侧的弦锦晃眼便也换上的冕服,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在眼前。 常钦见她脸色不太好,心下叹气,仿若已经晓得无狐氏将折子递到太极正殿的模样了。 可她转念又是一想,即便是将折子摆在天帝面前,那也无济于事。 谁不晓得这死小子明面上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私底下就是个爱哭鬼。 今个儿晨会被伏羲事的老家伙驳了一句,回来便能哭半个时辰。 这死小子将将任天帝时,搁唾沫横飞的太极正殿,全倚仗玄又同少卿一左一右如煞神似的庇护下走到如今。 天色将暮,羲和神女怕是早就回了宫,只余昴日星君留值黄昏。 大会上的宾客早已回了客房春宵一度,无狐氏女君协同长老依旧坐于主位上。 远远见着缓步进来的玄又同弦锦,一瞬便换了副笑脸,偏头吩咐手边的仙狐斟酒。 不成想,方一有所动作便被弦锦打断。 方才见的远了,瞧不清她面上神色。 如今走的近了,那无狐氏女君这才望见她绷着一张脸,隐隐能瞧见几分火气。 无狐氏女君还未想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下刻,便听她言—— “不过是一日不见,不成想,你这小狐狸竟生了这般大的胆子,帝君不落座,尔等却坐得如此心安,假以时日,面见天帝,是否还要教天帝等着你落座再坐下?” 这一番话落下,先前还与常钦说,要管教管教她手底下小狐狸的玄又,此刻绷着一张脸,半日也不敢说出一句话来。 方才,在来时的路上,她就见弦锦的脸色一直不大好,便没再敢多说一句,却在心里头疑惑这无狐氏究竟是触了弦锦甚么霉头。 不想,这一见面,弦锦就给这无狐氏的女君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 瞧瞧,这小狐狸脸色都吓白了, 弦锦微微侧目,瞧清了她眼中的疑惑,便传音同她解释,“常钦在你收墨宝时,同我说这小狐狸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该有的心思?对谁?”玄又皱眉,不解地反问。 可她这一副神情落在在无狐氏女君眼中,只觉面前二人面色更加不好,似是下刻就能拔刀砍过来。 弦锦几乎是一字一蹦地道:“少卿。” 闻言,玄又眸色闪了闪,她还记得许多年前那桩事儿。 那是前任青丘女帝前去九幽厉劫前,曾叮嘱她看好少卿的事儿。 常钦最初是不愿做这劳累的青丘女帝的,可架不住上任青丘女帝是个药罐子。 其身子骨差的很,便在她阿姊说要前去九幽厉劫时应了下来。 常钦想,反正也就是她于九幽厉劫这一段时间,阿姊回来后,她常钦还是那个闲散的狐狸。 不成想,她阿姊这一去,就再未没回来。 这个青丘女帝,常钦一做,便是数十万年。 而那上任青丘女帝虽早已在二十三劫时就已陨落,可如今,少卿依旧在养她那破败的神魂。 早晚有一日,她还会回来。 所以,这段时间里,并不妨碍玄又助少卿斩断些她自个儿都不晓得的烂桃花。 青帝陛下不单单是华胥氏里的香饽饽,搁在青丘,亦是狐狸眼中的香饽饽。 前有常珺,后有无狐氏女君。 念及至此,玄又眯了眯眼,“不成想,你这无狐氏女君不仅有这般大的胆子,也是个拎不清的主。” 她一番话夹枪带棒的,连她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这番话,像极了凡间话本子里写的那些个棒打鸳鸯的词。 可细细想来,上任青丘女帝陨落已是二十几万年前的事儿了。 这小狐狸从出生到此刻,也不过十四万岁,不知这些事儿,也是极为正常的。 莫说二十万年前的往事,就是十万年前的事儿,如今也没多少人记得,更别论一个十四万岁的小狐狸了。 听得玄又此番言论,那无狐氏女君似是被唬住了一般,愣愣地望着她,半晌吐不出半个字眼儿。 倒是她身侧一较为年长的长老明了玄又同弦锦话中的意思, 急忙起身,冲两人行礼。 “青阳帝君、白虎主君言重了,是我等招待不周,思量不全,还请二位见谅。” “言重?见谅?” 弦锦嗤笑一声,翻手握住折扇,扇骨敲在手心。 第70章 “你可晓得她今日言行放在太极正殿,早已被天帝打入天牢。” “而她现下还能如此安稳的坐在那处,全然是吾等宅心仁厚了罢。” “帝君教训的是。” 无狐氏长老一面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一面扯起依旧坐在主位上愣愣的女君,教她同自个儿一起行礼,身子压得更低,“多谢青阳陛下同主君的宅心仁厚。” “既然是个女君,就要守着女君的本分。” 玄又边说边摁住弦锦的手,一挥袖袍,领着她转身离去,“如此这般,吾等可受不得无狐氏的大礼,告辞。” 即使告辞,却也出不了这青丘的地界,,头上依旧笼罩着屏障。 依旧是要等到明个儿,羲和神女驾车上值的那一刻。 故而玄又同弦锦二人现下也无事可做,便漫无目的的在青丘晃悠。 又因着无狐氏境内这几日一直弥漫着浓烈的迷香,呛的玄又已经喘不过气来。 弦锦便领着她在青丘山脚下四处走走,又捡了处洞府随意瞧了瞧。 第49章 出了青丘与再生事端 青丘地界,草木郁葱繁茂,是昆仑墟比不上的,就连这灿金的日头,也是昆仑墟比不上的。 玄又摁住几欲自怀里窜出来的兔子,随意从地上拔了两根草递到兔子嘴边。 却见那兔子将头一撇,往她怀里钻了钻,只留个尾巴对着玄又。 玄又撇撇嘴,“嘴真刁。” 弦锦瞧着她那副吃瘪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你想想,少卿喂它甚么?你再瞧瞧你喂它甚么?” “少卿家大业大,后院扶桑树都几十颗的种,我昆仑墟上上下下那样多白虎,若是真要同她那般喂起来,那我不得天天上奏天帝哭穷。” 弦锦眯起眸子,“难道昆仑墟种不起扶桑树么?” “扶桑树又不结果子,我种这树作甚,倒不如多种几颗杏树桃树,来年的果子还能做些点心、酿几壶好酒。” “你倒是想得长远,”弦锦笑眯眯的用扇子敲了敲她的冕冠,“所以,白虎主君还不将自个儿冕服换下来么?” 经她这一提醒,玄又这才想起自个儿身上套的还是白虎主君的冕服,怪不得那无狐氏的女君望都不敢望她一眼。 三足金蟾神女的御车上,飞廉神君早早将夜幕披上。 玄又换上常服在结界处站定,拧着眉自顾自思索了许久。 最终,她偏头望向弦锦,不解地问:“你同我说说,那小狐狸到底是看上少卿甚么了?” 弦锦晃着折扇,施施然开口道:“少卿在上界,向来很受一些年轻的天神喜爱。” “若不是她如今年纪大了,那些个小辈家中的长辈不同意,不然青帝殿早就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了。” 闻言,玄又皱着眉半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解的神情几乎要从面上溢出来。 弦锦瞧着她的模样,既好笑又无奈,折扇的扇骨又敲了敲她的额顶。 “多出来走走罢玄又,上界的消息,并不是传言所能概全的。” “我晓得。” 玄又无意识的顺了顺怀中兔子的毛,“我只是在想,若是常珺真的回来了,晓得了这些消息,少卿那时候的样子。” 弦锦摆了摆手,“这谁能知晓呢。” “先不提这个,”玄又岔开话茬,不怀好意的看她,“你方才说她年纪大了,若是叫她晓得了,定是要提着属镂剑同你拼个死活。” 弦锦面色如常地道:“那也要她晓得了才行。” . 羲和神女的身影自东边出来的那一刻,罩在整个青丘上头的结界登时化为虚无飘散。 方一出结界,玄又便迫不及待地领着弦锦直朝司命星君的府邸而去。 原因无他,不过就是为了探查请楚四帝子的历劫过程。 再顺带去瞧一瞧,这四帝子历的到底是个甚么劫数。 谁知,将将行至司命星君府邸的大门处,就撞见了蹲在门口逗青鸟玩的蓬莱仙岛岛主。 瞧着眼前倏地落下的黑影,以秋枫抬头一瞧,正是友一凝今早念叨的人,腾的起身,当即拽着玄又的衣袖就往里拖。 “这可出大事了,”以秋枫满面愁苦,“那四帝子的命薄叫人给改了去。” “改命簿?查清楚是何人所为了么?”弦锦伸手拽住被鸟笼子绊了一跤的玄又,不解的问。 “正是不知是何人所为,所以才会觉得难办。” 以秋枫拧着眉道:“这样的历劫,仙家神族的命簿自古以来,就只有司命星君得以书写、改动,旁人即是要变动,还需得去寻判官借来判官笔,且生局只得变死局。” 她一边领着二人往里走,一边又道:“可怪就怪在地府的人上报来说,近来并无任何人前往判官府借走判官笔。” 玄又理了理腰间勒紧的束带,松了口气问:“一面说辞,你们信了?” 此话一出,以秋枫眉头越皱越紧,“我们自然是不会信的,故而去了地府探查一番,可的确如地府来使所说的无甚差别。” 四下陷入沉寂,一直蔓延到进入主堂见到友一凝。 铺在几人面前的四帝子命簿上,半是历劫的生平,半是虚无一片。 同昔年友一凝下界厉劫时,与以秋枫撞到一处时相似。 瞧了半晌,玄又的眉忽地拧紧,“所以,就是说我们现下,还需时刻守在那四帝子身边,护他周全?” 第71章 “非也。” 友一凝摆了摆手,“天帝有旨,四帝子的这个劫数渡不过也就算了,左右也不是生死劫,只要他能安稳回到上界即可。” 闻言,玄又哦了一声,将手里的命簿递给身侧的弦锦。 再回首,就将两个蒲团铺在一起,往上头一躺,扮似气若游丝时还不忘扯住以秋枫的衣角。 “玄又病重,怕是不能担当此等大事,天帝还是另寻他人罢。” 友一凝瞧着她那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下手毫不留情的往她额顶上一拍。 “起来!少卿同卿珏镇守共工上君的封印地去了,常钦还在青丘抽不开身,此番就只有我和以秋枫帮你俩,这旨意你不接也得接。” 甚么卿珏镇守共工上君封印地去了,玄又同弦锦今个儿一大早,还瞧见她上值了。 羲和神女不上值,那她同弦锦又是如何自青丘出来了的? 真真是荒谬。 玄又权当自个儿未闻见,只翻身躲过她的巴掌,“不是我不接,只是……” “只是这劫数怕是将要变成生死劫了,”弦锦自命簿中抬头,直直的望向玄又,“对吧?” “对,”玄又一怔,而后又笑嘻嘻地道,“话本子没少看嘛弦锦。” 闻言,友一凝又是一巴掌招呼在她额顶,“分明是你话本子没少看,一天到晚就晓得去下界寻话本子。” “胡说甚么!我明明还有去找戏班子!” 眼见友一凝同玄又拌起嘴来,以秋枫无奈地长叹一气。 弦锦上前一步,一手扶着命簿,一手扯住玄又腰间的束带,连忙上前挡住友一凝。 “不是说将要变成生死劫么,还有时间,我们还是快些下界去罢。” 但听此言,玄又忽然偃旗息鼓,半靠在弦锦身上,“先让我休息会儿罢。” “休息甚么休息!给我走!” 友一凝咬牙切齿的掐诀,一息间便到了南天门。 第50章 再次下界与赠送簪子 独自生闷气的玄又裹在弦锦的清风里,极不情愿的被她带着飞往下界。 半路上,玄又摸出几块上回剩下的桃子糕,啃了两口愉悦的眯起眼睛。 她那不顺的心情似是也好上许多,便递了一块放到弦锦嘴边。 下界时已是凡间的深夜,落在燕京城外山头上。 友一凝同以秋枫还在焦急的找寻四帝子的踪影,不成想,一转头,玄又同弦锦就已不在身后,徒留阵阵挥散不去的清气留在原地。 见状,友一凝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早该晓得,玄又这家伙定是不会这么好说话的。 二人留下挥散不去的清气见证了司命星君的无能狂怒。 三足金蟾周身清光皎洁,稀稀落落地穿过枝条树叶洒落于坑坑洼洼的山路上。 弦锦被玄又拉着,先是去了前些时候下界时暂住的庙宇。 她瞧了眼正在给槐树妖浇水的土地仙,又望了望玄又,无奈的摇头,“你这般如此,友一凝不生气?” “生气,她定是会生气的。” 玄又囫囵将最后半块桃子糕咽下,“不过她现在寻不到四帝子。” “来时,你不是神识查过了么,整个燕京城都没四帝子的气息,他现下不大可能还在这燕京。” 她说着,耸了耸肩,又道:“友一凝来此地,不过是想打探消息,这种劳心劳累的事儿,还是叫她自个儿去做,我负责武力解决。” 听得此言,弦锦深吸一气,略过诧异行礼的土地仙,领着玄又往供奉的地方走。 “上界未有哪个仙家神族说过,你像个莽夫?” 话音刚落,她就见玄又极其认真的想了许久,而后又极其认真地点头。 “有,我将上一任奎木狼打回去的时候,不少仙家天神递了折子给天帝,说我一介莽夫,难堪主君的大任。” “那你记住是那些仙家天神了么?”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玄又撇了撇嘴,自记忆里扒拉扒拉,终于想起来几个印象深刻的。 “有清河神君、落水神女,还有几个上仙上神。” 她一面说,一面又似乎是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 “不过那时我还在极北之地,是少卿同卿珏抢了天帝手上的折子,后来我也不清楚,反正待我回去的时候,也无人同我说这桩事儿。” 经她这么一说,弦锦这才想起来。 上任奎木狼一事,还生出了另一桩事儿,便是青帝同羲和神女,整治了几个不老实的仙家天神。 说好听点是整治,不好听的是武力制服。 弦锦现下才晓得卿珏那时怎会同意少卿的提议,原是为了给玄又出气。 想来也是,清正廉明的青帝,同向来温和的羲和神女都惯用武力解决。 那更莫要说身为上界天之四灵之一主掌杀伐的白虎主君了。 如此,倒也是能解释的通了。 弦锦终于清楚了上任奎木狼一事的始末,不自觉就弯起眸子。 “玄冥帝君真真是同哪位主君帝君感情都好。” 她应当是笑着说的,可这个话,这个语气,又着实不大像笑着说的。 可玄又倒是没注意到她语气中的异样,专心从自个儿的神像摸出两本话本子。 这还是上回,为了防四帝子半夜偷摸藏起来的,现下终于是能拿回来了。 第72章 弦锦望着她那副心大的模样,半是无奈半是恼火。 自顾自纠结了半晌,到底还是叹气,毕竟三十万年都没红鸾星动的人,又似是个木头,不能太过强求。 玄又侧首偷看她,发现她只是在把玩腕骨上的兔子,便松了口气。 她偷偷地自刀中世界里唤出赤虎,塞了只银凤镂花长簪给它叼住。 又示意它送给弦锦,自个儿则是憋在一边想借口,送东西的借口。 想她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就开窍这么一会,险些就惨遭失败。 果然,月老同红鸾神官说的不假——红鸾星难以撼动。 剑中魂与主人心意相通,但说是器魂,还是差了些许。 可又不相上下,器魂不能作为招式和武器而用。 而剑中魂却是可以,唯一差的便是不会言语。 但见那赤虎用爪子轻轻勾住弦锦绛紫长袍的下摆,将她的注意从腕骨上的玉兔上分散开来。 待到其看过来时,将口中的长簪放进她的手心,而后又化成一道流光钻进玄又的刀中世界中。 偷偷摸摸寻借口的玄又于流光飞来的片刻后,忽地有些不自然。 她背在身后似是藏话本子的手,实则揪住了腰间的束带,局促地道,“我这虎崽子应当是挺喜欢你。” 听得此言,弦锦望着她似是做错了事儿被抓包的样子。 一时之间,竟也摸不准她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没开窍。 可她的嘴上却是自觉帮玄又补足了借口:“所以才会送簪子给我是么?” 台阶铺到脚前,玄又抿着嘴连忙点头。 心神慌乱中,却又觉得这样的情况好似不太对。 方欲说甚么弥补上去,却又听得少卿的声音自庙宇的大门处传来。 “好你个玄又!我们拼死拼活,你却在这处偷闲!” 少卿大步迈进,险些被门槛绊一跤。 待瞧清神像前立定的两人,和藏在神像斜后的土地仙。 打眼望去,又一眼瞧见弦锦手里的簪子,登时熄了火。 动作极其利落,转身揽住跟进来的友一凝和以秋枫,快步离去。 因走的匆忙,三人齐齐被门槛绊了一跤,跌跌撞撞的出了门去。 “这是怎么了?”弦锦一眼看出这三人心里所想,啐了一口,阴恻恻的道。 玄又顺从接话,“我看,要么是腿脚出了问题,要么是年纪大了看不清路。” 刚迈出脚没两步的少卿自然是听见了这两人的话,却也没工夫回去找麻烦。 她心下只觉她二人,这说话的语气是越来越不对劲。 越琢磨越似是只有对方才能说出的话,猝不及防想通的少卿心底竟生出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立在她身旁的友一凝摩挲了下手臂,无意识的问:“红鸾星动的影响原来是这般大的么?” 未等少卿给她解惑,只听她又道:怎会叫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变得越来越像?如今是连说话的语气也是越来越像了。” 红鸾星动真真是不得了。 可少卿心底到底还是存了疑惑。 毕竟,就依照玄又那种所有人,都是好友的待人之道,真的能明白甚么是喜欢么。 再者,她真的能分的清自个儿之于弦锦,究竟是个甚么情愫么? 少卿垂着眼绞尽脑汁的想着。 第51章 是个武将与情种疯子 是夜,歇脚的地方不在庙宇。 靠近城郊的一处客栈里,以秋枫点了油灯,五个人凑在一起讨论今个儿自四处得来的消息。 不过是听了个大概,弦锦便发觉这满燕京城的人儿,竟没土地仙一人消息灵通。 但友一凝同以秋枫是去皇宫探查去了,少卿却是去了市井打探近些年来燕京城的风风雨雨。 几番交谈整合之下,到底还是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那四帝子的命簿被发觉有端倪是在他十五岁那年,瞧起来应当是玄又同弦锦回了上界参加天帝晚宴后。 可少卿从城东面铺子老板娘的口中得知,那四帝子,是自十五岁那年,生辰之前,游了趟郾城后回来才变了样。 “所以,我等不妨个地方想,那四帝子十九岁前在燕京。” 少卿拧着眉道:“有燕京的土地仙看守,所以我等暂且可以晓得他是在郾城出的事儿,可你们不是给他的神魂下了烙印么。”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木桌,又道: “既然神魂烙印上并未异动,那便不会是有旁人操纵他,友一凝也说了,自皇宫传来的消息是四帝子能动能跳,生龙活虎。” 但听此言,玄又登时明了她的想法。接过话茬道: “你的意思是,他身边大抵是有人出了问题,这个人又是他身边的、能替他做出决策的人,在一步步引他入死局,而这个死局又是他心甘情愿的?” 话音刚落,坐于玄又身侧的弦锦却是拧起来眉,“那么又有一桩疑问,又是甚么样的死局叫四帝子心甘情愿的?” 弦锦此番却是想不明白了。 她只与十二岁的四帝子有过几日的接触,印象中,他还是个虽信奉青阳氏却也还心怀天下的凡人皇子。 可毕竟上界同凡世时日不同,这么些时日搁上界过去了,下界早已过了数年,这四帝子变成甚么样,她总归是不清楚。 第73章 此言一出,四周忽地陷入沉寂。 半晌,友一凝接过以秋枫递来的茶水浅啜一口掩盖倦意,缓缓道:“我听皇宫里的人说,四帝子带兵打仗去了,现下在边关抵御外敌。” 玄又讶异挑眉,“他现下在边关?他是个武将?” 搁玄又记忆里,那凡人四皇子,是个对金戈兵书不大感兴趣的,偏爱修习治国之道。 如今告知玄又,她那似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弟子这么些年里,长成了个武将,还是叫她较为诧异的。 见友一凝点头后,玄又忍不住同弦锦嘀咕:“怪不得你翻遍了燕京都未寻到他,原是去了边关。” 弦锦藏于桌下的手轻拍了她一下,面色如常地道:“他现下既然在边关,那我等便去边关寻他。” 听得此言,以秋枫挥袖散去铺在木桌上四帝子的命簿,当即决定,“那明日便去边关。” 几人分开之时,少卿借着天帝的名头将玄又留了下来,顶着弦锦疑惑的目光讪笑着关上了门。 待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后,少卿依旧有些不放心,又筑了道结界将两人裹住,使得外界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副谨慎小心的样子让玄又心下明了,定是又出了甚么大事,“说罢,此番又是出了甚么事?” 少卿面色凝重的转身,“封印在常羊山的干戚中的戚,近日被驻守神将发觉,有被人使用过的痕迹。” 上回是共工上君的封印,这回又是刑天上君的戚,这上界最近真不太平。 闻言,玄又长叹一气,“这便是你从镇守共工上君的封印地找来的原因罢。” 她斟了两盏茶,自顾自地又道: “你同我说说,这云阳帝君究竟是如何想的,他既然将刑天上君的戚都拿了,为甚么不把干一道拿去呢?” “再说了,你瞒这个事儿,瞒的这样严实,可到底还是会被弦锦晓得的。” “为何?” 前半句少卿没心思听,后半句却是叫她听得清清楚楚,精神竟是比方才论四帝子一事更甚。 玄又施施然开口:“她在我身上留了神魂烙印,还有几根藏了命魂的凤凰羽,我出事,她比我留在昆仑墟的一缕命魂还要早晓得。” 她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半躺在椅子上,“所以我瞒不了她的,若是你今个儿不是同我说这桩事,而是同她说这桩事,亦是瞒不过我的。” 少卿眉梢一挑,扬手示意她继续。 见此,玄又嗤笑一声,却还是开口到: “我赠与她的兔子里,几乎每一个都有我的神识,她腕骨上的那个有我的分魂,还有一个封了月老给的红绳的冰凤凰,那里头的清心诀里的有我的命魂。” 闻言,少卿眼睛都瞪直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斟酌着吐出一句:“你二人的命魂,就这般不值钱么?” 玄又抬手就把茶壶往她身上丢,“你才不值钱!” 少卿侧身躲过飞来的茶壶,冲她挤挤眼,“不一样了。” “甚么不一样,都一样。” “我说的倒也不是这事儿。” 少卿笑嘻嘻地道,“我依稀记得,你在北俱芦洲的时候还说甚么同她是互相利用,如今不过百日有余,怎就变得命魂都能如此随意的交出去了,” 她抱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玄又。 “既然你已晓得她留了神魂烙印、命魂在你身上,那她也不会不知晓你在她身上留下的东西。” “你又是掌黄泉律法的玄帝,不会不晓得命魂这东西可大可小,倘若有你命魂的人有二心,你不神陨也遭沉睡。” 玄又随意地摆手,无所谓地开口:“不碍事,她有我的,我有她的。” 此番话一出,可给少卿听傻了。 半晌,她才开口道:“我以前怎就没发现你同她还是个情种啊?你二人做的这些个事,可比那些个常在三生石边立下山盟海誓的天神还要疯。” “青帝陛下过誉了,论情种、论疯,上界除了那些殉情的大帝帝君,谁能比得上青帝陛下?” 但见玄又笑了笑,将手边茶盏递过去,“把自个儿整个命魂放在常珺的识海,用识海养常珺的神魂,以神魂养常珺的命魂,稍有差池,你也得去殉情。” 第52章 不是利用与抵达边关 说罢,玄又撑住下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你同我说说,如今这上界,还有哪位仙家天神有你青帝疯啊?” 闻言,少卿嗤笑一声,“这怎能放到一处比呢?我总归也是比不得玄帝陛下自互相利用到随便送自个儿的命魂。” 玄又大怒:“谁同她互相利用了!” 少卿咦了一声,笑眯眯地反问:“这不是玄帝陛下亲口说的么?难不成,玄帝陛下说的话,就能反悔了不成?” “我并无反悔之意,但至少,我同她如今不是互相利用。” 玄又白了她一眼,隐约间藏了些苦涩在眼底,“这话好似也不能这样说,或许她如今还在利用我,但我如今却是决计不会再利用她了,我做不到。” “做不到?”少卿倒是愈加有兴致了,好奇发问:“怎么个做不到法?” 玄又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你问这般清楚做甚么?打听我昆仑墟主人的消息,不成想,青帝的野心真真是愈发大了。” “那我换一个,”少卿还给她一个白眼,“你怎就晓得她利用你呢?” 第74章 “这不是说了或许么?想不到青帝也有听不懂人话的一天?” 少卿哼了一声,“玄帝想多了,还是早些睡罢。” 她一面说,一面撤下结界将人往外推。 一路连拖带拽地将她推到弦锦的房门前,门栓还没有落。 少卿推开房门顺便把玄又也推了进去,也不顾这人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末了,少卿还落下一句,“玄帝还是多想想罢,毕竟玄帝自小性子就是光想不说,长嘴也不晓得说人话。” 话音刚落,眼前一道赤黑光闪过,少卿眼疾手快的关上门,叫直冲她面门而来的鸣鸿和墨阳钉在门框上。 出了口气的少卿心下极其愉快,脚步轻快的离去。 今个儿这夜色真真是好,望舒神女御车上的三足金蟾又乖了些,适合给常珺养魂。 燃了团凤凰神火浮在空中,正专心瞧话本子的弦锦被方才的少卿吸引了注意,不由得惊叹青帝的嘴皮子当真利索。 可转眼又瞧见玄又龇着牙自地上爬起来去拔钉在门框上的鸣鸿和墨阳,弦锦忍了忍,一手掩口,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大笑出声。 闻见她的笑声,玄又真真是委屈极了,气急败坏的道,“弦锦!少卿此番可不单单是骂我!她还说你坏话!” 瞧着眼前人委屈的连虎耳朵都耷拉下来的模样,弦锦连连咳了几声,这才止住散不去的笑意,“她骂你的,我都听到了,你倒是同我说说,她是如何说我的?” 闻言,玄又敛起脾气,眼中闪过试探,眉角上扬,语气同方才相比,变软了一些。 “她说你利用我。” “那是她不识好歹了。” 弦锦定定的望向她,面色如常,待看清她眼中的试探后心下明了。 “瞧起来,我上回说她是年纪大了也的确是个事实,不然怎会如此胡言乱语的说你只光想不说呢,改明个我给你骂回去。” 不过一句,弦锦便明白了玄又的心思。是了,是开窍了,但是不敢说,也不敢问。 听得弦锦所言,玄又倒是松了口气,三两步上前凑过去,同她要瞧着手上的话本子。 时候未到,万物皆是尚可徐徐图之。 左右三十多万年都过去了,再多个几千年几万年也不急,更别说这才百日有余,待彻底处理那云阳帝君后,再细细的去说此事,也不晚。 命魂还在玄又手里,她跑不掉。 而弦锦同样也跑不掉,命魂都将要拴在一处的儿人,怎会跑得掉?如何能跑得脱? 绝无这个可能。 . 翌日,以秋枫领着友一凝出去喝了两碗肉粥再往回走时,昴日星君也才将将当值。 昨夜睡得早,又无甚么事儿,友一凝倒也不似昨日那般着急,待肉粥喝完回去后再去叫三人也不迟。 不承想,方一踏入客栈,便撞见了嘴上叼个糖饼坐在客栈二楼看弦锦翻话本子的玄又,还有一个将将要出门的少卿。 操碎心的以秋枫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方一放下,就听见友一凝同少卿的窃窃私语。 听了半晌,大体不过是玄又同弦锦的那些流言风语。 以秋枫一口气又哽住,她是真不晓得,为甚么经过上回被青阳帝君与玄冥帝君那般威胁敲打,都成那副惨样了,这才过了几日,怎又开始了。 同青帝等人相识年月甚少的蓬莱仙岛岛主现下,十分想念少时在蓬莱仙岛自由自在的日子,哪儿会像现在有了软肋受制于人。 也幸亏司命星君同青帝窃窃私语时,还有所收敛,并未叫上头二人察觉。 故而不多时,便动身前往边关,隐去了身形,化作清风拂过。 神行千里,不过是眨眼,黄沙漫天的边关就已显现在眼前。 一路而来,渡过各处城池,玄又不免感慨这大楚的版图之大,三千凡世之中,真真是是少有这般盛世当道,且常年稳定的国家。 边关的黄沙土地上积了雪,城楼边的树木几乎全被砍伐殆尽,做成了防守的弓箭。 那四帝子如今,自不受宠的四皇子长成个皇帝器重的镇北将军,被重新赐了个名,楚姓,名长安,字承德,意为承了上天的恩泽。 边关后头的城镇中,人家不足千户。 人烟不算稀少,商铺也是开了不少,似是专为镇守边关的将士而开设经营的。 城中的消息也还算流通,但友一凝在粗略的了解下,知晓的也只是一些表面消息,与燕京城中打听到的相差甚少。 唯一相差的,便只有这凡人四皇子,实际上并未皇宫中说的那般,受皇帝宠爱。 留他在边关镇守、赏赐万千,只是皇帝的忌惮。 少卿自入边关以来,早早的就编了个自燕京而来,找寻家中当了兵的少爷的幌子寻了家酒铺子,上了两壶清酒。 玄又摸了两把核桃和几碟糕点出来,同捧着酒壶的少卿凑在一处,极有闲心地观赏对面三人眉间染上的愁绪。 第53章 情债传言与远远望见 桌上几碟梅子糕香味萦绕在鼻尖,弦锦抬头同玄又对视一眼,忽地想起四帝子那已被更改的命簿。 ‘七月十六,承德皇子自梨园中赎回一名女子,这女子年二八年华,家中留有老母,父亲早亡。’ 只这样一想,弦锦便愈发觉得这四帝子如今渡的劫数,不仅仅似是生死劫,似乎还掺杂了些许情劫的苗头在其中。 第75章 念及至此,弦锦不由得捣了捣友一凝,低声问:“你消息灵通,想一想,这四帝子在上界,有无欠过哪家神君神女的情债?” 闻言,友一凝蹙起眉,半晌摆了摆手。 “你莫不是想多了,这四帝子下界历劫时也将将五万岁有余,即便他六弟已娶亲,可上界从未有传过这四帝子的流言,莫要说情债了,就是说他同哪家神君神女交好的传言,那也是从未有……” “非也。” 以秋枫突然打断她,拍净指间的糖渍。 “我依稀记得那四帝子约莫在六千岁时,好似同洛水神女传出过一段情缘。” “只是正巧撞上了五山山神娶亲,没掀起多大的水花,而后来又不了了之,故而上界记得人没有多少。” 弦锦侧头望去,又问:“这洛水神女现如今,又在何处?” 玄又一点点挑开桃仁苦涩的外衣,将手边攒了一把的核桃仁递给弦锦。 她自动忽略青帝早已等候多时的、渴望的目光,适时打断三人的对话,“莫想了,不是洛水神女,但我估摸着这事儿,应当同洛水地界脱不了干系。” 少卿白了她一眼,施施然道:“以秋枫记岔了,同洛水神女有流言的,是青元帝君。” “不过那四帝子确实是与洛水有干系,但是,是与洛水神女座下的一株莲花有关。” 她眼疾手快地自玄又手里夺来几粒核桃仁,又道: “说是昔年四帝子,于洛水神女座下修习疗愈之术,常年与那株莲花待在一处,受得四帝子点化,修得正道。” 听得此言,友一凝不禁咂舌。 上界受到仙家天神点化的花草树木乃至妖兽不在少数,但与点化其的仙家天神传出流言的,却是少之又少。 话音刚落,外头的战鼓声就已传入了耳中。 不过是落脚在边关的酒铺子不到半个时辰,外头就传来了战鼓声。 随后便是慌乱四处奔走的脚步声,隐隐约约间,还能闻见盔甲撞击在一起清脆的响声。 玄又忍不住拧眉,心道这边关怎会如此不平时,抬眼向门外望去,却见酒铺小二匆忙上前,颇为熟练地关上铺子大门。 酒铺的小二关上铺子的大门,落了两道门栓后才发现坐于右侧的几人,眉目染了忧愁的上前道,“几位大人将从燕京而来,怕是不大清楚这处。” “这地儿的蛮族几乎每日都要冲锋,镇北将军恐有流箭伤到关中百姓,令我等只要听见战鼓声便寻个地处躲下,等再听见号角声后出来。” 说着,那小二冲几人歉意地笑笑,“如今这号角还未再响起,只得委屈几位大人在这小铺子里待上片刻了。” 少卿倒是熟悉凡间做派,当下便换了副口吻由衷感叹道:“镇北将军真真是位处处为我等素衣百姓着想的好将军。” 闻言,小二的脸上登时布满了骄傲,“大人所说当然,关中百姓可是无一人不称赞将军。” 但听此言,几人对视一眼,心下皆是有了个大概。 这凡人四皇子在此处,真真是得民心。 凡世有句俗谚,好似是甚么得民心者,得天下。 弦锦垂着眼,屈起的指节不自觉地叩响木桌。 冲锋只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待到蛮族撤离后,竟又飘起了雪。 向那酒铺小二道了谢后,几人便一道出了门去,方一便四散开来,隐去身形后,再一道行至一高高隆起的沙丘之后。 玄又掐了个诀,幻化出一副大楚士兵的模样,闪身就已混进了军营。 见状,少卿眉头一皱,方欲说甚么,就见弦锦也跟着变了模样同她一道进了军营,也就只好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跟着进去。 落在三人身后的友一凝同以秋枫连从皇宫中摸出来的督军令都未能拿出来,抬眼就见三人的身影已渐行渐远,便也只好一道跟进去。 冲锋已过,可演武场内却仍旧留有一队士兵还在练武。 玄又隔着整个演武场,望见了立在高台上的凡人四皇子,心下登时生出了几分欣慰。 她扯了扯弦锦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瞧瞧,我就说他也是个带兵的料子。” “我怎记得,你那时可是一日到晚都在说他文行武不就,”弦锦哼了一声,“夜里头睡觉还在抱怨说他天天问的都是甚么刁钻的问题。” “你那是听错了,我分明说的是他文行武就。” 但听此言,立在二人身后的少卿大骇。 不曾想,不过就自青帝殿分别后,这二人竟有了专属自个的秘密,自她二人相识算起,这也才百日有余罢了。 依玄又那个破脾气和弦锦那甚么事儿都不想管的性子,怎就有自个儿秘密了? 念及至此,少卿真真是好奇的紧,却又在原地踟蹰。 正当她苦思冥想,想寻出个由头来好好盘问时,就见那高台上的凡人四皇子忽地就将目光直直的投向这处。 见此,青帝当即一手一个,拽着友一凝同以秋枫正欲离开。 在其转身迈步时,玄又扯住了她的衣领,险些破掉她施在身上的幻术。 “跑甚么?堂堂青帝也会有像做贼的一日么?” “你在瞎说甚么?” 少卿面色一僵,拂开她扯着自个儿的手,“我同司命星君分明是想去其他地处瞧瞧有甚么不妥的地方,玄帝这话说的着实有些不妥。” 第76章 但见玄又唇角一扬,张口就要驳回去时。 弦锦索性掐诀除去了身上的幻术,翻手一变,捏出折扇就往玄又头上一敲。 在收获了玄又不耐的哼声后,弦锦这才开口道,“青帝所言极是,可我观青帝若是要去别去,还应当跑快些,那四帝子,约莫快要到了。” 第54章 老人家与再见四皇子 眼见弦锦舍了身上的幻术,少卿便也不再缩手缩脚,不过是一晃眼,就消失在了眼前。 弦锦面上含着笑意,目送少卿离去。 可方一侧目,就见玄又数着衣袍上的祥云,摆出一副不愿理人的模样。 见此,弦锦唯有长叹一气,摸出两块梅子糕递过去,这回的玄又总算是愿意分了点神给她。 玄又三两下将口中的梅子糕嚼碎咽下,“你莫不是早就晓得四帝子将我等认出来了?” 闻言,弦锦挥袖替她散去周身的幻术,露出熟悉的衣袍后才道,“你不也是么?” 话音刚落,身侧就传来了悉悉索索声。 抬头一瞧,正是方才还在高台上的四帝子。 可他不比将才的肃穆威严,到了眼前,瞧得清了,却是一副孩童气的模样,眼中聚了泪光。 到底还是长大了些,晓得了不能轻易落泪,只包在眼中不肯落下。 见此,弦锦倒有些欣慰。 玄又亦是有些欣慰,盼着他日后莫要再问些劳什子治国的问题。 如今在边关,还是多问些行军治兵的罢。 将将及冠的凡人四皇子嗫嚅片刻,不确信的问:“师尊?” 在这密不透风的军营中,能悄无声息摸进来的。 不是有天大本事的江湖中人和那些个术士,便只有他的师尊。 那四皇子是如此想的,可他师尊却不是这样想。 如今三千凡世中,虽常有仙家神族下界除妖,可这妖物却似除不尽似的,依旧留有许多。 而这小子还未将她们彻底认出,便敢独自一人前来,就不怕她们是妖物所化的么? 念及至此,玄又面上的神色有一瞬的难堪,却还是应了一声。 后抬手想如他儿时那般摸摸他的头,半道上惊觉高度不对,不着痕迹的改道,变为拍了拍他的肩,张了张口,方欲说甚么就被他打断。 “当真是师尊您老人家!” 四皇子眼中闪过惊喜,登时又变为了还在庙宇里的模样,一张口就叽叽喳喳个不停。 但听此言,玄又这回真真是面色难堪了。 想她昆仑墟的白虎主君,墨阳宫的玄帝也会被别人唤老人家的一天。 虽说已有三十万岁了,与她同龄的仙家天神孙子辈的都有了。 但,被唤成老人家还真是她神生里头一遭。 很快她面色便不难堪了,只因玄又闻见四皇子转而又朝弦锦道,“这位青阳氏的老人家,您见到了青阳氏的族长了么?” 弦锦方才还在暗笑玄又被唤成老人家,不成想,下一刻便轮到了自个儿。 她不用瞧都能晓得玄又正在偷笑。 弦锦捏着扇骨的手登时一紧,弯了弯唇角,“嗯。” 见甚么见,你同你那个天帝老子都得滚去太极正殿劳心劳累。 弦锦面上不显,内里却是波涛汹涌。 这天帝一脉,也就天后同柏叁叫人顺心些。 那四皇子还欲说甚么,就见弦锦离去的背影,只好不解的看向玄又。 “师尊,青阳氏老人家这是为何生气?” 玄又听他又在念叨老人家,连忙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往后,你莫要再唤她老人家。” “不唤老人家?”四皇子眨巴两下眼睛,疑惑地问:“那师尊,徒儿应当唤她甚么?” 唤甚么? 玄又此番倒是被难住了。 她倒是想叫四皇子唤她一声师娘,话到嘴边便被她咽了回去。 她自顾自沉思片刻,到底还是捡了个合适的称呼,“你往后见到了,便唤她一声主君罢。” 凡世里的条条框框,玄又还是晓得的。 凡世里,普天之下,唯有坐在最高处的才能称之为帝。 倘若叫四皇子唤弦锦一声帝君,是性命不保的死罪。 左右弦锦也不愿做这青阳帝君,不如就叫四皇子唤她一声主君罢了。 闻言,四皇子哦了一声,转而取出个令牌递给玄又,“师尊,这是督军令,您看是?” “有心了。” 玄又急着去跟上弦锦,顺势就收下了令牌,轻描淡写之间,就成了大楚镇守边关万名将士的督军。 见她要走,四皇子急急叫住她,“师尊,我方才见您身边还有几人,您觉得徒儿应当安置一个甚么身份位子合适?” “她们此番,有旁的事儿,你不必分神去管她们。” 玄又挥手,快步跟上弦锦。 远远望着玄又追着弦锦离去的背影,四皇子却依旧立在原处。 旁的事儿? 他这师尊此番再度出现,还有甚么旁的事儿? 四皇子微微眯眼,心下翻滚。 莫不是已经晓得宫里的那位已经出了乱子? . 边关银月皎皎,清光兜头洒下,显得整处边关荒凉无比。 因着有四皇子带路走小道,路上并无旁人撞见。 第77章 直至入了主将营帐,边关的好些瞧起来是四皇子心腹的几位将领,这才晓得自燕京来了两位督军。 可往年来的督军只有一位,现下却是来了两位。 几位将领于四皇子如今,在燕京的地位难免有了猜疑。 而这些个猜疑,无非就是四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又少了许多、疑心又重了许多。 所以此番,才会连派两位督军前来。 督军,说的好听是监督军中将士的,说不好听点,就是来监视四皇子举动的。 督军到来的消息将将传下去,还未有一炷香的功夫。 主将营帐便迎来了骠骑将军,身后还跟了不少将领,直至再无人进入。 粗略望去,应当有十二人。 这十二人皆是四皇子的心腹,本是前来同四皇子商量如何对付从燕京而来的督军。 不成想,一进主将营帐便傻了眼。 只见四皇子候在二位督军身侧,手上端了茶盏,低垂着眼,瞧上去极为尊敬这二位督军。 此番情形倒是叫几位忧心忡忡的心腹将领摸不着头脑。 见是心腹的到来,四皇子却依旧立在玄又同弦锦的跟前。 可面上的神色却是变了,不复方才对二人的尊敬,似是又回到了高台上肃穆威严的样子。 “几位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但听此言,骠骑将军欲言又止,眼神止不住的落在玄又身上。 第55章 帝君陛下与想做什么 见此,四皇子倒是晓得了他心中所想,轻咳两声。 “刘大人想说便说罢,没有甚么事儿,是我师尊听不得的。” 闻言,纵使骠骑将军早已是泰山崩于面前不显于色,可还是未忍住同身旁人疑惑对视。 师尊? 虽说如今大楚开放,女子为官不在少数。 但可这四皇子自小长大所有的、稍微挂上点边,能够称之为师尊的,也只有当朝太傅。 这两位女子,又是四皇子哪里冒出来的师尊? 可方才,他们又是亲眼撞见了四皇子对这两位女子极为尊敬的模样。 如此看来,师尊一事也不应当不是作假。 既是四皇子的师尊,应当是害不得四皇子的。 只这样一想,骠骑将军同几位将领皆是稍稍放下了心中猜疑。 但入了营帐,为掩人耳目,便也只好将军中近日的事项悉数禀报上去。 帐中一时之间,只余几位将领一个个禀报的声响。 玄又支着头,百无聊赖的翻着话本子。 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四皇子下属的禀报,时不时地抬眼去看弦锦。 却她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可玄又却还是没那个胆子凑上去。 玄又常年征战磨炼的敏锐直觉告知她,现下凑上去很危险。 这种直觉,姑且也可以称为兽类的直觉。 缩了缩脖子,心不在焉翻着话本子的玄又听着那禀报,越听越觉得不对。 这关中粮草齐备,兵甲城墙定期修缮,武器与将士充足。 怎么瞧,也不似是外头打听到的那般困苦,倒似是有意放出的传言,实则却是在养精蓄锐。 细细地听了半晌,玄又往弦锦身边挪了挪,捏着她的袖袍边同她传音。 “弦锦,你同我说说,他想做甚么?” 闻言,弦锦瞥她一眼,伸手拿过摊在桌上的话本子,没理她。 见状,玄又心知她还在气,讪讪地笑了笑,晃了晃她的袖袍,唤她,“弦锦。” 弦锦默不作声的抽走袖袍,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青阳帝君——” 玄又锲而不舍,手往前伸了伸,指尖勾住弦锦的袖袍一角,继而又一点点握在了手心。 弦锦这回倒是没抽走被她捏在手心里的袖袍,却还是没回她的话。 “帝君陛下?” 玄又伸手遮住话本,抛却了传音,凑到她耳边道。 青阳帝君此番,倒是头一遭听有人唤她帝君陛下。 往日里见到那些个仙家天神,大多都只低头行礼,而后恭敬的唤上一声见过帝君。 乍一下在帝君后头加上陛下二字,总是叫人不习惯,又是怪异的。 但听此言,弦锦神色诧异的扭脸去看玄又。 只见到了一肚子坏水的白虎,眯着眼睛乐呵呵的看望着自个儿。 弦锦忽地便有那么些许不自然,轻咳一声撇过头去,没有正面回应她。 “这四帝子现下是你的弟子,倘若是你也不知,那我又怎么会晓得?” 玄又见并未回应,便继续唤她。 “帝君陛下此言差矣,当初分明是你同我一起教习四帝子的,细细算来,陛下也算的上他半个师尊。” “莫要唤我陛下。” 弦锦忍不住展开折扇遮住自个半张脸,露出只眼睛去看玄又。 “玄帝这话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 “青阳帝君这么说倒是也有些道理。” 玄又见好就收,往旁边挪了挪,“但我觉得他此番,是想谋反。” “我知你在想甚么,可你莫不是忘了这是在凡世,凡人并不能做到一日行千里。” 弦锦指腹摩挲着扇骨,道:“纵使粮草齐备兵甲充足,可自这儿到燕京,有数千里,” “即便是抵达燕京后,疲惫也是叫他们斗志不如在边关时昂扬。” 第78章 她说着,玄又便支着头静静地听着。 弦锦见她只安静地听着,并不再唤那等叫人羞耻的称呼。 她心下登时松了口气,收起折扇,将话本子推了回去。 “再者,我等也未摸清这四帝子在边关到底有多少兵。” “万一那些个将领上报的是整个边关的情况,那他率整个边关的军队的回燕京,那边关无人看守,又该如何?” 弦锦屈起指节,轻轻地叩着木桌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或是,他只率半数军队回燕京,那这些人到最后大抵是抵不过留守燕京都城的禁卫军、御林军。” 但听此言,玄又心知弦锦所说的并无道理。 可这些个前提,皆是在边关依旧在打仗。 若是这其中出了甚么变故,四皇子闪击燕京,也并无可能。 比如,那四皇子同蛮族暗中交好,或是许了蛮族甚么不容拒绝的好处。 那回燕京夺权,皆是有可能的。 思索片刻,玄又不自觉地锁眉。 在她看来,半日前的蛮族冲锋,就如同小儿打架一般。 因着她来时,留意了关外景象。 方才光是听着声响,就能叫人觉得这是场硬仗。 可方才细细看去,却并未有伤亡人员,损耗的,只有少数武器。 与四皇子下属上报的数量而言,微不足道。 玄又合上话本,端起桌上温凉的茶水浅啜,“不论他是想谋反,还是另有企图,总要有个源头罢。” 弦锦收起折扇,似是无意的拿起话本子翻看起来。 “你倒不如直接问他,温和一些,倘若他不愿,搜魂也是可以的。” “弦锦,对凡人施法,再归上界,是要定罪受刑的。” 听得她这话,玄又嘴角微抽。 心下暗道她果真还是那个万万年前,一把凤凰神火烧尽邪祟妖物的青阳帝君。 做个主君,倒真真是压住她了。 “那四帝子是凡人么?” 弦锦捻了书页一角翻了过去,施施然道: “他不过是下界渡劫的天神,同上界太子同柏叁一般,都是天帝与天后所出,同其他帝子,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闻言,玄又轻笑一声,“不成想,青阳帝君还是个会在意出身的。” 话音刚落,弦锦卷起话本就敲在她头上,没好气地翻白眼。 “你话本子看太多了罢,我记得清楚不过是因他们皆是天后所出,上了我青阳氏的族碑罢。” 第56章 心思深沉与谁是旁人 可弦锦到底是没忍心真打下去,只做了个样子,叹道:“上了我青阳氏族碑,我这个做青阳帝君的,总是要护着些。” 闻言玄又撇了撇嘴,闷闷地哦了一声,心里头酸水翻滚。 这小兔崽子渡不过劫数那也是他的定数,护着算个甚么? 立在不远处的四皇子耐心地听完诸多将领一一禀报完后,就见他师尊被那主君敲了脑袋。 只一瞧,心下不由生起几分诧异,稍加思索,便觉得这主君和同他师尊的关系,应当并未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待到诸多将领一一退出营帐后,四皇子耐心候了片刻,适时行礼,“师尊。” “何事?” 闻见他的声音,玄又脊背不自觉的挺直,似是又回到了在紫宸殿上那个不近人情且杀伐果决的玄帝。 “天色不早了,徒儿为您同这位主君安置了营帐,您看现下,是否去歇脚?” 玄又下巴微扬,“带路。” 长风裹挟着黄沙拂过,入了夜的边关只能闻见几声被拉长的鹰唳在旷野回荡。 先前就已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军营中的少卿转头,一眼望见迎面走来的玄又同弦锦。 见着二人自眼前行过时,眼中不免含了几分诧异,待到那四帝子走后,这才化作清风跟着二人一道飘进帐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一踏入营帐,少卿便一吐心中疑惑。 “我瞧你二人同那四帝子关系不同,应当是较为亲近,可他现下分明是个凡人,忆不起上界的事儿,你二人同他之间,到底是出了何事?” 玄又抬眼望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面色如常。 “无事,我收他为徒了。” 但听此言,少卿嘴角微抽,扭脸去瞧弦锦,却见她指尖青光闪过,正与天后传音。 少卿心下登时恍然她早就知晓这些个事儿,支吾半日才冒出一句,“诡计多端。” 玄又晃着脑袋驳回去:“非也,这叫足智多谋。” 少卿翻了个白眼,“我瞧你这应当是心思深沉。” 闻言,玄又嘶了一声,四下环顾,寻了本兵书扔出去,却只听见兵书落地的声响。 再抬头,原地就已没了少卿的身影。 算她跑得快。 玄又一面嘀咕,一面朝还在同天后传音的弦锦而去。 可她立在弦锦跟前半晌,都未曾见着面前的人分了个眼神给她,玄又心下倒也无半分挫败,只仍旧安静地立在她身前的烛火旁,落下一小片黑影。 良久,待弦锦指尖的青光消逝后,她侧目一瞧,就见玄又挪着步子缓缓地贴到自个儿身侧。 “你这是想作甚?” 仍旧沉浸在自个儿偷偷摸摸世界里的玄又陡然间闻见弦锦的询问,真真是被骇了一回。 第79章 可玄又再抬眼时,面色却依旧如常。 “我不过是想偷听些天后同青阳陛下的小话,不承想,青阳陛下这般警觉,竟叫你发现了。” 听她这话,弦锦抬眼瞧了她两眼,见她目光不大敢同自个儿对上,心下顿知她说的定不是真心话。 蓦地,弦锦不免忆起适才少卿同她斗嘴说的那些个话,唇边不自觉地扬了笑,学着少卿的语气道:“玄帝陛下真真是心思深沉。” 此言一出,玄又登时炸毛:“弦锦!我分明就不是这般如此!” 弦锦挑眉,顺着她的话说,“不是这般如此?那是甚么?足智多谋?” “说的不错,我自然是足智多谋。”玄又臭屁抬头,鼻子出气。 见她那副虎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的模样,弦锦不置可否地耸肩,。 瞧着她那副敷衍的神情,玄又哼哼两声,委屈地上前两步贴着她坐下。 方一坐下,就见弦锦掌心抵着下巴煞有其事地想了许久,施施然道:“我依稀记得凡世有个词,应当是叫自恋。” 听得这话,玄又倒是难得地未驳回去,只换了个坐姿,背对着她,浑身上下都传递着一股不大想理她的意味。 倒是弦锦望着她那双耷拉下来的虎耳朵,上头细小的白色绒毛因着烛火的映照,反出了几分橙光,瞧起来就是暖呼呼应当是极软的模样。 弦锦有心逗她,也不出声,只往前探了探身子,本欲探手去摸上一摸,临近了,却又变了心思。 她悄悄地向那双白虎耳尖吹了一气,却见那虎耳朵抖了抖,只一瞬又恢复了原样。 方欲再吹一口气去,玄又倏地回身摁住她搭在桌上的手,面上似是染了绯色。 可又因现下已是深夜,帐中昏暗,只余一盏烛火隐隐绰绰,即便是她几乎是要同弦锦鼻尖贴上鼻尖,弦锦却依旧瞧不大清楚。 “别吹了。” 玄又强装一副镇定如常的模样,“你若是想摸我的耳,摸便是了,万万不可再吹了。” 奈何弦锦秉持着不耻下问,睁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问:“为何?” 玄又正对上她那双清亮的眸子,登时结结巴巴起来:“我、我等圆毛,不大喜欢…旁、旁人在耳朵边吹气,会痒。” 但听此言,弦锦本欲反扣住她摁住自己的手,手下使了劲,玄又的手却未动分毫,她也只得作罢。 弦锦往前凑了凑,同她贴着鼻尖,嗓音似乎是含了几分缱绻问:“我是旁人么?” 橙红的烛光映在弦锦脸侧,竟在她身上留了几分柔和。 正对上弦锦昳丽的面容,玄又本就不晓得自个儿应当说甚么,耳边又听她慢慢地问‘我是旁人么’,心下更是不晓得自个儿应当做甚么说甚么。 弦锦候了许久也未曾闻见应答声,只见着玄又定定望着自个儿,瞳孔微微放大。 二人就这般静默着对坐,只余烛泪滴落于烛台之上。 半晌,弦锦向后靠了靠,方欲将此事揭过去,却见玄又忽地笑起来,笑吟吟地问她:“青阳陛下所说的这个旁人,究竟是哪一类旁人?” 但听此言,弦锦登时晓得她话中意,嘴角噙着笑反问:“你当真不晓得我说的,是哪一类旁人么?” “晓得?不晓得?” 玄又歪了歪脑袋,不过是装了一息便装不下去,挑眉道,“我自是知晓的。” 第57章 黑鹰传信与皇子妃 远处的秃鹫盘旋于半空,嘶哑的鸣叫穿过风沙落进耳中。 于边关这处黄沙寂寥的地处一连住了几日,弦锦倒是摸清了这蛮族冲锋的顺序。 一日多则六七次,少则四五次。 但这日日的冲锋,似是想打消耗,可关中,也未见有阵亡的将士,甚至连那受了伤的将士都是极少。 多的是消耗的箭矢,且这箭矢,在日日夜中,还会有一队人马趁着夜色,专门出关寻回。 这蛮族的冲锋,往大了说是冲锋,小了说便是儿戏。 弦锦念起前几日玄又同她言说的推测,她本是有千种言论将玄又的推测推翻。 可这几日瞧下来,弦锦难免会冒出同玄又相似的想法,但这边关与那燕京都城,实在是相距甚远。 这个推测瞧起来于现下而言,有着极大的可能,可又似乎极其轻易地便被推翻。 弦锦着实摸不准四帝子的心思,也摸不准这背后人到底想要甚么。 她斜靠在床榻上支着头,思来想去,最终摆在眼前的答案,似乎也就只有那两个。 弦锦侧目瞧了瞧正兴致勃勃逗鹰的玄又,一眼望见那原先桀骜的黑鹰。 不过是过了一夜,鹰目中便布满了顺从,倒是生出了几分好笑之觉,心中的郁气似是也消去不少。 弦锦可没忘昨个夜里,玄又早已在榻上板正地躺好,昏昏然将要睡去,不承想,外头倏地一抹黑影急速掠过。 下瞬,躺在榻上的人就已不见了踪影,再回来时,手上就掐住了只拼命挣扎的黑鹰。 弦锦自榻上起身,披上黛青外袍后坐于玄又身侧,伸手捡起落在桌案上的信件。 自昨个夜里,玄又将在黑鹰带回来后,弦锦便发觉这竟是前去送信的鹰,正巧,这黑鹰腿上已绑了信。 她二人瞧了信,一夜未眠。 弦锦捏着信纸,如头一回瞧信时,翻来覆去地看着。 第80章 可心下,早已同玄又一样,清楚这四帝子大抵已对燕京的大小事掌握的透彻。 这信因是送与凡人四皇子留在燕京的皇子妃手中,只细细碎碎地写了家常, 问了皇子妃如今在燕京可有不适等,姑且可称之为是家书。 但半个时辰前,弦锦却瞧出了端倪,这信拆得细碎再看,又是一封信。 依旧是递到那皇子妃手中,写的是近几日来骠骑将军的禀报、关中诸多将士近况、兵马粮草近况。 问的是燕京近日以来的风雨、几位皇子间是否仍旧存有暗潮涌动。 弦锦盯着信瞧了半晌,略有恼意地抬眼,“他似乎是,真的想要谋反。” “我看不是似乎罢。” 玄又长叹一气,蹲在一边儿,自上而下的顺着黑鹰的羽毛。 “瞧瞧这鹰熟门熟路的样子,他定不是头一回做这事儿,往早了说,怕是自那小子来到边关就已开始了。” 她一面说,一面抬手接过弦锦递来的信纸重新绑了回去。 “不过是今朝失足不过是遇上了我等,只是,我疑心还有他人送信,那小子即使没这个想法,也定会有其他人有。” 弦锦伸手将她拉起,不大赞同地摇头。 “你怕是过糊涂了。” “前些日子,在他的帐中,你不也瞧见了这关中的将领,几乎都是他的心腹,倘若未有他的准许,谁敢顶着罪名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儿?” 闻言,玄又并未出声打断她,只安静地听着,顺手将手上算得上是被五花大绑的黑鹰递给她。 弦锦从她手上接过被绑住的黑鹰,施法去除它身上的绳索,又道: “你也不妨换个地处想想,即是上界,在你的昆仑墟里,虽有跳脱的的星宿,但又有哪个星宿敢真的伪造你的令,去做一件没有把握的事儿?” 玄又垂下眼,敛起心中烦躁,捡起地上断裂的绳索,指尖交错,便将绳索化为灰烬。 她现下如何想,也想不明白。 为甚么,儿时一门心思想为大楚百姓做事的小孩,长大后就变成直指皇权利剑? 瞧她许久都未抬头,似是瞧出她心中所想的弦锦伸手扯住玄又的袖袍,强迫她看向自个儿。 “我知你心中所想,但,那是无人干涉下,他历劫的命簿。” 弦锦见她终是直视了自个儿的眼睛,缓缓道:“可现下,早已不是友一凝为他所写的命簿了,你要晓得,他现下的命簿如何走,我们不会晓得。” “所以,我们如今也根本摸不清楚他心中所想,也不晓得他最后的定数究竟是甚么。” “我知。” 玄又望着她的眼,默不作声地将自个儿的袖袍往她的手心塞了塞。 “我只是在想,如今的上界、三千凡世真真是不太平了,竟有人胆敢对我的弟子下手,心下着实有些不舒服罢了。” 弦锦瞧着她那不悦的神色,软了嗓音问道,“那你现下,想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直接去问,他这个信,是送到他那皇子妃手上的,我还想再问问他,这个皇子妃,究竟是何人。” 玄又抿唇一笑,“你我初见他时,就已告知了他我们是神仙。 她说着,面上不悦神色霎时消失不见,“但你方才也说了,已经有人干涉了他历劫的命簿,可既然是能干涉,那定不是个凡人,你我此番便不算触犯了上界律法。” “前些日子,我还瞧你与天后传音安慰她四帝子并无何事。” 玄又忽地弯唇笑起来,神色愉悦。 “上界谁人不知青阳帝君正是天后靠山,那我此番便是触犯了律法,死小子也不能拿我如何,与其束手束脚,倒不如大干一场不是更好么?” 闻言,弦锦心下有了几分不解,微微歪头看她:“我是天后的靠山,同你有甚么干系?” “如何没干系?” 玄又眼中藏着笑反问,“我同你相识许久,青阳帝君难不成就这般狠心,真能叫我前去诛仙台受罚么?” 弦锦存了心逗她,就不顺着她的意来,反问:“我如何不狠心?” “弦锦。” 玄又突然凑到她眼前,唤着她的名儿,一瞬不眨地盯着她,“你前些时候还同我说我不是旁人。” 第58章 命簿大体与说笑说笑 玄又说着,并未等弦锦回应,又道:“难不成青阳陛下就对我如此狠心么?” 闻言,弦锦扬了扬眉梢,“不是旁人?我何时说过这等话了?” 玄又轻轻地笑出了声,“上界传言果真不假,青阳帝君的记性,真真是差。” 一听这话,弦锦面色一僵,抬手捏出折扇就往她头上一敲,“我记性好得很,我可从未说过不是旁人这话,我说的是我晓得。” “你瞧,你都说了晓得了,”玄又憋着坏问:“那我如今不就算不得旁人了么?” 听得她这番话,弦锦倒是觉得少卿前些日子所言,真真是不错。 她捏着折扇抵在玄又肩侧,笑道,“少卿说的果真不错,你当真是诡计多端又心思深沉。” “弦锦!”玄又一声虎毛险些炸开。 瞧着她这般模样,弦锦指尖交错,哗的一声展开折扇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瞧她。 “说笑说笑,说笑罢了。” “甚么说笑,不妨说来与我听听。” 第81章 忽地,有一位年轻的将领拨开帐帘闯入帐中,面色不善,说出口的声音却是友一凝的。 那将领抬手一变,就已解除了施在自个儿身上的幻术。 友一凝没好气地冲着二人翻了白眼,“亏我还费心费力的从那皇宫里摸出督军令,如今倒好了,那督军令现下倒是成了废铁一块儿。” 她自袖中摸出督军令甩给玄又,“但你二人此番占着职位不作为,可真真是苦了我们三人。” “谁说我二人不作为的?看看我俩发现了甚么。” 玄又眉毛一竖,一手抓过黑鹰将信重新取出递给她。 不承想,见到信的友一凝不过是瞧了两眼,登时大惊,“那皇位本就是他的,他要谋反作甚?!” 闻言,弦锦倒是来了兴趣,“你不妨仔细说说。” 友一凝深吸一气,捏着信纸的手紧了几分。 “这四帝子在上界,本就颇得各位仙家天神的赞誉,功德算得上诸位帝子间不错的,他在下界中也有香火供奉,历的苍生劫于他而言,也会是太难。” 她颇有些焦急地道:“故而我给他的命簿上兄友弟恭,廿二岁继承皇位,直至在位六年后,才会有朝中谋臣通敌叛国。” “待到大军兵临城下,叫他自城中百姓与家人做出选择。” 友一凝一面说,一面不自觉地拧眉,“依理而言,这个劫渡不过,最坏不过是回上界修养,百年后再走一遭罢了。” 细细听完后,弦锦登时恍然。 “我倒是明白了,依你所言的这命簿来瞧,这幕后的人,大体上,并未对他的命簿做出多大的改变。” 弦锦晃了晃折扇,又道:“他现下廿一岁,再过两个月便是廿二岁,从现下起始,准备回燕京谋反,他亦是在廿二岁时登上皇位,这同你所写的命簿并无差。” 但听此言,友一凝紧蹙的眉头松了些,面上却是留有了几分疑惑,“你且说通透些。” 弦锦晃了晃折扇,接过玄又递来的热茶呷了一口润了润嗓。 “那四帝子的命簿至今为止,出了的变数,便只有兄友弟恭变为兄弟不和,继承皇位变成他自个儿夺得皇位。” 听得这番话,友一凝霎时反应过来,“这不是同话本子中的路数一样么,只是他命簿中的大体走向未变罢了。” 弦锦点了点头,却又缓缓地开口:“不过,后头的朝臣通敌叛国、外敌压境、百姓同家人间的选择,这些都有可能是个变数。” 说着,她话锋一转,又道:“如今已成了定局的,我等已改不了了,而我等现下能做的,便只有提防他接下来的变数。” 眼见友一凝还在思虑她这话,玄又倒是反应极快,登时明了,望着弦锦笑道:“到底还是你话本子没少看呐,这样快就摸清了个中缘由。” 闻言,弦锦诧异扭脸看去,望见她面上笑意,自个儿亦是浅浅一笑,张口就驳了回去。 “玄帝陛下说笑了,我不过是同你一道瞧话本子时多想了些,此番说到底,还是沾了玄帝陛下的光。” 玄又长吁一气,故作思虑后道:“我今个才发现,青阳帝君也是个诡计多端又心思深沉的。” 听得此言,弦锦微微挑眉,面色如常地反问:“玄帝陛下当真是今个儿才发现的?” 玄又下意识就道:“这便是青阳陛下想少了,搁湛江除妖时我便发现了罢。” 耳听玄又的一时嘴快,友一凝心下登时立了根蜡烛为好友默哀。 一面反手掐出幻术时,心下还在感叹,这好好的人怎的就长了张不甘示弱的嘴。 一面四下环顾一圈,默不作声的出了门去。 果不其然,司命星君前脚方一出门,后脚就闻见了青阳帝君的声音—— “玄帝陛下当真觉得我是个诡计多端又心思深沉的?” 眼见弦锦笑眯眯的模样,玄又在前些时日,于老人家一事儿上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也并未思索,当即便幻出了自个儿的老虎耳朵,讪讪地将自个儿的脑袋往弦锦跟前凑了凑。 “帝君陛下多想了,这不是在说笑么,帝君陛下这分明是足智多谋。” 弦锦半个眼神都未曾分给她,转个身,背对着她淡淡地道:“我记得,我此前同你言过,莫要再这般唤我。” “青阳陛下言过这样的事儿么?”玄又故作疑惑反问。 下瞬,她又道:“青阳陛下晓得的,我这个记性不大好,记不得也是正常的,青阳陛下应当不会怪罪于我罢。” “再说了,方才也是我嘴快,将你比作了少卿,你也晓得我同她斗嘴时,便是这副德行,此番是我的不是。” 她一面说,一面起身挪到弦锦跟前,又将她那双虎耳朵往她面前凑了凑。 弦锦本不欲理她的,可到底是对她那双虎耳朵抵抗不住,一面上手去捏她那双虎耳,一面警告似的道,“你最好是在说笑。” 耳朵被人捏着,痒得很。 玄又方欲说甚么,就见弦锦的眼风扫了过来,登时闭上了嘴,安安分分地坐在原位继续给她捏着。 真真是阴晴不定的人。 玄又只敢腹诽。 第59章 盘问与和盘托出 翌日,黑鹰落在营帐外,守候的士兵撩开帐帘放它入帐,动作熟练,定不是头一回做这事儿了。 第82章 帐中无旁人,黑鹰将将落在四皇子桌案上后,偌大的帐中霎时便显现出了两道身影。 四皇子当即冲玄又与弦锦行礼,“徒儿见过师尊、主君。” 玄又并未出声,直直掠过他,自黑鹰身上取下的信纸拍到他跟前,面色不善,沉声问:“你想谋反?” “是。” 四皇子并未瞒她,却依旧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见此,弦锦摁住正欲上前的玄又,带着她寻了个地处坐下,这才缓缓开口道:“将头抬起来,去坐下,再细细的同我等说说罢,为何要谋反。” 听得此言,四皇子面上忽的就显出几分错愕。 他清楚自个儿,现下是定不会说出缘由。 四皇子自顾自地斟酌片刻,寻了个可信的由头开口,“昏君当道,我大楚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垂着眼,瞧不清面上神色,更叫人摸不清他心中所想。 但听他继续道:“即便徒儿今日不谋反,日后各地仍旧会有百姓起义,与其将楚家的江山拱手让人,倒不如将选择权把握在自个儿手中。” 玄又一路从燕京到边关,自是瞧见了大楚的百姓,并未有一丝一毫同他所言相似的地方。 这分明是个不可多的盛世。 可她这个徒儿又不是会诓人的性子,难不成此事当另有隐情。 念及至此,玄又心下微动,面上却是不显,当即厉喝一声,“荒唐!你到底有无认真地去 了解你大楚的百姓?!” “不可心急。” 弦锦只同她对了个眼神,登时不明了她的意,顺势摁住她的手,倒是唱起了黑脸一角。 “你可晓得如今的大楚是个百姓吃得饱穿得暖的朝代,历朝历代都少有这般,百姓或许并不像你说的那般处在水深火热的境地。” 她说着,面上神情一变,连带着嗓音亦是柔和了几分。 “但我想,大楚的四皇子定是晓得这些个事儿的,所以,你最好老实同我二人说说,你究竟是因何缘由生出了谋反的心思,或是这大楚究竟出了何事?” 四皇子到底还是对他这个师尊和半个师尊留有了几分敬重,心下稍加思索片刻,便说出了实情。 “师尊不晓得,我十七那年,太子兄长暴毙,父皇便没再立过太子,直至如今,父皇年老体衰,却依仍旧有立储的心思,” “而宫中,我那些个皇兄皇弟皇姊皇妹,早已起了诸多心思,深陷皇位在争夺中。” 四皇子说着,回身望向帐中正中高高挂起的大楚版图,道:“如今的大楚,各地百姓现下虽依然安好。” “但各地的官府贪污不断,一旦我那些个心术不正的兄弟姊妹成了储君,日后继承了皇位,那我大楚万万民百姓,就真的是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他一面说,一面忽地回身直直地望向玄又,“故而,徒儿想将这样的苗头尽早掐灭。” 闻言,玄又微眯双目,“所以你便想谋反?你就这般确定你是个贤明的好皇帝?” 说罢,她也不待四皇子出言,又道:“你可晓得你这般作法,同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个深陷争夺中的兄弟姊妹无甚区别。” 弦锦晓得她的意,顺势接过话茬。 “这并不是你想要谋反的理由,你说了这样多,可我观你,到底还是想要那个位置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要为百姓做出些实事。” 弦锦一面说,一面微微偏头同玄又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瞧见了相同的想法。 适才听四皇子所言,变数应当是出在太子暴毙一事上。 至少,在太子暴毙之前,正和四皇子历劫的轨迹皆是对的。 而太子半生未曾远离燕京,那便有极大的可能是死在燕京。 玄又心知,这事儿的主谋定是还留在燕京,大抵是不得离开京城。 大楚的武将常外出定家国,那留在燕京的,便只有文臣了罢。 可自他十七到如今已有了四年,从谋反的心思生出来,再到如今的部署,算满了,也不过四年。 弦锦如何想,都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能给燕京传信,且燕京给的回信内容又是朝中要事,写回信的又是他那皇子妃。 单单一个皇子妃竟能知晓这偌大的朝堂中所有的事儿,那这小子的布局定是早早便开始了。 可既然已将自个儿的势力在朝中渗透的透彻,那依理而言,这谋反应当是早已开始了,而不是拖到如今。 玄又微微蹙眉,不自觉的呢喃出声,“除非……” 弦锦耳清目明,自是闻见了她细若蚊吟的呢喃,默不作声地将指尖点在她掌心,与她传音道:“除非有人在阻挡,或是说阻拦他。” 她的话音方一落进玄又耳中,那立在不远处的四皇子终是开了口,道:“师尊所说在理。” 四皇子依旧持有己见,只抬手冲玄又拱了拱手。 “可儿时,师尊教导我施行仁政,可当今,仁政救不了我的兄弟姊妹,亦救不了我大楚的黎民百姓,如今唯有铁血手腕,唯有苛政才可!” 听得此言,玄又有一瞬气急,还未抬手便被眼疾手快的弦锦扯住腰间束带,这才收敛起来。 教导个鬼,那分明就是你儿时自个儿缠着要问的。 见玄又眉间攒着怒火,弦锦微微侧身覆在她耳边安抚:今日前来,首要便是套话,动气大可不必。 第83章 闻言,玄又面上神情一变,思索片刻后,便也就照着上界那以教导弟子出了名儿的青元帝君慈和的模样装了一装。 她也着实有些努力,竟真的叫自个儿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你这般简直冥顽不灵,日后莫要后悔!” 话音刚落,那四皇子眼中精光一闪,近乎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师尊,徒儿不悔,徒儿决计不悔。” 闻言,玄又抬眼看去,就见他依旧立在原地,身子挺拔,似是杆蒙了尘的银枪。 第60章 梨园女子与劝阻 再出主帐时,已是午后,日头明晃晃的洒下,浑身却无半分暖意。 原先面上一派严肃的玄又现下,倒是悠哉的摸出两颗梅子含在口中。 全然没了方才疾言厉色的模样,将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晃晃荡荡的朝自个儿的营帐走去。 走在她身侧的弦锦却是对这事儿越来越上心,“你可还记得四帝子原先那命簿上写的女子?” “你是说那个皇子妃?” 弦锦摇了摇头,“不是她,是命簿上的那一个。” 闻言,玄又被她说的一愣,细细地想了半晌,这才想起友一凝原先在命簿上所写的女子。 她一口咬碎口中梅子,道:“你是说那甚么承德皇子自梨园中赎回的女子?我记得你先前还怀疑她同洛水神女座下的莲花有关。” 但见弦锦面色凝重地开口:“怕是真的有关。” 她一面说,一面微皱着眉头。 现下,弦锦却是有些想不明白,这四帝子于谋反一事背后人的心思。 玄又望着她,一时间竟没能摸清她心中所想,便也蹙着眉耐心地候着下文。 弦锦拢了拢衣袖,施施然道:“他不是说了么,自太子暴毙之后便起了谋反的心思。“ “但你瞧,他这黑鹰早已长成,又与燕京传信的路途熟悉,决计不是一日两日便做到的。” 闻言,玄又嘶了一声,“你的意下是,他早在四年前,或是更早,就已在谋划这桩事儿了?” 弦锦抿了抿唇,道:“他竟有此等谋略,定然是等不到如今身处劣势,才真正对谋反付出行动,如此瞧来,那定是是有旁人在他跟前阻拦,或是说劝阻。” “而这个劝阻,也定是他身边亲近之人,说的话大多都能听进去的。” 弦锦顿了顿,轻咳了两声。 “可你在这已有多日,可曾瞧见,他在边关,手下这样多的将领,哪一个有那个胆子冒着风险去劝阻他的?无非都是来禀报关中近况。” 玄又细细地听完,眉头却未松下半分。 “依你这样说,那这个人,应当是远在燕京,无法跟着他行军,是么?” 说罢,她也不待弦锦回应,又道:“这个人选,要么就是那劳什子皇子妃,要么,就是那命簿中的梨园女子。” “不错,”弦锦点点头,“我就是这般所想。” 见此,玄又忽地陷入沉默,顺着她方才的思路一路想下来,顿觉不对。 “他这命簿既然已被人改了去,那如今又从何来的梨园女子?定是还有旁人!那这个人,又应当是谁……” “你且莫要想这样多。” 弦锦适时出声打断她的猜测,“方才所言的,不过都是你我的猜测,但依照这些个思路推下来,改四帝子命簿的,应当还留在燕京。” 但听此言,玄又弯起眉眼笑了笑。 “既然如此,倒不如去问问罢,不过少卿昨个夜里去了常羊山,能留在此处的,便只有司命星君同蓬莱仙岛岛主了罢。” “怎不是你留在边关?” 弦锦望着她,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思,无非就是吃腻了边关的馕饼,又无甚么新话本子看,仗也打得不行,闲着无聊了罢。 玄又笑眯眯地道:“燕京藏龙卧虎,就友一凝那细胳膊细腿的,偷个督军令还费劲巴拉的,还是你我回燕京最为稳妥。” 弦锦唔了一声,装作思虑半晌。 “我依稀能忆起,司命星君昔年在极南之地,可干出不少轰天动地的大事儿,你此番说她细胳膊细腿,若是叫她闻见了,你日后怕是连星君府都踏不进去。” 玄又倒是无所谓耸肩,“那我便去蓬莱仙岛。” “你觉得,以秋枫是听你的,还是听她的?” 闻言,玄又细想一番,这个事儿,好似同弦锦说的没甚么两样,便无奈耸了耸肩,“那我收回方才说她细胳膊细腿的话。” 话音刚落,耳边骤然响起友一凝的厉喝——“晚了!” 早早便候在一旁的将领突然怒目暴起,执起手中长枪就向玄又刺去。 “你个嘴欠的玩意儿,一天不打就没劲是罢!” 玄又一边忙于躲闪,一边惊呼,“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瞧着眼前凑到一块儿没半盏茶功夫就已闹起来的二人,弦锦颇为无奈地叹了一气。 方欲抬脚不理会二人先行离开,半道上却仍旧心软折回来,抬手布下结界好叫外头人瞧不见里头的状况。 不然,日后再归上界,定是要受太极正殿那些个老家伙一顿不得在凡人面前使用术法的唠叨。 可她的结界方一布下,那同友一凝斗在一处的玄又忽地便没了身影。 再一回神,她就已显现在眼前,拽着弦锦的袖袍抬脚便跑,面上笑嘻嘻的,瞧起来就开心的很。 第84章 直至身后瞧不见跳着脚的友一凝的身影后,玄又这才停住了脚,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脯,状似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弦锦不由得好奇,“这是怎么了?” “她也是个睚眦必报的,”玄又眉眼弯弯地道,“我方才说她,这样大的年纪了,怎火气还这样大。” 弦锦失笑道:“所以,说完你就领着我跑了?” “不然,等着她回神,再同我打一通?” 玄又一面说,一面极其臭屁地仰头,“她虽打不过我,但可难缠了。” “那你同我说说,她怎么个难缠法?”弦锦伸手替她解开同发丝缠在一处的发带。 “你方才见着了罢,她那化形修得极好,那将士立在你我跟前都叫你我不曾发觉。” 玄又边说边乖顺地低头将脑袋凑到她跟前,“日后若是被她缠上,指不定哪处的花花草草就是她化出来的,而后冷不丁给你一剑。” 弦锦哦了两声,随口接话,“依你这样说,她还是个较为阴暗的性子?” “阴暗?” 玄又挑眉,半晌忽地大笑起来。 她笑了半晌,将手搭在弦锦的臂弯,道:“弦锦,我此前怎就未发觉你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阴暗,你可真会说她。” 弦锦倒是未仔细听她后半句话,只反问:“此前未发觉?” 闻言,玄又面色如常,指尖拨着她系在腕骨上的小兔,笑吟吟地问:“我现下发觉,难不成,是晚了么?” 弦锦轻笑一声,将这疑问抛回去,“你自个儿觉得晚了么?” “我觉得,应当是不晚的。” 玄又向她眨了眨眼,解下她腕骨上的小兔,换了柄指长的冰雪小剑重新系上,“你我之间,时日还很长,不是么?” 她的话轻飘飘的,顺着清风落进弦锦耳中,叫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柄小剑,真真是好看。 弦锦想。 第61章 燕京与拈酸 深夜落了雨,淅淅沥沥的,也不大,飘在外衫上的雨水多了,到底还是能叫人感受到丝丝凉意。 燕京上空罩着厚重的云,也不晓得是哪位仙家值守云海,竟叫这云海压得这样低。 玄又抬首望了望,觉得自个倘若是再飞得高点儿,指不定就一路踏着云海飞回南天门复命去了。 她一面想,一面扯了扯弦锦,示意她向下看去。 只见燕京城外四地的山头鼓起个个灰白的营帐,瞧着约莫距燕京有二十里远。 因着夜深下雨,山头也就只有少数营帐能瞧得清楚,细看之下,稀稀落落的竟不下千数。 见状,弦锦立在云端隐去身形,顺势飞得低了些。 待她定睛一瞧,营帐之上的军旗,却不是四皇子的鹰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我瞧着,竟还有旁的皇子皇女起了谋反的心思。” 玄又未回应她,只是在想这事儿恐怕是开始棘手起来。 这回一见,她心知自个儿倒是算漏了太子暴毙后,除去四皇子,应当还有其余皇子起了谋反心思一事。 如此想来,玄又有点儿摸不透这背后之人到底在算计些甚么。 倘若是想要扶持四帝子走谋反的法子登上皇位,那就应会为他铲除谋反路上的障碍。 即使是设下的难关,也定是会保他安全, 可现下,却是将所有皇子的谋反心思整合在一处,想叫他们一道谋反,而后在最后自相残杀。 这不是在养蛊么。 弦锦领着她在燕京土地仙的庙宇处落下,面色忽地难堪起来,握住玄又的那只手无意识的抓紧。 她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甚么。 半晌,她扭脸看向玄又,沉声问:“你可曾记得我同你说过,四帝子上了我青阳氏一族族碑的事儿么?” 闻言,玄又猛地恍然,不自觉地睁大了眼。 是了,这四帝子是天后所出,受的是青阳氏血,同十帝子一般,自两仪殿降生起始引得穷桑城外群鸟啼鸣,生来便是青阳氏的凤凰。 这四帝子又同青阳氏为一脉,如此想来,又会有谁,费这样的心思下这样大一盘棋,来妨碍四帝子渡劫? 定是云阳帝君! 玄又同弦锦对视一眼,眉头皆是紧紧锁起。 先前的推测错了,全错了。 如今瞧来,这四帝子的命簿,根本不是自那太子暴毙后便换了个路数。 只怕是自太子暴毙后,那云阳帝君就已着手谋划四帝子魂灭,而后,谋取四帝子凤凰原身。 上界四野八荒,下界三千凡世,仙家天神的壳子固然好用,可再好用,也比不得同为凤凰一族三个氏族中的四帝子。 念及至此,玄又不禁咬牙切齿,“又是那老不死的,他怎就这般执着那破镜子!” 弦锦虽于三十万年前,一把凤凰烧灭了族中内乱,却还是对云阳氏帝君妄想夺取轮回境一事所知甚少。 她想了想,偏头不解地问玄又:“你同我说说,他到底想拿轮回境做甚么?” 闻言,玄又拧眉,自顾自思虑半晌,这才开口道,“我父君曾同我说过,轮回境能叫天神免去一回九幽的劫数,再涨万万年寿元、修为。” 但听此言,弦锦一拍掌心,“那便对了,寿元,总是叫人追寻的,此前,上任勾陈大帝亦是如此。” 第85章 说着,她面色一变,咬着牙道,“那老不死的竟胆敢把主意打到青阳氏身上,我定要他不得好死!” 玄又抿嘴,瞧了她两眼,心道那老不死的一开始,便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弦锦立在庙宇的墙根下,望着那伸出院子的槐树枝条,忽地念起十帝子一事。 “那老不死的,一开始,是想夺得柏叁的壳子罢。” 弦锦这么一提,玄又登时想起此前在炎帝庙中,头一回见着小神君的模样。 流落凡世,金光护体被破,不论是遇到甚么妖物,皆是毫无还手之力。 玄又心下登时明了,只是不晓得那云阳帝君既然已经将那小神君带下界去,又为何不干脆地夺了他的壳子,反倒是只夺了他的金光护体。 弦锦见她一直沉默不语,遂偏头问:“在想甚么?” “我在想,那老不死的目的一开始便打在小神君身上,又为何只夺了他的金光护体,为何要绕这样大的一圈来谋取四帝子的壳子。” 玄又如实告知于她,面上仍旧阴沉一片,紧皱的眉头半点也未松开。 弦锦盯着她瞧了许久,伸手去揉她锁紧的眉头,缓缓道:“我倒是晓得他为何未将主意打在柏叁身上。” 但听此言,玄又当即疑惑看去。 “昔年,柏叁降生时,友一凝替他算了命数,言他自小劫数不断。” 弦锦一面说,一面揉开了她紧锁的眉头。 “我便取了舌尖血融进他神魂里,他若是遇着了甚么解决不了的险境,我不单单是头一个晓得,且还会有我半片影子前去助他。” 见玄又仍旧是一副疑惑的模样,她又道:“我观他并未对柏叁下手,只怕那老不死的,也是晓得此事,不大敢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弦锦就见玄又面上疑惑半点未散,歪了歪头问:“你取了舌尖血?” 弦锦是万万未想到,玄又这个主意着实有些偏差,登时哭笑不得地道:“不过是舌尖血罢了,又如何了?” 哪晓得玄又学着她的模样,重复道:“不过是舌尖血罢了,不过是舌尖血罢了,又如何了。” 听着玄又那颇为渗人的语气,弦锦挑了挑眉,“玄帝陛下这是怎的了?拈酸吃醋了?” 她并未留给玄又回应的空隙,施施然又道:“我依稀能忆起此前,玄帝陛下搁在上界,善心颇多,甚么梨花神女,甚么南海的龙鱼……” 说罢,弦锦叹道:“若是拈酸吃醋,应当是我要拈酸吃醋罢。” 但听此言,玄又面上神情一变,颇有些柔和的意味。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只是你赠他舌尖血,赠我命魂,我不过是有些忧心你罢了,也不晓得你这身子能否撑得住。” 第62章 搜魂术法与太极正殿 闻言,弦锦眉梢一挑,唇边笑意正浓,“撑不撑得住,不还有玄帝陛下么。” 她这一番话方一落下,玄又面色一怔,脸侧登时便烧了起来,幸而现下立在墙根处,并无太多月光落下,瞧不清她的烧红的面颊。 弦锦心下倒是晓得她现下应当是个甚么反应,并未出声,只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半晌,玄又支支吾吾地道:“此事事关堕落为邪魔的天神,我还需前去太极正殿禀报,我且先去了罢。” 说罢,她也未等弦锦应答,转身就要离去,却被弦锦拽着腰间束带止住了步伐。 “你且莫要着急,我先同你说说我意下如何。” 弦锦面色忽地变得凝重,“你此番前去太极正殿禀报,我留在此处去探查一番那老不死的,如今到底是何人。” “不成。”玄又想也未想就驳了回去。 “那老不死的毕竟是个堕落为邪魔的天神,你我都不晓得他现下到底是个甚么修为,你若是被他察觉,遇了险,又该如何?” 她蹙着眉望向弦锦,又道:“再者,上界凡世时日不同,你若是真的遇了险,我决计是在头一时间赶不下来的。” 话音刚落,就见弦锦晃了晃手,道:“你方才也是说了,此事事关堕落为邪魔的天神,本就不应当再拖。” 玄又反驳,“我此番前去太极正殿,你处在凡世,统共也不过几日,你且先等等。” “不过几日罢了,你念着我,动作快些,我便遇不得险境,不是么?” 但听此言,玄又抿唇,望着弦锦眉眼含笑的模样,良久轻叹一声,终究还是将此事应了下去。 身侧忽的刮起一阵微风,再一回神,弦锦的面前便没了玄又的身影。 她驻足立在墙根处许久,抬首望了望伸出墙头的槐树枝条,半晌,挪了脚步化作清风消失。 待到天际露出一抹白,东街西巷的铺子已开门时,楚国当朝太傅的府邸刮过一阵微风,就已悄无声地潜进了个人。 是弦锦。 玄又早已回了上界禀报天帝,无论是否已确定四帝子历劫背后的人是否是云阳氏帝君,但事关堕落天神一事,总该是小心谨慎的。 而弦锦此番留在下界的意,便是为筛选所有的大楚文臣。 当朝的太傅同太仆寺卿乃父女,也是叫弦锦捡了个便利,可她在二人半生的记忆中观来看去,也并无异常。 弦锦后又接着瞧了整个府邸中所有人的记忆,也是无甚异常的。 搜魂一术虽是小法术,可用得多了,总归还是有些疲倦。 第86章 不过一日的功夫,弦锦便已对朝中大半文臣搜魂完毕,却皆未发觉异样。 这叫落在庙宇之中小休片刻的弦锦心急的来回踱步,她不禁有些怀疑她同玄又先前的推测是否正确。 “拜见主君。” 土地仙自破败的院落中走来,臂弯处还挂着两件鹅黄色衣裙,面上喜气洋洋的,见着弦锦就行了大礼。 “多谢二位主君先前的提醒,此番内子修得人形,今日特意向主君道谢,顺带领了几件衣裳带回去给她挑拣一番。” 但听此言,弦锦压下心头麻乱的思绪,尽量叫自个儿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 “她是受得望舒神殿中三足金蟾周身的月光修得人形,得空了就写个状子递到南天门为她寻个神职罢。” “如此,便可去月老那处,求得一条红线,或是红鸾神官那儿求个状帖也成。” 尽管弦锦面色如常,嗓音听起来亦是如常,可细听之下,还是有些急切。 然,正处在兴奋中的土地仙全然未听出她声音中的异样。 “多谢主君指引,小仙定要早些去,内子苦了两千年,十多年前还险些被皇帝认出是妖,差点儿被砍了去。” 弦锦笑了笑,安抚道:“那槐树的福报还在后头,你且放宽了心罢。” 弦锦此说不假,那槐树妖受得三足金蟾的月光修得人形,神力中难免会夹杂着三足金蟾周身的瑞泽,对三足金蟾天生亲近。 此番前去望舒神殿谋个神职稳扎稳打,日后许是下一任望舒神女,又许是下一任望舒神殿的主事神官。 若是在还是妖时便被人砍了去,估摸着这望舒神女还需等不晓得几个千年万年,才能等到下一任神女出世。 不对! 弦锦细细去想那土地仙的话,忽觉不对,那皇帝分明是个凡人,也未曾灵窍。 即便他潜心供奉玄又,可玄又并未为他开灵窍,那皇帝是决计认不出那槐树本是为妖的! 甚么险些认出,那定是认出了才会想着要砍了槐树。 念及至此,弦锦紧锁眉头,指尖青光闪烁,传音的咒转瞬便在指尖消失,下瞬便能递到天后手中。 弦锦遥遥望了眼南天门的方向,转而唤来土地仙。 . 云海翻腾,似是龙入其中。 倏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旋即消失不见。 那南天门值守的神将只觉眼前白光闪过后又恢复平常,登时面露骇色。 执起手中长戟抬脚方欲追去时,就见一墨黑令牌朝自个儿飞来,那正是玄帝的令。 值守的二位神将见状,连忙唤来下一轮值守的神将,而后便朝紫宸殿疾驰而去。 浩荡太极正殿中,天后自收到青阳帝君的传音后,早早的便同天帝一道候在殿中。 玄又入殿时,殿中已候了不少仙家天神,皆是些熟面孔,甚至连远在常羊山值守的羲和神女也召了回来。 未等玄又先言,天帝便开了口,“玄帝不必多言,只需禀报尔等下界探查的那凡人皇帝是为云阳氏帝君一事,可否属实。” 闻言,玄又冲他拱手,道“并未属实,青阳帝君正留守于下界探查虚实。” “但吾等认为,不论确定是否是云阳氏,吾等都该小心谨慎些,故而才这般匆忙地回来禀报。” 但听此言,天帝颔首,挥手将手边的玉简落至玄又眼前。 “玄帝此番有心了,可青帝两个时辰前才传来消息,言常羊山上,亦是发现了云阳氏帝君的踪迹,现下,玄帝同诸位认为此番应当如何?” 第63章 紫宸殿 听得此言,玄又眉头一皱,常羊山果真也出了异样,心下登时急躁不已,却还是耐着性子瞧完了少卿传回的玉简。 立在旁边的月老上前同她对了个眼神,道,“那云阳氏自上回北俱芦洲一事后,还剩下两道神魂碎片,吾等认为,云阳氏同时出现在两个地处,是极有可能的。” 六识入太极正殿后,便一直未曾见着扶柏的身影,心知玄又定是又先斩后奏了, 故而现下,就应当先解决了眼下的事儿。 “月老所言极是,但如今青阳帝君同司命星君、蓬莱仙岛岛主皆是镇守下界,那云阳氏帝君暂时还掀不起风浪。” 天帝置于桌案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又道:“不如诸位且先去常羊山一趟,为山上的干戚再筑一道封印如何?” 闻言,六识方欲再说些甚么时,却被玄又拽住,她拱手行礼道:“那吾等便先行去常羊山。” 玄又现下心中急躁,知自个儿与其在此处多费口舌,倒不如动作快些,先将常羊山一事解决了罢。 再者,她在归来时,就已命南天门的值守神将将自个儿的令送去了紫宸殿,扶柏见着了,心下应当有数。 练兵台上,尘土微微扬起,紫宸殿中数位战将齐齐而立,上首坐着伏羲氏长老、有熊氏长老等诸位天神。 殿中,四部黑甲神将立在其中,勾陈大帝怒拍桌案,扬手召来玄帝令,这墨黑的令半息前,还印在伏羲氏神君脸上。 扶柏现下,对这群拎不清的老家伙,那叫一个怒不可遏,“尔等可瞧清楚了!这是玄冥帝君,玄帝的令!自洪荒以来,五方大帝的令就从不曾隶属于紫宸殿!” “如今上界将将太平不过万年,尔等平素的那些个小心思,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不曾想,尔等竟如此大胆,连玄帝手下的战部也胆敢指手画脚!” 第87章 扶柏歇了口气,灌了壶凉茶又开始骂。 “如此这般,尔等日后是否是还要革了吾的神职,再去抢了青帝同白帝手下的战部,自个领兵打上太极正殿?吾看尔等皆是老糊涂了,上赶着给玄帝送死是罢?!” 搁在扶柏眼中,这群少有自共工上君一事活下来的天神。 不过都是靠着渐长的年纪混上帝君大帝的位置,就连那几个上神,亦是靠着父辈母君的神职顺承下来的。 但事实摆在那儿,扶柏想的确实不错。 昔年,天帝位置将将开始起争执时,她便发觉了这些个天神的心思。 不成想,这万万年下来,空缺下来的神职也不过三两个。 这群老家伙,可真真是能熬。 “还请勾陈陛下息怒。” 一位经扶柏之手,提拔为观部主将的神君上前拱手道:“依小仙所见,现下,应当先对玄帝部下放行,而后再来治诸位大人的罪。”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一阵骚乱,太极正殿神官的衣袍一角将将飘进诸神眼中时,急促的喝声便抢先传入耳中—— “太极正殿急诏!命勾陈大帝即刻前往常羊山!” 闻言,扶柏张了张口,正欲说甚么时,就见年轻的神官面上一派焦急,只得狠狠地刮了眼四周的诸位天神。 她向立在殿门前的游奕灵官递去个眼神,后将南天门通行玉简递给下首一片黑甲神将为首的申金部主将手中。 年轻的神官此番来的匆忙,扶柏身影消失半晌后,气仍旧未喘匀。 忽闻身后一阵骚乱,几声厉喝骤然在耳边炸响—— “还不速速放我等同行!” “此番未有天帝陛下的令,紫宸殿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混账!你算个甚么东西,腆着一张老脸也胆敢教训我等!真真是给你脸了!” 神官回首望去,就见那亥水部主将怒目圆瞪,手中一杆黑枪直指伏羲氏长老——无患帝君的咽喉。 亥水部主将本就是个少言多动手的性子,此番着实被逼急了,动起手来,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 神官定睛望去,这才发觉适才骂人的是卯木部小个子主将,神官瞧她方一骂完,那亥水部主将就已提着枪冲了上去。 眼前玄帝座下四部主将同紫宸殿十七位掌事天神之间剑拔弩张,急忙侧首想去寻那勾陈大帝座下的游奕灵官。 神官扭脸,就见方才还立在身侧的游奕灵官不晓得什么时候没了身影,顿时瞪大了眼。 着实有些年轻的神官纠结片刻,快步上前挡在亥水部主将跟前,沉声道:“无患陛下多言,天帝陛下曾言,玄帝战部,可先斩后奏,此番还请速速放行。” 此言一出,那无患帝君上下打量他两眼,道:“天帝陛下曾言?可我紫宸殿并未受到这等诏令,谁晓得那不是玄帝一面之言。” 话音刚落,立在无患帝君身后的三桑大帝上下打量着神官,施施然道: “再者,天帝陛下向来遣神官长、白泽帝君调令,你不过是小小神官,谁晓得你不是同那玄帝串通一气,来诓吾等?” 但听此言,神官胸口登时气血翻涌,恍然间,这才发觉青帝此前同天帝所言非虚——如今上界仙家神族,皆是各怀鬼胎。 神官顿时厉喝:“我乃太极正殿神官,为天帝调令,乃是常事,尔等不信我所言,难不成是存了藐视太极正殿的心思?” 无患帝君面色一变,厉声喝道:“不过小小上神胆敢编排大帝帝君,依上界律法,当被押送诛仙……” 话音未落,无患帝君只觉眼前白光闪烁。 再回神,足尖一寸远的地方,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气斩出一道沟壑,整个紫宸殿皆是被一剑斩开。 先前不晓得何时消失的游奕灵官又不晓得何时再度出现,身前立着一身白甲手执干胜宛如煞神的白帝。 干胜剑花漂亮干脆,被白帝收入剑鞘,轻飘飘的嗓音飘落于诸位天神耳中——“天帝有令,放行。” 那三桑大帝眸中阴沉,望着那居高临下的白帝半晌,冷哼一声,终是将四部战将放行。 待眼前四部战将身影消失在眼前,紫宸殿上空陡然一阵炸响,紫雷轰鸣而下,直直砸在无患帝君与三桑大帝等人身上。 诸犍帝君的身影于雷光中隐隐若现,随即便是白泽帝君淡漠的嗓音飘落——“藐视上界五方大帝,依上界律法,当受天雷四十九道。” 第64章 太后大寿与红鸾庙宇 正值永安二十六年年末,碰巧撞上太后大寿,皇帝大摆宴席,自民间招来诸多能人异士,就连那前朝护国寺中的方丈皆请进了宫。 整个宫宴之间,江湖骗子、道士、和尚和江湖侠客等混杂在一块儿,鱼龙混杂。 弦锦隐去身形,一路自宫门走至前殿,已闻见好些大臣皇室子弟的低声抱怨了。 这般如此,倒是合了弦锦的心思。 昨个儿她连夜进了皇宫,方欲进皇帝的寝殿,不成想,寝殿外头竟罩着一层结界,遮遮掩掩的,定是有鬼。 弦锦在外头驻足许久,终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决定另寻法子,便一直候到了今日。 远远走来几拨佩了双板斧、短刃的江湖侠客,临近了被宫中侍卫拦下,交了身上利器毒药等物什后,被放了进去。 第88章 弦锦在前殿的假山后头,幻化成了一副江湖侠士的模样,前脚方一迈出去,就撞见了城中供奉红鸾神官庙宇的信徒。 她瞧得清楚,为首的那位是只鸾鸟化形,周身笼罩稀薄的瑞气,瞧那般模样,应当已是在红鸾神官座下,某了个寻常的神职。 怪了,怎未曾在上界听闻过红鸾神官的庙宇里有过鸾鸟? 穷桑城四周,也并未有鸾鸟于红鸾神官手下任职,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儿? 弦锦心下生疑,可今个儿首要的,便是查查皇帝的虚实,待到此事过了,再去探一探也不迟。 当下,弦锦低着头拢了拢衣袍,灰色衣袍,倒也不惹眼,守殿的侍卫只瞧了她两眼便放其而行。 前殿偶有几位朝中官职低下的朝臣落座其中,可纵使品阶低下,这些个朝臣于前殿落座的位置也在最前头。 位置越往后,就越瞧不见前头发生了甚么,自然也见不着皇帝。 这可不行,搜魂一术虽能远程施术。 但总要亲眼见着皇帝,才能确保今个儿见到的这个,是真的皇帝,不然,将假的半生看得里外通透也无济于事。 弦锦盯着前头坐着的几位朝臣,正想着要不要打晕一个,自个顶替其位置时,余光瞥见方才见着的鸾鸟携着另外三人自个儿走来。 四人幅度微小的冲自个行礼,“见过青阳帝君,小神乃玄帝座下申金部主将。” 话音刚落,那立在最左侧的女人开口道:“小神乃玄帝座下卯木部主将。” “玄帝陛下有令,不论皇帝是否是云阳氏,我等此番,首要便是先依青阳帝君的法子来,而后再是盯紧皇帝。” 许是在战部中待得久了,前来行礼的几人话皆是短的很。 不过是寥寥数句,弦锦便已是晓得眼前的几人到底是个甚么身份。 玄帝座下,申金部、卯木部、亥水部、未土部主将。 到底还是玄又有心了,弦锦嘴角不自觉的溢出笑来。 “她倒是上心,我此番还真有个法子正愁怎么施行,尔等来的正巧,今个年宴,我要上前头去,尔等可有法子?” 申金部主将冲她拱手,“我等坐于里殿,此番还需委屈帝君须得化作我等中人一同前往。” “无妨。” 弦锦起身便跟着几人一道前去,路过一处假山时藏于其中,挥手便化作红鸾庙宇信徒的模样。 里殿的视野竟比外头还要开阔,前殿的宴席还未开始,里殿的舞女已舞完了两曲。 皇帝跟前的太监现下,正宣前殿的江湖中人进来表演。 弦锦坐于其中,支着脑袋,瞧着面前的糕点,色泽鲜艳,却华而不实,便舍了尝一尝的心思,搁下木筷饶有兴致地自皇帝身边的太监侍卫查起。 宴席过半,皇帝忽地在太监准备宣戏班子进殿时,抬手制止。 那皇帝轻咳一声,道:“朕近日,听闻燕京的红鸾庙宇于姻缘,是有求必应,正巧,今个儿就上来给朕瞧瞧,瞧瞧朕这一把年纪了,是否还会有段姻缘。” 话音刚落,宴席间顿时一片哗然,下首的朝臣皆在猜测当今圣上是否又要开始选秀。 霎时间,各家朝臣家中的姑娘皆是惴惴不安。 唯有红鸾庙宇一方的人立在远处,仍旧垂着头行礼。 弦锦微眯双目,心下暗骂一声,抬手拍拍卯木部主将的肩,横跨一步同他换了位置到了最前方。 她方欲张口时,那皇帝忽地摆了摆手,随意一指,正巧就指向弦锦,“就她罢。” 闻言,弦锦眸光一闪。 今夜一事太过顺利,叫她难免起了疑心,微微抬头看去,正撞上皇帝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见此,弦锦刹那恍然。 她算是晓得了,甚么为太后过寿,分明就是晓得了她们这些个上界的天神正落在凡查探查此事而故意设下的局! 但弦锦转念一想,如此倒也甚好。 她心下对这皇帝的身份更确定了几分,设局就设局罢。 谁入谁的局还不一定,横竖都是一把刀,就伸个头出去,做一回莽夫罢。 念及至此,弦锦抬头不疾不徐地道:“庙里看姻缘讲究的是个面相手相,不知草民可否上前为陛下瞧瞧?” “大胆!竟胆敢窥视天颜!” 话音刚落,那立在皇帝跟前的大太监抢先开了口,挥手就要将弦锦拿下。 御前侍卫登时自四周而出,行至半途时却被皇帝抬手制止,“无妨,我大楚近些年来的新起之秀现下皆在处,她不过是个瞧姻缘的,能翻起甚么浪?” 闻言,弦锦暗自咬牙。 翻不起浪? 今夜寻找机会就将你这皇宫搅得天翻地覆。 弦锦面色如常地越过层层侍卫,走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那皇帝亦是面色如常,可亥水部主将瞧着,总觉得他面上阴沉沉一片,似是笼罩着一层死气。 瞧着眼前摊开的掌心,弦锦微不可察地闭了闭眼。 她哪儿晓得如何瞧姻缘,她亦是个参了三十多万年才参破自个儿姻缘的木头。 姻缘一事儿,姑且只有司命星君、月老同万万年前新生的红鸾神官才能瞧得透。 方才说的面相手相,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 现下真瞧起来,亦是装个样子,不到半盏茶功夫,弦锦便开了口,“依草民所见,陛下明年年初,便有一段令人艳羡的姻缘。” 第89章 第65章 地牢与当诛 此番说辞,自是糊弄皇帝的说辞,弦锦真正想说的,是不日便是你神陨的日子。 那亥水部主将瞧得分明,那皇帝自弦锦话音刚落,便变了脸色,眉头紧皱,面色阴沉。 只见皇帝大喝一声:“放肆!大楚的百姓尚且还有吃不饱穿不暖的,朕怎能耽搁于儿女情长,你这妖女竟胆敢妄图以妖言妖术惑朕!还不快给朕将其拿下!” 闻言,弦锦垂头,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她自晓得这是个局时就明了,今个不论她说甚么,皇帝,或是说这云阳氏总会找个由头治她的罪。 如此这般,却倒也顺了弦锦的意。 做局么,不心狠一些,怎能做赢者。 那申金部主将一见四周侍卫抬脚上前时,抬手便欲施术。 却在听得弦锦的传音后垂下了手,不着痕迹地扯住身身的另外三部主将跪在地上装作一副惧怕的模样。 他们此时是个凡人,在此时,合该装出一副凡人惧怕的模样, 弦锦被那层层侍卫压下去时,还不忘扫了眼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四部主将,顿感欣慰。 她方才传音与申金部主将,命几人继续伪装成凡人的模样。 明个儿,便在民间散布除四皇子外各位皇子的言论,待到玄又下界找来时,再幻化为四皇子军,助他逼宫。 逼宫既然是一定要做的,可在此之前,还需趁着逼宫的势头,再将这老不死的神魂打散一道。 . 宫宴一过,燕京便出了件大事儿,城中香火不断的红鸾庙宇于宫宴之上,触了当今圣上的霉头。 说是甚么有妖女混进了信徒中,于宫宴上蛊惑皇上,幸而皇上神武,识破了妖女的蛊惑。 可又过了两日,不晓得又自哪儿冒出传言,说是那庙宇妖女为庙宇中最为虔诚的信徒,此番不过是当众说出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心觉落了面子,便将那信徒打入了大牢,不日问斩。 一时之间,整个燕京都裹在传言的风雨中。 自年末年宴至永安二十七年十五,弦锦自个儿都数不清自个儿究竟在牢里关了多长时日,只晓得这老不死的定是叫狱卒下了死手。 她即使将自个儿半片影子分了出去,施了幻术在其上代替被枷锁铐住的“弦锦”。 可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无所事事的过了这样长的时日,每每瞧见被铁链束缚的“弦锦”身上的伤痕遍布,狼狈的模样总会觉得窝火。 多瞧上个两眼,弦锦便恨不得去修个鞭法,日后将那老不死抽得死去活来。 但闻吱吖一声响,外头的狱卒拉开牢狱的门后,便倒地不起,双目紧闭,昏死过去。 一道明黄身影显现在眼前,弦锦施施然落座于狱卒的桌案前,瞧着云阳帝君对她的影子翻手施下幻术。 又见那云阳帝君轻蔑道:“青阳氏的小儿,这么些年过去了,本事还是翻不起多大的浪。” “吾本事虽没见长,可瞧着你这妖物本事却是跌了不少,竟连幻术都瞧不出来了。” 弦锦轻笑一声,在桌案前坐得端正,缓缓发问:“莫不是你的双目也被那场火一并烧了去?” 闻言,云阳帝君大惊,急忙转身,这才瞧见了安安稳稳的弦锦,面上不怒反笑。 “不过就是双眼睛罢了,丢了还能找回来,可你那些个父辈,你如何找得回来?” 但听此言,弦锦微微眯眼。 眼见她并未有开口的意思,那云阳帝君又道,“我倒是忘了,那只白虎比之你,还要惨上些。” “这样多年过去了,到底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说,她是不是比你更惨些?” “吾怎会晓得呢?应当是你这被天神围剿,只剩一成修为的妖物晓得罢。” 弦锦依旧是笑着的模样,仿若并未被他的言语激起半分。 可她面色虽是如常,手边却显现了飞景的剑影。 下瞬,凌厉的剑气倾泻而出。 飞景气势如虹,宛如银白疾电,朝那云阳帝君疾驰而去。 周身空气扭曲,青蓝神火幻化的锁链早已在不晓得何时就已锁住了云阳帝君的四肢。 飞景将至前,神火就已蔓延其上,炙热的锁链转瞬间就将那云阳帝君下半张脸一并捆住,吐不出半点儿声音。 “大胆妖物,竟敢行刺帝君,当诛!” 乍然一声厉喝响彻耳畔,弦锦的身前忽地显现出四部主将的身影。 见状,弦锦扬了扬手,那直冲云阳帝君面门而去的飞景便在半道拐了个弯,化成了四道剑影钉死其四肢的骨头。 大楚皇帝早在十多年前,便被云阳帝君夺了身体。 既是魂魄离体,如今时日长了,应当早被鬼差勾去地府,做了黄泉边阳寿未尽又投不得胎的野鬼。 即便如今,弦锦将这云阳帝君的神魂打出体外,原先的那个爱民爱才的大楚皇帝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如此瞧来,倒不如物尽其用一番。 “此前,你还剩三魂时,勉强可当做邪魔,如今只剩二魂,顶了天,也不过是个妖物邪祟,你当真还以为你是个堕落为邪魔的天神?!” 弦锦缓步走至四部主将身前,突然发了狠,袖袍一扬,飞景便自云阳帝君的四肢中拔出,又狠厉地刺向其腹部。 “现下,还请你这妖物猜上一猜,谁才是翻不起浪的阶下囚?” 第90章 可如今,此时正用凡人皇帝身体,同这具身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云阳帝君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见状,弦锦驻足,居高临下地俯瞰了半晌,这才散去锁链收回飞景,转身时,她瞥了眼瞧得津津有味的申金部主将一眼,转瞬便消失在地牢之中。 她的身影方一消失,申金部主将便同卯木部主将对视一眼。 那卯木部主将将将掐完诀,重铸了个假弦锦拷在锁链上后,白眼还未翻起,申金部主将忽地一笑。 后于未土部主将震惊的目光下,化作狱卒的模样慌慌张张的跑出去,一面跑一面高声喊:“陛下遇刺了!护驾!护驾!” 周遭蹲守的暗卫侍从登时自暗里窜出,直直地冲进大牢。 霎时间,整个大牢乱作一团。 四部主将见状,趁乱隐了身形,换了副面容前去红鸾庙宇。 未土部主将裹在清风里,好奇地打量着申金部主将。 这位主将平素里,可是个死人脸,未土部主将从未见他面上有这般丰富的神情,做起戏来,也是信手拈来。 环顾一圈,却见卯木、亥水部主将面色如常,似是早就习惯了此事。 卯木部主将轻叹一气,道:“我等追随玄帝陛下时日最长,你别瞧他这副样子,玄帝陛下那表面功夫,他习的最通透。” 第66章 再度下界与终于相见 常羊山自刑天上君一事,便被削去了整个山顶。 如今的常羊山似是一座平顶山,远远望去,风景秀丽如画。 若不是整个常羊山都有神将严密坚守,只怕是万万年前,常羊山就已成了仙家天神寻欢作乐的一大去处。 少卿方一抬手去瞧玄又几人何时抵达时,下瞬便被两道虹光砸的结结实实。 偏生其中一道虹光落地后,还踩在她身上怒气冲冲的道:“少卿呢!人呢!” 倒是另一道虹光眼尖,发现了被她垫在脚下的少卿。 扶柏心虚地笑笑,拽着她的手,将她自玄又脚下解救出来,“你不妨瞧瞧脚下。” 谁知玄又匆匆一瞥,连忙将龇牙咧嘴的少卿扶起来后,就拽着她往山上伫立的盾和斧走去。 可怜兮兮的青帝陛下直到如今,都未曾了解此番到底是发生了甚么,晕晕乎乎地被玄又硬生生拽走。 跟在后头的六识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快步上前趴在她耳边道:“凡世的那个皇帝是云阳氏,玄又方才命了四部战将下界,好似是以弦锦为命。” 经她这样一说,少卿算是明白了,原是不放心。 她青帝的记性可是好得很,是上界天神中,顶顶好的那一个,到如今还记得在北俱芦洲行军时,玄又回答她的那句“我还需忧心她?”。 如此一想,青帝登时觉得自个儿参透了甚么不得了的大事。 身后人跳脱的心思,围着干戚转圈的玄帝一概不知。 玄帝只晓得自个儿现在恼火的很,怎的这几日的事儿都堆在了一块儿,桩桩件件都化作绊脚石来绊住她。 玄又抬眼就望见面上喜气洋洋的少卿,不免火大,“杵在哪儿作甚?死小子可说了,筑道结界我便可下界,还不快来帮忙!” 少卿知她心急如焚,不同她计较,只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当下便一手拔出属镂,一手掐诀开始筑阵。 而扶柏与六识,却是早已寻好卦位着手布阵。 因玄又催促的急,阵法布置的极快。 阵法几乎是将将筑成,玄又下刻便窜了出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直至行至南天门时,玄又这才发觉扶柏同六识一直跟在自个儿身后。 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扶柏开口解释道:“不必忧心,我托了白帝前去常羊山镇守,六识托了明栖镇守,紫宸殿亦是抽了六部战将下界,此番下界你且放宽了心。” 闻言,玄又狐疑地盯着她,“你?白帝?” “莫要多想,我不过是知你忧心弦锦,这才去托她镇守常羊山。” 扶柏欲盖弥彰地摆手,而后更加欲盖弥彰地将她一脚踹了下去,目不斜视装作自个儿未曾瞧见玄又被戳破心思后,红透的耳尖和慌乱的眼神。 不承想,下刻便被玄又扯住长衫下摆,被她一道带了下去。 这个睚眦必报的! 亏她先前还在紫宸殿为她的几个主将出头。 扶柏咬牙,不甘示弱,伸手卷住玄又的发带,在腕骨上绕了三圈。 玄又疼的倒抽气,胡乱拽住她腰间束带,手上使力狠狠一拉。 足尖踏风的六识瞧着纠缠不休的两位老友,心下感叹都是这么大把年纪的天神了,怎还是如孩童般幼稚。 一行三人抵达燕京时,已是永安年二十七年十九。 这回,扶柏倒是彻底清楚玄又为何这般着急了,上界不过半日有余,下界竟过了这么些天。 如此看来,玄帝心急倒是情有可原。 大度的勾陈大帝决定还是不同玄帝计较了。 燕京城中,下至朝中重臣,上至当今圣上,几乎都裹在泥潭里,远在边关的四皇子也未能幸免。 这传言好的也有坏的也有,不过近几日还有件大事儿。 乃是当今圣上重病,张贴皇榜求医。 燕京城此时,已快到宵禁,皇榜前却依旧挤满了人群。 六识挤进围在皇榜前的百姓,耳边各种声音皆有。 第91章 她耐着性子,瞧完贴在榜上灿金色的皇榜,却发觉这皇帝甚么也没说,废话一大堆,末了才说了求医。 至于为甚么求医,也不知。 不承想,候在外头的二人见六识进去脑袋都冒不出来,心下着急,便也跟着挤进去。 玄又倒是没瞧见皇榜,却是一眼望见那张贴在皇榜边上的画像,心下一惊,头也不回地就朝大牢而去,急促和焦躁倒是叫她忘了青阳帝君的本事。 扶柏眼见她脚步匆忙,貌似连自个儿是个天神都忘了,不仅疑惑,顺着她方才的目光望去,登时带着六识也跟着前去。 玄又慌不择路,竟要在街上施法,不等她她抬手便被斜里窜出的飞景勾住衣领。 剑隐了身,连带着被勾住的玄又也隐了身,一路被带至红鸾庙宇。 跟在后头的扶柏与六识皆是一脸不知所措,旋即反应过来后,也跟着一道前去。 躺在红鸾庙宇后院梅树下、由亥水部主将布置的躺椅上观赏月光的弦锦远远瞧见天际边的飞景带人回来后,这才坐直了身子。 她不紧不慢的斟了两盏茶,而后又望见飞景后头跟着的两人,叹着气,又斟了两盏,化出两把竹椅。 弦锦侧目望着脚踩实地玄又,递了盏温茶给她,“这样着急作甚?” 见她安安稳稳,连片衣角都未沾上半点尘土的模样,玄又心下松了一气。 她抿了抿嘴,背过身去给弦锦瞧自个儿被飞景勾出一个洞的外衫,默了片刻才道,“衣裳破了。” 弦锦明知故问,“衣裳破了寻我作甚,我又不会女红,再者,施个术就成的事儿,为何要这样麻烦?” “我就是……” 玄又突然转身,拔高声音,后又忽然降下来,“我就是想叫你瞧瞧你这飞景做的好事儿。” 但听此言,将将坐下的扶柏心里门儿清,怕是飞景做的好事儿是假,想叫弦锦瞧瞧是真罢。 念及至此,勾陈大帝对她心中所想冷哼一声,莫要以为她瞧不出来。 这红鸾星动,如今真真是红鸾星动了。 倒是六识捧着手中茶盏,笑吟吟地望着梅树下的二人,掌心流光闪烁,红线若隐若现。 第67章 告状 “拜见陛下、勾陈陛下,青阳陛下。” 院门忽地显现黑甲将士的身影,四部主将站在门口行礼。 卯木部主将向弦锦道:“依青阳陛下的吩咐,如今的燕京,城中百姓皆知皇帝是个贪图美色,且荒废政务的皇帝。” 闻言,旁听的六识一愣。 她这才想起先前在张贴皇榜处,隐约闻见有不少百姓私语。 言那皇帝,是贪图牢中妖女的美色,前几日去牢中时想要强迫妖女,却中了妖女的妖术才昏迷不醒需在民间求医。 六识霎时又联想到皇榜边上,还贴着弦锦的画像,顿时清楚了来龙去脉。 便于弦锦同黑甲将士吩咐时,偷偷拽住扶柏,附在她耳边同她讲自个儿的推测。 耳听六识越讲越透彻,扶柏的面色亦是变得奇怪起来,一会儿偷瞄玄又一会儿偷瞄弦锦。 六识忧心忡忡地问:“你同我说说,玄又若是晓得这事儿,又该如何?” “还能如何?依她那性子,定是要搅个天翻地覆。” 六识同玄又相识时日不比扶柏、友一凝和少卿同她,当即摇头,“她性子也不是如此罢。” 扶柏撇了撇嘴,冷哼一声,“你是不晓得,她此前那性子,浑身都是反骨,夫子一日三顿打都扭不过来。” 闻言,六识啊了一声,疑惑拧眉,半晌道:“那她如今,这是被弦锦管束住了?性子变好了?” 此言一出,扶柏煞有其事地想了许久,认同地点头,笑道:“我观浩荡上界,也就只有弦锦能管住她那臭脾气,也不晓得日后,她是长住昆仑墟,还是穷桑?” 眼见低声交谈的二人面上神情,是愈发怪异。 可给玄又吓坏了,以为扶柏是受了浊气的影响,当即唤出鸣鸿提着刀就冲还在私语的二人走来。 见状,扶柏大骇,以为玄又是听着了,连忙制止住还在推测她二人日后住何处的六识。 又领着她回到石凳上坐好,捻起落在地上的梅花,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同六识饮茶赏梅。 见此,玄又心下更疑惑了,她瞧着那枝丫上剩不了几朵梅花的梅树,只觉扶柏是被浊气侵蚀的严重。 如此一想,她脚下步伐加快,几步就走至扶柏面前,伸手就捏住了她的手腕,想要输送神力为她探查身体时,却被六识制止住。 手比脑子快的六识慌乱的扯了一句,“那不是你的部下么,怎听弦锦的命令?” “是我命他们在下界以弦锦为命的。” 六识语无伦次地道:“那…那张贴在弦锦、不、被张贴在榜上的画像你瞧见了么?” 闻言,玄又疑惑地盯着她,“我耳目清明,若不是瞧见了,我又怎会着急去找她?” 六识身为一个月老,同扶柏论其那般事儿,是再正常不过了,可现下竟是生出了几分紧张。 她虽说不上自个是为何紧张,但就是支支吾吾的,身旁的扶柏也是支支吾吾的,手中的梅花也被她攥得不成样子。 玄又长叹一气,双手摊开道,“我知你们在瞒甚么,我又不是痴傻孩童。” 第92章 “是么?” 弦锦的声音忽地自她身后响起,“那还请玄帝好好同我说说,为何要命你的部下听我的令?” 玄又拄着鸣鸿漫不经心道,“青阳帝君于下界一人面对那邪魔,实属上界仙家天神的榜样。” “而我等身为大帝帝君,自是不得偏安于一隅,故而,特此调来四部战将为青阳帝君所用。” 但听此言,弦锦屈起手指就往她脑门上一敲,没好气道:“好好说话。” 玄又捂着脑门泪眼汪汪的嘟囔,“我这不是担心你么,那老不死的诡计多的很,怕你应付不来,这才自极地遣了四部战将下界供你使。” “谁晓得青阳帝君在局中做局,反过来算计那老不死的,我看我这忧心是白瞎了。” 闻言,弦锦唔了一声,似是心情大好,将她搁在手边剩下的半盏茶温了温递给她,嘴角边笑意颇深,“你忧心的不错,我差点儿就进了局。” 说罢,她支着脑袋又道:“此番还是多亏了你的部下,我才能脱困。” 但听此言,玄又眨巴两下眼睛,伸出手来,“这衣裳得赔。” 弦锦点头认同她的话,煞有其事地道,“那你想如何赔?” 玄又认真地想了想,压下心中想说你把自个赔给我的想法,斟酌两下开口,“我所要的,也不多,就赔我一根有你神魂的羽毛便可。” 殊不知,玄又想要有神魂的羽毛的想法,弦锦早便就有了。 前些时候,她还觉得不过就几根羽毛,应当是不大能晓得玄又会遇着甚么险境,也不大妥帖,故而也早便准备好了,正愁没个时机送出去。 如今玄又这样一说,也遂了弦锦的意,当即就自剑中世界取了那根羽毛出来递过去。 这般顺其自然状似早已习惯了似的动作,这给旁边安静喝茶的扶柏看得愣住,她不禁捣了捣六识,低声问,“这年头,神魂都这般不值钱么?” 六识给她添上茶,似是见惯了,“你有所不知,少卿前些时候,还同我言玄又连命魂都送出去了。” 闻言,扶柏大惊,“她命魂也这么不值钱?!” 勾陈大帝的声音过大了些,叫玄帝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就恼火起来,气急败坏地道:“你才不值钱!别以为我不晓得你都快把整个人都拴在白帝身上!” “瞎说甚么!我同她分明是礼尚往来!” 玄又用鼻子出气,“是是是,瞧瞧勾陈大帝这失而复得之后的礼尚往来多可贵,往日也未见着勾陈大帝对我等这样礼尚往来。” 说罢,也不等扶柏开口。 玄又转而捏住弦锦的袖袍一角,委屈巴巴地道,“弦锦,你有所不知,她先前在南天门时踹我,踹完我之后还扯我发带。” 瞧着她这副小孩告状的样子,弦锦只觉好笑。 但又瞧着她那委屈告状的模样,弦锦也只好装作严肃的看向扶柏。 “不承想,勾陈大帝昔年下界渡劫时,那个你收养的小乞丐竟是白帝,怎的当年不主动,如今年纪大了,倒开始主动了?” 见她旧事重提,扶柏脑袋就一阵疼,慌忙摆手打断她的回忆。 “是我的不是,我知你二人送命魂神魂,是在乎对方,此番是我多言了,是我把整个人拴在予怀身上。” 说罢,似是逃避似的,她也不顾玄又四处乱瞥的眼睛和弦锦突然变红的双颊,连忙逃窜了出去,直奔申金部主将给她安置的屋子。 半道上却又忽地折回去,拽走方欲起身离去的六识。 她今个儿,就是把老底都掀了,也要扳回一城。 扶柏真真是气得牙痒。 第68章 莲花仙与皇子妃 是夜,厚重的云仍旧压在燕京城上空,黑压压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玄又正琢磨着隐在她腕骨间的凤凰羽毛,乍然听得未土部主将前来禀报,言外头正有位仙家来求姻缘时,有一瞬恍然。 方欲反问他说自个儿瞧起来是个会看姻缘的么时,便被弦锦敲了敲脑袋。 玄又这才想起来自个儿四个部下此时,皆是个红鸾庙宇中会看姻缘的。 她一面由未土部主将领着前去,一面嘀咕自个儿这些个部下真真是个个都神通广大,如今,竟也能为凡人仙家瞧姻缘了。 于蒲团上落座后,玄又望着面前的女子素袍一身,发间裹了根木簪,心中正猜测这是哪家小辈胆子这般大,竟敢在这风口浪尖上下界渡劫。 却见那女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中蓄了泪水,嗓音凄厉:“还请二位上神救救四帝子罢!” 闻言,玄又眉头紧锁,心道她如今瞧起来当真就如那般平易近人的上神一样么,怎一个二个见着她唤的都是上神。 她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面上却如常,“你是哪家小辈?” 莲花仙捏着帕子拭泪,“小仙乃洛水神女坐下的莲花仙,昔年经四帝子点化才修得人形,此番听闻殿下下界渡劫,这才偷看了司命星君的命簿,特来报恩。” “可自这凡世的太子暴毙后,殿下就如同变了个人,日日都在想着应当如何谋反,隔日便自边关传信于小仙,问小仙诸多朝堂之上的事儿。” “小仙不得明着劝,便一边告知殿下燕京的事儿,一边在回信里暗中劝阻,但小仙劝了又劝,却还是没能断绝殿下的心思。” 第93章 莲花仙面上焦灼,口中话亦是急促吐出。 ”可皇帝是想推九皇子继位,且早知殿下的心思,如今燕京城外驻守的军队,就是等着殿下带兵回来谋反而铺设的。” 莲花仙哭得凄惨,“皇帝这是想要殿下的命呐!此番还请二位上神救救四帝子罢!” 她这一番话砸来,玄又同弦锦皱着眉,听了好半晌才听清来龙去脉。 这莲花仙真真是胆大包天,又是偷看命簿,又是私自下界,这若是被诸犍捉住了,诛仙台估摸着又要劈上百道天雷。 可又瞧着她哭的梨花带雨,一心为四帝子的模样,玄又终是叹了口气。 方欲说甚么时,便被坐在身侧的弦锦打断,“咦,这莲花仙,应当就是那被软禁在皇子府的四皇子妃不成?” “回上神,小仙如今,正是四帝子于凡世的皇子妃。” 四皇子妃? 这莲花仙就是那小子用来黑鹰传信的接头人? 玄又登时陷入沉思,怪不得四皇子直到如今才对谋反付出行动,原是有这个莲花仙在个中劝阻。 但闻耳边许久都未传来玄又的声音,弦锦侧目敲她一眼,顿时晓得她心中所想,藏于桌案下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示意她回神。 猛地回神的玄又压下眼中慌乱,“四皇子妃?你这莲花仙真真是有意思。” 眼见那莲花仙又要开口喊她上神,玄又连忙抬手止住她到嘴边的话。 然,她自个儿方一张嘴,就被外头的声音打断。 “陛下、青阳陛下,司命星君传信。” 未土部主将自外头进来,将水纹信纸呈给玄又。 信纸将将铺开,以秋枫的声音就自其中传出:“不得了了!这四帝子留了守城军后,就已自边关发兵,现下已过榆林塞,不出半月便能抵达燕京!” 但听此言,玄又面色一沉。 如今这般状况,反是定要反的。 凡世有句俗谚,说甚么乱世造就英主。 现下不反,便只有死路一条,如此瞧来,倒不如放手一搏。 适才,莲花仙不是说城外的部署是为了捉拿四皇子的么,那不如就将计就计。 凡世还有个词,叫作“清君侧”。 如今城中舆论皆在指向皇帝昏庸无道、多位皇子沉溺于欢乐之中,万万百姓日益惶恐,倒是个好时机,不如,现下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来反。 此前的大楚需要的是仁政,此刻,乃至往后十余年,更需要苛政。 念及至此,玄又同弦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相同的想法。 玄又挥手招来一股清风,托着莲花仙起身,“你且放宽心,此事事关重大,吾等定不会坐视不理。” 莲花仙年纪小,未曾见过玄帝同青阳帝君的模样,却还是隐隐听过二位的名号。 听得玄又所言,当即就又要跪下去。 可她膝弯至一半时,却被一股力道挡住,便只好冲玄又和弦锦拱手道谢,“小仙在此,谢过二位陛下。” 目送这眼眶通红的莲花仙离去后,玄又这才起身招来门外守候的未土部主将。 “你这几日,且先去护好四皇子妃,另外再寻几个紫宸殿的战将,命他们去宫里护好四皇子母后。” 既然是要清君侧,那便是要做得滴水不漏。 如今,留在燕京,被软禁的四皇子妃、还有那宫中身为四皇子生母皇后,皆有可能成为四皇子逼宫时的软肋。 更何况,还有个若隐若现不晓得是否真的是情劫的情劫。 如此瞧来,那更是要看管好四皇子妃,不得叫人有可乘之机。 弦锦余光瞥见玄又正朝自个儿走来,遂扬手召来这几日皆在外散布舆论的申金部主将。 “明日寻个机遇,去传一传这皇帝已被妖物附身,诸位皇子皆被妖物控制,天下将乱。” 她沉思片刻,又道:“顺带再叫人传音于榆林塞至燕京一路的土地仙,命他们在各自掌管的土地上传一传,速度要快,更要令百姓信服。” 东方既白时,红鸾庙宇里外进进出出了不少紫宸殿的战将。 待到天光大亮,整个红鸾庙宇里已不剩多少人,连那被急急调遣下界的六部战将亦是不剩下几位。 为了不叫凡人瞧出异样,扶柏摸着下巴想了想,反手便将整座红鸾庙宇笼在一花世界中。 友一凝半个时辰前传音来,言逼宫的日子,随四皇子的军队何时抵达燕京而定。 第69章 兵临城下 可不过三日,民间就已有流言传出, 说是燕京四处,有几个临江的地处出现了妖物。 此事虽被朝中重臣压了下去,却还是自宫中流出了消息。 一时之间,大楚万万百姓皆是心中惶恐,生怕自个儿的住处、身边也出现了妖物。 听得这些个消息,玄又心知这是友一凝做的。 要论上界谁最能捉妖灭妖,当属青帝这些个对妖物邪祟有天然压制的天神为首。 但要论上界谁最能御妖,那便当属司命星君一类几近参透定数的天神为首。 这几日,就连六识这个月老也出了门去同友一凝鬼混。 往日快到宵禁还热热闹闹的燕京城如今天色将将一暗,城中人家皆是早早的闭门不出,甚至连家中孩童的声音也闻不见。 凡人敬鬼神惧怕鬼神一事玄又心里是清楚的,但从未想过凡人居然惧怕到这般田地。 第94章 瞧着百姓这般反应,玄又夜里同弦锦商量了一回,决定还是传音给以秋枫,催促着叫四帝子的动作再快些。 直至永安二十七年,二月初一。 城中惶恐度日的百姓已愈发相信皇帝早已被妖物控制的传言,就连日日上朝的朝中大臣中,亦是有不少开始相信带伤上朝的皇帝是被妖物所控。 钦天监的人言,皇帝苍白的面色与虚浮的脚步,皆是妖物所占据皇帝身子后因伤了元气的虚弱。 自此,大楚的永安帝已名存实亡。 永安二十七年,二月初六。 四皇子痛心大楚百姓生在水深火热之中,痛恨皇帝不作为。 遂以清君侧的名义自镇北关行军,一路上为黎明百姓解忧解难。 加之四皇子常年镇守边关,早早便享有边关百姓的民心,如今更是民心所向。 甚至各地起义军皆是千里迢迢的拜入了四皇子军中,一道朝燕京进发。 鹰旗猎猎作响,四皇子军一路势如破竹。 到烟地时,当地守城官兵,早早便大开城门迎接四皇子军入城。 烟地百姓见着休整的将士,便想着宰杀家中猪羊来款待劳累的将士,不想却被将士制止,反而助百姓家种植庄稼。 经此一事,四皇子军军纪严明,四皇子爱民心切令整个大楚所知,燕京城中竟有多数百姓在家中,挂起代表四皇子军的鹰旗。 四皇子的势如破竹令整个朝堂不安,加急战报一封封传回燕京,递至朝堂之上,道道对策紧跟着布下,却依旧不能阻挡四皇子的脚步, 见状,不少朝臣已暗中站队四皇子。 皇帝的处境愈发艰难。 后来又发生了一桩事儿,这才叫四皇子在这场政变里,立于不败之地。 那便是四皇子行军后的城池,再无妖物侵袭。 此事也有百姓质疑,而这一点儿质疑也被皇帝利用,自宫中传出谣言为四皇子利用妖物想要谋反。 当夜,弦锦将玄又自榻上捞起来,连夜去了司马台,一场大火烧了城中供奉的千年老树。 翌日,便有白胡子飘飘的道士同得道高僧立于焦黑的树木边,惊叹皇帝的所作所为已是触犯了天怒。 当然,道士和僧人是友一凝与六识幻化而成的。 但道士与僧人的言论清晨说出口,午后,便有钦天监的人前去一探究竟,竟也说出了同道士僧人一模一样的话来。 不过一日,这谣言又变了风向。 这回,是彻底树立了四皇子在起义军中的形象,往后的行军中,不断有各地的起义军加入。 永安二十七年,二月十四。 四皇子军宛如一把利剑,以迅疾之势兵临燕京城下,城外镇守的政府军饱受流言已久,不战而败,投靠了四皇子军。 霎时间,整个燕京都围在了四皇子的鹰旗中,似是大局已定。 罩在一花世界的红鸾庙宇看起来信徒众多,实则里头空无一人。 四部主将与紫宸殿调遣下界的战将,早在四皇子兵临城下前,领了弦锦和玄又的令,化作起义军拜入四皇子军。 大楚燕京,这座屹立不倒饱经风霜的城墙上,站着帝王,及最后留在身边的忠臣和太监。 城下,四皇子军林立,红底黑鹰的旗帜于风中猎猎作响,曾经的父子遥遥相望。 友一凝坐于战马上,将手中剑递给四皇子。 “上去,杀了他。” 燕京城城门早已大开,四皇子凝视着城墙上的父亲。 听百姓言多了他就是个妖物的话语,四皇子似乎也认定他就是个妖物。 又或许,在敬重的太子兄长被皇帝派人暗算之后,在四皇子心中,皇帝就已经是个妖物了。 可楚长安总是忆起那个会豪迈的笑着、拍着他的肩,说自己不愧是他楚家儿郎的父亲,那个时不时就会唤他长安、承德的父亲。 司命星君执掌仙家神族下界历劫的命簿,见多了生死离别、反目成仇、国仇家恨。 如今,自是一眼便瞧出四皇子的纠结。 她眯了眯眼,面上漠然,“杀他,是你自个儿选的,亦是你大楚的百姓推给你的选择,自你走上这条路开始,你就已经选好了。” “既然已经选好,便早该想到你同他会有今日,反悔,是万万不能的。” 闻言,楚长安静默良久,终是接过了长剑。 他领着一队亲卫上了城墙,可见沿路,竟无任何守城将士阻拦,心下不免为曾经勤政爱民的父亲感到悲哀。 友一凝晓得,这是四帝子的苍生劫,不过是残忍了些。 可如今,既然苍生劫已显现了,那么那情劫、生死劫应当也就不远了。 但依目前的这个状况来瞧,大抵会同时发生。 果不其然,在友一凝瞧见城墙上,被反剪双手的女子同当今皇后立在一处时,心下登时明了。 此事,玄又同弦锦自是晓得的。 既然这历劫命簿中的苍生劫已经应验,那么接下来的两个劫数也会应验。 自那晚,莲花仙进庙宇求她二人时,她们便晓得了一切。 这四皇子会听从莲花仙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谋反,那便代表四皇子心中要么是有她的,要么是喜爱她的。 第70章 父亲 玄又隐去身形坐在庙宇的屋檐上,拖着下巴去看城墙上的莲花仙,不由得想起几个时辰前莲花仙回答她的话—— 第95章 即是殿下的劫,那就是我的劫,殿下对我恩重,小仙是应当为殿下渡劫的。 念及至此,玄又长叹一息,“到底说她甚么好呢,若是死堕落为邪魔的天神手里,轻则修为全废,重则神陨。” 闻言,待在她身旁的弦锦道,“这是她的选择,既然选了,就要承担后果。” 玄又想要仰头去看她,却被刺目的日光遮住视线,到底还是摊了摊手,“你说的在理。” 弦锦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若是她命大,日后回上界还是照拂照拂罢。” 城墙上的父子已拔剑相向,丞相遵从皇帝的令,将剑抵在皇后喉间。 而皇帝,已将手中剑抵在四皇子妃的脖颈间,目光狠厉,“逆子!还不放下剑来!” 莲花仙是个小仙,在上界怕是刚到仙娥的品阶。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做四皇子软肋。 那皇帝话音刚落,眸光一变,瞬息间,就已撞上横在脖颈前的剑刃上。 下刻,猩红的血登时喷溅而出,霎时染红了其身上的素袍。 莲花仙的动作太过迅疾,撞出去时抱了必死的决心,这般力道,几乎割断了她半个脖颈,死时连点声响都未发来。 庙宇之上的玄又遥遥望着她倒下去的身影,叹着气闭了闭眼。 这般如此,倒也不错,至少,省了些痛楚。 那四皇子妃撞了剑,身着血染的素袍重重摔落于城墙上后,皇后悲戚地望了眼皇帝。 而后,遥遥望向四皇子的目中掺了大片决绝,于皇帝同四皇子还未回神时,动作利落地也撞了上丞相的剑。 银白的剑刃染了血,喷溅在饱经风霜的城墙之上,带着最后的余温。 一国之母,从不会作于他人软肋。 不过寥寥半刻,于谋反一事上顺风顺水的四皇子就已失去两位至亲至爱之人。 那四皇子目眦欲裂,口中发出近乎悲鸣的声音,手中的剑几乎握不住,立在原地貌似丢了魂。 皇帝执剑劈向他时,这才慌忙格挡,可心有了杂念,此时心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三五招间,便被挑飞了长剑。 许是那莲花仙的气运极差,于下界是个凡人的壳子将将身死,神魂便已开始消散。 弦锦见状,连忙起手为她聚魂。 玄又自瞧见四皇子抬剑格挡时,便心道不好,连忙化作清风朝城墙而去。 剑尖抵在喉间,楚长安眸色悲哀,竟是存了死志。 因上界律法,而不得在凡人面前施法的玄又脚步匆忙地登上城墙。 一见着楚长安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翻手便自亲卫手中夺过长弓,弯弓搭箭一气呵成,一箭贯穿皇帝的肩胛骨。 玄又射箭时,在箭矢上施了法术,叫躲在皇帝壳子里的云阳氏躲闪不及,亦被伤及神魂。 玄又此番,真真是想敲开楚长安的脑壳,瞧瞧他如今到底在想甚么,怎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泄气。 “竖子!捡起你的剑!” 闻见玄又的厉喝,楚长安这才自恍惚中回神,劈手夺过皇帝手中剑,眸光狠厉,反手刺中皇帝的腹部。 可那皇帝竟不躲不闪,于利剑穿身而过时,眼中忽地闪过清光,隐隐能瞧见几分赞赏。 他说:“做得好,不愧是楚家儿郎。” 但听此言,楚长安不可置信地抬眼去看,竟瞧见了许多年未见的、熟悉的目光。 那是他的父亲,是那个深受大楚子民爱戴的永安帝。 凡人见不着皇帝身上突然汹涌的气运,可玄又、弦锦、友一凝、以秋枫等人却是瞧的得清清楚楚。 弦锦心下顿时明了,这竟是原先那个永安帝回来了,怪不得这些日子地府不曾上报过凡间异样。 原是永安帝自魂魄离体后,从未离开。 他看着云阳氏一步步算计自个儿的几个儿子,再到儿子一步步执棋反扑。 这么些年,若不是先前的功德、气运护在他身上,怕是早已魂飞魄散。 永安帝对腹部的疼痛浑然不觉,反而抬手拉近了自个儿的儿子,似是楚长安儿时记忆中的模样抱了他一次。 复拍了拍他的肩,股股瞧不见的煞气自永安帝身上腾起翻滚,他眉心一皱,猛地推开楚长安,借着丞相给的力,摇晃着身形靠在城墙边。 永安帝喉间含血,想要笑出声,却是止不住咳出声来,连带这大蓬大蓬的血水一道咳出来。 可最终,还是叫他如愿笑了出来。 永安帝目光心疼的看向楚长安,缓缓道:“辛苦了,承德。” 话音刚落,那永安帝似是回光返照一般,手腕一转,翻身站上城墙,衣袖一挥,面容严肃。 一如许多年前在朝堂之上,日日为民生忧心的模样。 “传朕旨意!朕,自知愧对天下苍生,故在此传位于四皇子!” 永安帝每落下一字,口中鲜血便涌出一次,短短几个字眼,血水数次糊住他的嗓子眼儿,却皆被他咽了下去。 大楚的永安帝最后一字落下时,城下一片先是静默一片,而后便如沸水一般哗然一片。 永安帝却紧盯面前的起义军,回首瞧了眼无数个日夜坐在皇宫穹顶俯瞰的燕京,看了眼多年在边关未见的儿子,抬脚便从城墙上坠落。 皇后有皇后的尊严,帝王也有帝王的尊严。 第96章 明黄色衣裳翻飞,永安帝为他的儿子、百姓、国家做了最后一件事。 那股股煞气自永安帝跳下城墙时,就已脱离他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朝远方而去,弦锦同玄又登时御风跟上。 耳畔忽地响起刺耳的嗡鸣,抬眼看去,大羿箭矢先快一步,流光闪过,就已拦住了云阳帝君的去路。 扶柏下界数日,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扩大一花世界。 时至今日,整个燕京,早已笼罩杂一花世界中,界中一切,只要扶柏想知,便无她不知的。 弑神的箭矢身上戾气翻滚,极爱邪魔周身的煞气,不过两息,那云阳帝君周身磅礴的煞气就已消失不见,状似个没牙的老虎。 第71章 凤凰 玄又此番并未想到这四帝子的劫数竟是这般如此,现下正是恼火的很。 听得云阳帝君这般言论,也不同他废话,反手就将墨阳剑甩出去,漆黑的流光宛如疾电,眨眼就将云阳帝君牢牢钉在深红的宫墙上。 “上回不过是借了共工上君的力,还真当你是此前在上界兴风作浪的云阳氏帝君么?!” 回应玄又的,是数不清由煞气、浊气所化的黑龙。 见此,玄又面上闪过不屑,周身赤红刀光上下翻飞,似是赤龙的怒吼闪,摧枯拉朽地就将数不清的黑龙打散了去。 弦锦冷哼一声,飞景出鞘,随心而动。 银白剑身宛若游龙,下刻,便钉住了云阳帝君另外一只臂膀。 耳畔劲风呼啸而过,紫电、青霜自城外疾电般飞来,势如破竹地穿过浊煞之气,将其双腿钉住,叫他动弹不得。 “掌六十四部战将的勾陈、参透定数的司命、万法无用的龙神、华阳钦定的月老……” 云阳帝君忽地呵呵笑起来,神情癫狂,“你们这两个小娃娃还真是看得起我!” 话音未落,大羿箭矢就已抵在其喉间。 扶柏不理会他,侧目望向玄又与弦锦。 “这等邪魔身上的煞气、戾气于我这箭矢乃是大补之物,此番,可否由我的箭矢炼化他?” 闻言,玄又同弦锦对视一眼,意下一致。 “你快些,日后将他神魂里落下的一片轮回镜碎片送去昆仑墟便可,”玄又说着,后又觉得不妥,又道:“送去穷桑城也成。” 听罢,扶柏瞧了两眼弦锦,抿唇笑了笑,也不做多言,翻手便在箭身处落下一道咒印。 大羿箭矢本就是大凶之物,曾斩落过天神,也斩落过堕落为邪魔的天神,之于云阳帝君之类,是最喜不过了。 此番得到首肯后,箭身便显现出红光,颜色竟比玄又的赤虎还要红上几分,瞧起来似是有几分欢呼雀跃。 那云阳帝君被大羿箭矢吞噬时,面庞扭曲,凄厉的喊声一声大过一声。 幸而不过是一息之间的事儿,倘若再喊得多些,便会被玄又的墨阳剑中的厉鬼啃食殆尽。 至此,大楚国中乱世落下帷幕。 . 三月初一,四皇子继位。 新皇力排众议,将国号立为他的字,承德。 瞧着四皇子一步一步的走向皇位,朝臣跪拜,万民敬仰。 玄又心下难免欣慰,习惯性地侧头去寻弦锦,却只瞧见了友一凝。 “弦锦呢?” 闻言,友一凝一阵无语,极想问问她脑子里,除了弦锦就没旁人了么。 她心下是这般想的,可面上却不是如此,伸手指了指天,“你抬头瞧瞧。” 玄又抬首望去,只见天幕赤红一片,似那火光烧上了云一般。 定眼望去,却见红羽一身,唯有尾尖一点青羽的凤凰自天边飞来。 恰在此时,四皇子于皇位上落座,那凤凰携祥云而来,于新皇额顶上空盘旋三圈,啼鸣三声,而后展翅飞走。 “此乃凤凰!” 钦天监的官员面色大喜,齐齐跪拜出声,“凤凰出,天下定!吾皇乃天定之人!” “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听此声落下,紧跟着便是朝臣的齐声呐喊,再之后便是将士、侍从、百姓的跪拜呐喊声连绵不绝。 唯有玄又气得牙痒。 凭甚么这小子能见着弦锦真身! 不过就是渡劫罢了,他凭甚么?! 玄帝真真是咬牙切齿,心中醋水翻滚滔天,险些就冲上前将她这便宜徒弟从皇位上拽下来自个儿坐上去。 见她这副笑着咬牙的模样,心知肚明的司命星君同月老咬牙憋笑,可终是未能忍住,拍了拍玄又,大笑出声。 友一凝趴在以秋枫的肩上,一面拭去沁出眼角的泪花,一面毫不留情地嘲笑:“哈哈哈哈哈你玄又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哈……” 直至新皇登基大典结束,玄帝的几位挚友的笑声还未停下。 御书房中,将将大赦天下的新帝奇怪的望向自个儿师尊,却在收获了师尊数不尽的眼刀后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弦锦进门后,先闻见的是挚友的笑声,心下还觉得奇怪,抬眼远远望见玄又铁青的脸色后,登时了然。 原是拈酸了。 弦锦快步上前凑到只留了个背影给她的玄又跟前,捏了捏她的指尖。 却见这虎性子极倔,怎么也不肯分给她半点目光。 弦锦只得软了嗓音哄她:“这不是你这徒弟想自小就想瞧瞧青阳氏凤凰的心愿么,你堂堂师尊,怎会同弟子置气,定是不会的罢?” 第97章 闻言,玄又绷着脸,拢了拢衣袖,鼻子出气。 弦锦又往前凑了凑,拉长了音调唤她:“玄又——” “凭甚么我都未瞧过,他就能瞧?还有这整个燕京的人都瞧见了,就连那个土地仙都瞧见了!我都未瞧过!” 玄又真真是把自个儿气的七窍生烟,倘若现下是个原型,一身虎毛只怕皆是炸开了。 弦锦歪了歪头,“你此番,不是也瞧见了么?” 但听此言,玄又一噎,咬紧牙关,又转过身去背对她。 弦锦故技重施地拖长了尾调,又唤她:“玄又——” 但见玄又依旧不肯理自个儿,弦锦锲而不舍地继续唤她。 耳畔一声又一声较为绵软的声音划过,似是轻羽拂过面颊,叫人心痒的很。 玄又抵不住她这般模样,终是转了身,将脸埋在她怀里,宛如稚子般赌气道:“不成,你下回只能给我瞧,你羽毛这般漂亮,给旁人瞧,我可难受的紧。” 弦锦眉眼含笑,“玄帝这是在拈酸吃醋么?” 话音刚落,她便察觉怀中有异动,玄又的一双虎耳朵忽地冒出来,弦锦没忍住,当即就上手去捏。 耳朵处很痒,玄又不自觉地抖了抖耳朵,死活不肯将通红的脸自她怀中离开,只闷闷地答了声:“是。” 早早预料布下隔音的术法后,瞧见一切的友一凝嘴角抑不住笑。 扶柏倒是捧了一颗老妈子心,顿感欣慰。 只有自弦锦进来后,就被师尊的挚友蒙住双眼、堵住耳朵的新帝不晓得发生了甚么,心下正疑惑的紧。 第72章 离别与常羊山 承德元年三月初五,自天边袭来的一道青光坠落于皇宫。 青鸟身形不稳地飞进皇宫,未等其飞至眼前,友一凝就已先嗅到其身上的血腥气,随着血腥气一同前来的,还有青帝的木纹信纸。 玄又伸手取下信纸,还未展开便听见其中传来少卿急促的声音:“常羊山有变,速来!” 青帝这般焦急的模样着实不多见,急匆匆的话语听得几人皆是懵了一双眼。 玄又不禁蹙眉,那常羊山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封印镇压的阵法,莫不是这些个阵法全破了,刑天上君又活了? 未等不及细想,扶柏同六识已先行一步御风离去。 友一凝见状,当即隔空画下真言,霎时间,一道灿金色自宫中飞出跃过南天门,直奔常羊山。 下瞬,司命星君与蓬莱仙岛岛主便消失在原地。 新帝将将下朝,偌大的御书房中就已只剩下玄又和弦锦。 先前同自个儿师尊常在一处的几位早已不在屋中,新帝虽知师尊的挚友大抵不是甚么凡间的术士,应当也是天上的神仙。 常伴这些个看似亲切实则离的很远的长辈跟前,他早已是做好了离别的准备,可离别总是伤感的。 新帝曾在起义之时,就问过当时任他身边左将军的友一凝—— 既是神仙,那为何不用法术来助他起义。 那时的司命星君只瞥了他一眼,神色淡然。 言神仙不是万能的,决定起义是你的事,即使是神仙也不得动用术法干预,假若我今日用术法助了你,那日后是不是还需用术法助你治国。 再者,我都用术法助你起义成功了,又用术法助你治了国,那我又为何不自个儿去做那个皇帝? 自从那日起,新帝便明白了,即使神仙,也不得干预凡间的事儿。 可楚长安将将失去父亲母亲、兄弟姊妹,还有他的皇子妃,如今,就连他你许久都未曾见到的师尊又要消失了。 从皇子到新帝,他失去的太多了。 纵使他已身为帝王,知帝王家必定是孤家寡人,却依旧不死心的,留有不舍。 楚长安立在御书房门前,脚步不自觉地往前上了两步,嗫嚅地问:“师尊,您这是又要走了么?” 闻言,玄又攥住弦锦的手一顿,抬眼望着面前丧妻丧父丧母的小孩,神色难免附上了怜悯。 可更多的却是悲切,她突然年前,自个儿同弦锦比之他,其实也是差不多的,丧父丧母。 可那些个日子,已经过去的太远了,远到看不清自个儿儿时的模样了。 她同弦锦尚且还有可以记恨的,但楚长安却是没有了,他如今,唯一的念想,大抵也就只有大楚的黎民百姓了。 活了这这样,悟出了命数,也瞧淡了不少事。 与少年时的意气风发相比,更似是那真正的被供奉在庙宇之上,那个悲天悯人的神仙。 也似是话本子中,那些在天上望着凡人一世又一世,淡漠地瞧过的神仙。 慈悲为怀,可究竟甚么是慈悲为怀。 夫子曾言:慈悲,是为众生慈,是为众生悲,却又不止这一个说法,大抵,还要自个儿悟。 可玄又同弦锦悟了万万年,却仍旧参悟不透其中道理。 只晓得,上界的仙家天神同下界的凡人一般,不过是寿数多了些,会了些术法真言罢了。 弦锦闭了闭眼道:“为帝者甚孤。” 余下的话她并未说出口,可玄又却是替她说了出来。 她深吸一气,道:“为师晓得你不舍,可为师也有为师要做的事,你也有你也有你要做的事儿。” “楚长安,已是大楚的帝王,是这天下的主人,亦是黎明百姓的天,如今的大楚百废待兴,如何振兴大楚才是你应当做的事。” 第98章 玄又抬手替他抹去先前弦锦在他身上烙下的神识烙印,眸中似是无悲无喜,状似燕京中供奉的庙宇中的神像一般。 “莫要忘了你的父亲母亲,还有你的皇子妃,莫要辜负了他们对你的期望,也莫要忘了起义军对你的忠诚和百姓对你的期许。” 她这段话说的通透,说的未能经历楚长安一事的冠冕堂皇,可说的却是事实。 但见面前年轻的皇帝垂眸不语的模样,弦锦到底是存了几分心软,叹道:“日后还是会相见的。” “……当真还会…再见么?”楚长安哀戚地抬眼,嗓音发抖。 但听此言,玄又并未答他,只拍了拍他的肩,随后便同弦锦一道出了门去。 愣在原地的帝王本能地想要追出去,可再侧首望去,门外哪里还有玄又与弦锦的身影。 他终究还是个孤家寡人,甚么也留不住。 楚长安晓得。 . 太极正殿再往前数百里,便是常羊山,其不单单是封印干戚之地,更是为洪荒时,华阳神尊其中两位旧友陨落之地。 万万年来,为华阳神尊常去的地处,经受华阳神尊频繁地督促,常羊山守卫万万年,从不曾出错。 偏生华阳神尊一十二年前,前去九幽渡劫,至今未归。 不承想,常羊山在此时,出了岔子。 如今,常羊山的状况同玄又猜测的相差无几。 不过,不是刑天上君又活了过来, 而是那一双干戚,在层层镇守下生出了异样。 玄又同弦锦抵达常羊山时,就见那盾斧之上,缓慢的爬上了属于云阳氏图腾的纹样。 这老不死的,究竟是如何在这般严密的防守下钻进去的?! 玄又拧紧眉头,侧首同弦锦对视一眼,皆是不晓得这云阳帝君于下界分明是被她们又剿灭一道神魂,为何还会有这般能力入了干戚之中。 远在千里之外的文华殿下中皇山都能瞧见常羊山上的红光,同那不断升起翻滚咆哮的煞气。 而此番,在常羊山四处,离得近的战将皆是被夺去神魂成为了煞气之下的傀儡。 不过半日有余,整片常羊山便被夷为平地,而那埋在山体中的干戚则是彻底露了出来。 定眼望去,那云阳氏的纹样竟是覆盖了大半。 第73章 异变突生与刑天 常羊山上,已有大片大片的血雾弥漫,遮住眼前清明。 “宣紫宸殿勾陈大帝!” 天帝太子半炷香前,收到常羊山异动的消息后,匆忙赶了过来。 如今,真切地瞧见这生灵涂炭的模样,饶是他已经历过极地暴乱,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话音刚落,回答他的,是扶柏擦过脖颈的箭矢。 银灰箭矢勾住其衣领转瞬将他带离阵法,下刻,数道术法真言就已炸在他原先的位置,无数已成傀儡的战将蜂拥而至。 “宣东极青华大帝!” 扶柏面容冷峻,道道诏令急急布下:“宣桓山白泽帝君、宣钟山帝君、宣褚健帝君……” 霎时间,诸多虹光腾起,几息间便抵达常羊山。 虹光之中,赫然是上界早已消失许久的老牌大帝帝君。 常钦偏头,却见扶柏依旧紧绷着脸,垂眸沉思片刻,上前一步捏碎腰间玉牌,左手起势。 “有请华阳前来一助!” 话音落下,只见太极正殿后方陡然升起浩浩荡荡的霞光。 华阳自共工上君一事便不再出山,昔年,退位后便是最喜装作小辈的模样下界参悟,观红尘百态。 一十二年前,因常钦前去九幽渡劫,不甚放心常钦,便留了道分魂在太极正殿,而今常钦开口,定是要来的。 眼见华阳提着枪的身影由远及近,正向座下战将下令的诸位老牌帝君大帝皆是一颤,复难以置信地去看常钦。 不承想,华阳眼风一扫,吐出两字:“废物。” 思绪混乱一片的诸位帝君大帝下意识地行礼,“华阳神尊教训的是。” “我不过只是一道分魂,只能剔除干戚中,刑天留下的神魂,剩下的那个就得靠你们自个儿。” 华阳神色淡漠地吩咐完,转身便往常钦身上下了道护身障,“这只能护你一回,此番切记万事小心,莫要被伤着。” 适才紧急布置卦位的青帝同玄帝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那干戚中的红光便已被削弱了不大半。 再回神,耳畔就已回响着华阳欣慰的话语——“做得不错”。 但听此言,玄又同少卿对视一眼,皆是自对方眼中望见了狂热。 诸犍帝君环顾一圈,发觉不单单是她二人,此前同华阳有干系的几位天神眼中皆是如此。 比如勾陈大帝,比如青阳帝君。 而这些个其中,司命星君最盛。 华阳轻轻落下的一句,却是叫她们忆起洪荒时,被那些已神陨的大帝帝君护在手下无法无天的日子。 只这样一想,登时就如同打了鸡血似的,身影宛如流光一般坠落于傀儡战将中心,手中神兵利器横扫间,带出大蓬大蓬血雾。 “辰土部、子水部镇守乾卦!” 玄又一面提刀斩去汹涌而过的煞气,一面隔空画出真言,“午火部、酉金部镇守坤卦……” 眼见周围还有小辈要往前,弦锦疾呼:“十万岁的后退!上神品阶的往前!” 第99章 倏地,尖啸声响过耳畔,断蛇剑就已扎在烛阴氏小辈脚下。 褚健帝君是个暴躁的脾气,对其厉声喝道:“吾等还未神陨,哪里轮得到你这奶娃娃顶在前头!” 下瞬,就有数条冰龙裹着他未消散的声音,擦着他衣摆咬向被裹在煞气中的干戚。 钟山帝君身后阴火滔天,指尖飘起斗大的雪花,显然是对褚健帝君暴躁的脾气较为不满。 瑞气腾腾的白泽帝君横插一脚,立在二人中间,“哎呀,莫吵莫吵。” 一柄属镂横穿半个常羊山,打断三人的叽叽喳喳。 青帝眼角微抽,她就晓得这些个老家伙不怎靠谱。 可如今说到底,她也是个老家伙。 但少卿扪心自问,自个儿应当算是个靠谱的老家伙。 刹那间,整个常羊山四周,诸多刀光剑影绵绵不绝。 上仙品阶的战将立在后头,手中咒印翻飞,施出数种术法真言,一时间竟压得那冲天煞气缩回了干戚之中。 扶柏见状,当即下令,命六十四部战将镇守剩余的二十八卦。 . 那干戚之中黑雾弥漫,还未踏进去,就已能察觉邪魔的气息。 从前,干戚的盾斧世界,从未如此。 华阳迈进去时,就闻见一声悠长的叹息,她自个儿亦是长叹一息,熟悉地迈过蜂拥而至的亡魂向里走去。 不多时,眼前便被金光铺满,硕大的锁链之上,灿金的真言流动,紧紧地锁着刑天残存的,最后一道神魂。 “许久未见。” 孤寂了万万年的声音响彻整个盾斧世界,他向华阳问了好,“近日可还安好?” 华阳立在他那依旧庞大的神魂面前,宛如渺小的蝼蚁。 她轻声问:“到底如何才能算得上安好呢?” “你如今,不就是安好着么?”刑天垂眼看她,似是和许久未见的老友,在某一日午后闲聊一般。 华阳唇角溢出苦笑,“可是她们都陨落了。” 闻言,刑天一怔,恍惚般道:“你说的不错,此前还扬言说,要镇压我千万年的乙雨同梨文也走了。” “如今,就剩我们两个老家伙还在苟延残喘。” 刑天絮絮叨叨地继续说:“可是,我总觉得,乙雨同梨文分明昨个还在与我言哪家的小辈日后能当大任,甚至,我在蚩尤大帝座下的日子好似也在昨日……” 华阳静静地听着他的碎碎念,待到不再有下文后,才缓缓开口,“洪荒,已过去二十八万年了。” “非也,是二十八万九千四百一十六年了,”刑天笑道:“你老了,记事也记不清楚了。” 闻言,华阳紧紧抿着唇,并未回应。 刑天还在自顾自地嘀咕,可他此前,却不是这个性子。 从前的刑天在蚩尤大帝座下,忠心耿耿,却不爱多言,如今却是如雀鸟一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华阳怔怔地望着他,有些出神,却听他突然问: “乙雨陨落前,还在问我,当今上界,有哪个小辈能当大任,我同她说,是华胥娘娘家的小辈,乙雨说是你座下的文昌少君,你同我说说,你瞧如今,有哪个小辈能当大任?” 华阳突然笑道:“甚么小辈,华胥娘娘家的那皮猴子如今,约莫也有三十万岁了,也是个老家伙了,如何算作小辈?” 刑天灿金的神魂虚虚实实,他笑眯着眼说:“在你我瞧来,她难道算不得小辈么?” 华阳长长地叹了一息。 “如今上界,不论是华胥娘娘家的皮猴子,还是我座下的文昌少君,在洪荒时,你瞧见的所有小辈,如今,都能担起大任。” “是么?我可要亲眼瞧瞧,不然如何叫我相信?” “你放宽了心罢,再过些时候,应当就会有小辈入你屋子来,可我瞧你这屋子脏的很,我且先替你打扫打扫。” 华阳一面说,一面点开他身上的锁链,“小辈到你这屋子来做客,可莫要难为她们,她们都是皮猴子,仔细她们将你这屋子掀个底朝天。” 刑天扬了扬手,道:“我这屋子里,近日跑进来只老鼠,我老了,走不动了,你且去帮我捉一捉罢。” 眼见着华阳的分魂逐渐远去,先前被点开的锁链竟又回到了他身上, 待到盾斧世界之中滔天的煞气被削去一半,再也察觉不到华阳周身的瑞气后,刑天弯唇笑了笑。 “以后,就留你一个老家伙了,我们都走啦。” 刑天轻轻地说,轻轻地道别,代洪荒所有天神同她道别。 第74章 谁入法阵 常羊山之上,万物寂灭,血雾久久不散,一派生灵涂炭,可这也不过是半日有余的事儿。 适才,诸犍帝君同钟山帝君的一声声怒吼仍旧回荡在耳畔。万年前才将将迈入上神的上界太子着实没见过这等场面。 于扶柏下令休整许久后,依旧愣在原地。 事实上,莫要说上界的太子殿下了,就是那紫宸殿中与天帝同辈的三桑大帝和无患帝君等人也未曾见过这般状况。 谁晓得这群自洪荒残存下来的天神,皆是个吊儿郎当的模样,靠谱虽是靠谱,但是那张嘴,也是一刻未停下来。 他们哪儿能瞧见隔着半个战场,还要传音吵架,吵的急头白脸的大帝帝君? 怕是这一战后,这群老家伙估计在小辈心中的形象要换了。 第100章 但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藏在干戚中的云阳氏揪出来。 昂日星君将将下值时,青帝座下的主帅帐中,诸位天神早已吵得不可开交。 常钦着实是没扶柏那般定力,反手便是怒拍桌,这才叫这些个天神噤声。 常钦仗着华阳的势,将无患帝君丢来的话头甩给扶柏,“勾陈大帝之于此事,应是选布阵还是叫司命星君同月老入那法阵?” 闻言,扶柏若有所思地斟酌片刻,又将其甩给弦锦,“青阳帝君乃天后母族,若是依青阳帝君来看,帝君会选哪一种法子?” 正同玄又讨论半个时辰前,扶柏前来告知大羿箭矢吞噬云阳帝君另一片神魂后,却并未轮回境碎片出现一事的弦锦面色一僵。 玄又见状,默不作声地摁住她的手,面色凝重地望向少卿。 “青帝同天帝皆为华胥氏,更是天帝长辈,青帝更能代表天帝所言,此番应由青帝来看。” 可还未等少卿开口,暴脾气的褚健帝君率先忍不住了,“推来推去的!有何大帝帝君的样子!” 此话方一出口,少卿就如点燃的炮仗一般,当即将桌案拍的震天响,“住口!” “你还有脸说了!方才便是你同钟山在战场上吵吵嚷嚷,你叫那些个小辈怎么瞧我们这些大帝帝君?!” 眼见着少卿同诸犍争锋相对将要吵起来的模样,文华帝君眉头一皱,连忙起身打圆场。 “依本座所见,那干戚中的云阳帝君几乎炼化了刑天上君存在其中的煞气,当中凶险万分。” “司命同月老入那法阵,若是失足,便会叫上界失去两位专修神魂的天神,是上界莫大的损失,我等此番,还需慎重再慎重。” 少卿点了点头,而后去问扶柏:“紫宸殿如今,未受伤的上神还有多少?” “最多能凑二十八部。” 闻言,少卿垂眸,指尖敲着桌案,面色难堪。 玄帝此番,自极地能调来的战部最多只有八部,其余的还需镇守极北之地。 而白帝能从极西之地调来五部,赤帝能调来的也就六部,而她自个儿也不过八部战将。 如此算下来,也不过五十五部战将,虽说都是上神,可要是维持卦阵持续运转,还是有些勉强。 念及至此,少卿轻叹一气,遥想上界五方大帝,何时落到战将不够的田地。 忽而,少卿抬眼看向文华帝君,“依照文华帝君所见,那此番,又应当选哪位天神入那法阵?” 文华帝君缓缓扫视一圈,谨慎地道:“本座知那干戚中的云阳氏本是个凤凰,与青阳氏同出一脉,那云阳氏掌毁灭,青阳氏掌新生,二者相生相克。” “依本座所见,此番,当由青阳帝君入那法阵。” 闻言,少卿拧着眉道:“文华帝君所言不大妥帖,那云阳氏如今不过是个残存一片的神魂,又从何而来毁灭新生?” “青帝所言差矣,那云阳氏即便只残存一片神魂,那他也是个云阳氏,亦是穷桑城的凤凰,此番并未有所不妥。” 但听此言,少卿眯了眯眼,侧首正巧对上友一凝探究的目光。 也不晓得二人在究竟是对了个甚么眼神,少卿便不再多言。 可弦锦听得少卿同文华帝君所言,垂着眼,不知在想甚么。 却见她静默片刻后,开口道,“文华帝君所言即是,此番若是进入干戚中,司命星君同月老反倒不是最好的选择,我这个青阳氏才是。” 自她开口时,玄又便坐不住了,方欲说甚么就被弦锦握住了手腕,抬眼看去,就见弦锦给她递了放心的眼神。 不承想,玄又根本不看她,起身道:“青阳氏虽掌新生,可那云阳氏如今乃是堕落为邪魔的天神。” “而干戚之中,又有刑天上君残魂所在,里头更是凶险万分,若是青阳帝君一人进去,只怕是不妥。” 扶柏同她共事多年,顿时便明了她的意,心下稍加思索,便知弦锦请命入干戚中是为何,也晓得玄又同云阳氏的渊源,可心中难免会为她二人忧心。 可勾陈大帝到底还是压下自个儿的私心接过玄又的话问:“有何不妥?” “青阳氏虽能涅槃,可如今的青阳帝君不过于九幽历过一重劫数,如今涅槃也极其微小。” 玄又微微上前半步,又道:“青阳帝君是为天后的母族,天帝陛下的师尊,倘若出了甚么意外,上界恐怕万万年都不能再出一个能堪当青阳氏大任的帝君。” 她深吸一气,挡住弦锦的目光,“此番,依本座所见,应当再命一位帝君同行,而如今对妖物邪祟堕落邪魔有天生克制的,当属天之宝剑。” “可天之宝剑一脉,之于堕落天神的,应为本就诛杀过云阳帝君的墨阳剑为魁首。” 但听此言,扶柏盯着她瞧了半晌,于常钦皱着眉,要再度拿出华阳的名头开口时,缓缓地开口:“依本座所见,那墨阳剑如今是玄帝的佩剑。” “可依玄帝所言,是已决定同青阳帝君一道入那干戚中,剿灭云阳氏的神魂了么?” “勾陈大帝所言即是。” 玄又是个固执的,弦锦也是个固执,故而才会在云阳氏一事上,锲而不舍的追查三十万年。 扶柏自知劝不得她,也劝不得弦锦,只得向后伸手取来青帝的印玺,“传青帝诏令,命玄帝、青阳帝君于明日破晓,入干戚中剿灭堕落邪魔!” 第101章 第75章 生闷气 望舒神女如今已在常羊山,今个夜里,只有望舒神殿的神官临危受命,独自驾车。 许是神官不大熟练,那月光摇摇晃晃的,三足金蟾估摸应当是扒紧了神官的衣裳,这才不叫自个儿被甩出去。 这般场景,在上界真是万年难得一见。 皎皎清光之下,弦锦在生闷气,亦是在上界万年难得一见。 尽管玄又晓得她是为何生闷气,可若是再来一回,她仍旧会是提出自个儿也要去的意见。 但种下甚么因,就要得到甚么果。 玄又端来茶盏,在弦锦身旁落座,思量再三后捣了捣她。 “帝君陛下?” 弦锦一手搭木桌边缘,专心地瞧着剑谱,神色淡然,“我同你说过,莫要再唤我帝君陛下。” 闻言,玄又讪讪地缩回了捣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又道:“青阳陛下?” 弦锦现下,一闻见她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转过身面对她,眉间强压着怒气。 “你晓不晓得那云阳氏的两片神魂,如今炼化了刑天上君留在干戚中的煞气,根本不是凡世燕京的那个分魂可以比拟的!” “我知,所以那里头很危险,稍有不慎就是陨灭。”玄又见她终于肯理自个儿,心下登时松了口气。 “你知?我看你不像知晓的样子。” “弦锦。” 玄又的声音忽地平静起来,认真地盯着她,“你瞧,你也知那里头危险,你晓得我进去可能会陨灭。” “那为何你不想想我瞧见你进去,会是个甚么心情?” 但听此言,弦锦猛然怔住。 玄又靠近她,朝她嘴里塞了块盐渍梅子,眸光闪闪,“所以说啊弦锦,你忧心我,我也同样的忧心你。” “既然你我二人,都在忧心对方,此事不如就这么定了,可好?” 盐渍梅子方一入口时有些许咸味,而后是酸甜的味道在口中荡开。 弦锦并未回应她,微微眯眼,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凑上前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力道有些大,似是泄愤。 可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玄又却忽地扯住了她的衣袖,亦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夺去了她口中的盐渍梅子。 在玄又扬起眉梢,得意地咬梅子时,忽而瞧见面前人的鬓发微微撒乱,便伸手去扶正。 青阳帝君盯着她,终究还是应了声好。 头顶那皎皎清光依旧是摇摇晃晃的样子,瞧得人头晕的紧。 直至昴日星君当值前半盏茶,青帝同勾陈大帝终于得了空去寻玄又和弦锦。 方一见着,少卿便气喘吁吁地将属镂同断蛇一道拍在弦锦面前。 她缓了缓才开口:“属镂剑中存了不少清气,我那剑中魂亦在其中,还有九道剑化三炁。” “褚健在断蛇的整个剑中都存了清气,你视情况而用,给玄又那个把墨阳当劈柴刀使的,我不大放心。” 闻言,弦锦疑惑地看她,“属镂同断蛇叫我带进去了,你同褚健使甚么剑?” 她顿了顿,严肃地道:“你如今,决计不得再将松纹取出。” “我晓得,松纹此番还在给常珺聚魂,决计不可再出岔子,”少卿微微蹙眉,“我去取了死小子的纯钧,褚健去取了封存的太康,你且放宽了心。” 话音刚落,她便被扶柏扯到一旁。 扶柏急匆匆地将已炼化的大羿箭矢递给玄又,“这箭矢曾在北俱芦洲就已对那老不死的不死不休,进去之后,你二人也不用管这箭矢,任由它乱飞就成。” 但听此言,那躺在玄又手心的大羿箭矢竟嗡嗡作响,后被扶柏喂了道灿金的真言后才止住了声响。 玄又愣愣的收下箭,方欲说些甚么时,便闻见外头隶属于文华帝君坐下文华殿中的神官长的声音—— “破晓时已到,还请玄帝陛下、青阳陛下移步。” 闻言,少卿拽住起身的玄又同弦锦,面上的担忧毫不掩饰,“切记平安。 . 刑天上君的一双干戚,乃是取天地之间,头一棵三桑神树树心铸造而成,是为一方神兵。 若不是刑天忠随蚩尤上君,这干戚,只怕早已同天之宝剑一脉不分上下。 干戚之中的盾斧世界相连,内里同玄又手中墨阳一般,里头皆是填满了诸多陨落天神的神魂。 可墨阳毕竟是在刑天上君陨灭万年后欧才出世,里头的存着的神魂,自是不得洪荒时,那些个陨灭的天神、妖君、魔君的神魂凶恶。 方一进入盾斧世界中,能见之处不过身旁一里。 整片天地皆是铺满阴暗,,还未挪动步子,迎面而来的便是数不清的洪荒残魂直冲二人飞来。 弦锦抬剑施术之时,竟发觉,这些个残魂,不少之数还能凝练生前所使的神兵术法。 还未等玄又唤出赤虎时,身边悬浮的大羿箭矢早已按捺不住飞了出去。 箭身发出刺耳的嗡鸣,肉眼可见地道道黑光于箭身上炸开,每一道黑光炸开时,都会伴随几道残魂被箭矢吞噬。 一时之间,这浩浩荡荡的残魂竟奈何不得二人半分。 玄又不通剑道,只得扬手抛出墨阳,任它同大羿箭矢一般自由发挥。 她扭脸拽住弦锦的衣袖,低声问:“少卿同你说了甚么?” 适才,她见少卿将属镂同断蛇交于弦锦时,手中青光一闪而过,不晓得是同她传了甚么音。 第102章 弦锦紧紧抿着唇,半晌才道:“常羊山上的天神,出了乱子,她叫你我二人小心些。” “出了乱子?”玄又急急地问,“她晓得是何人了么?” 弦锦挥剑斩落直冲玄又面门而来的漆长枪。 “她不晓得,只晓得此事大抵同伏羲氏的三桑、无患、太昊氏文华有关,友一凝正在就此事往回推,不晓得何时才能瞧见。” 但听此言,玄又拧眉急道:“友一凝此番,一面将他三人的定数往回拨,一面参此战?她如何能分得了这般心?稍有不慎,她那神魂必定遭重创!” “你忧心的,亦是扶柏同少卿忧心的,她二人那样迟来寻你我,便是在商讨此事当如何。” “她二人商讨出甚么所以然了么?” “只有一个法子,既未打草惊蛇,又能瞧出是何人而为的,便是有旁人在她跟前护法。” 话音刚落,二人周遭刺耳地声音忽地顿住。 但见那赤金的箭矢化作一道流光倒飞出去,巨斧眨眼间及至眼前,与挡在跟前的飞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76章 干戚 见状,玄又当即提起鸣鸿,不曾想,那巨斧神出鬼没,晃眼便到了她眼前。 玄又躲闪不及,只得慌忙挡去,刀刃撞上巨斧发出巨响。 可刀刃碰上斧刃的刹那,蓦地,万千金光缠上她手腕将其带向斧刃。 玄又眸光一凝,那远处的墨阳随心而动,霎时便没了踪影,再回神,就已自刀中世界中化成流光飞出,利落地劈断金光。 “刑天上君?” “不晓得是否是他。” 飞景幻作万道剑影,借玄又的飓风化作长龙抵挡横飞而来的一双干戚,弦锦拧眉,落在玄又身边聚起滔天的火焰。 ——“刑天上君?” 忽的,古老而沉闷的声音响彻整个盾斧世界,几近将玄又同弦锦的耳朵炸得失聪,四周半数残魂皆被这古老的声音震碎。 闻言,弦锦长袖一振,属镂自袖中飞出,直指前方而去。 大羿箭矢不甘示弱,亦是循着那声音的方向飞了出去,弦锦同玄又当即紧跟其后。 约莫飞了半柱香功夫,眼前阴暗大片大片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梵唱。 弦锦瞧的清楚,眼前应当是夫子布下的锁链,密密麻麻的真言在其上如蟒蛇一般游动,将面前庞大的刑天上君捆得结结实实。 “一只白虎,一只凤凰。” 沉闷的声音再度响起,似乎带了叹息,“华阳就是叫你们这两个奶娃娃来么。” 但听此言,嗡鸣的大羿箭矢忽地没了声响。 见状,玄又同弦锦心下登时晓得,面前的应当不是刑天上君,或是说,不是堕落邪魔。 玄又沉思一息,躬身向他先行一礼,道,“晚辈昆仑墟太阴氏玄又,见过刑天神尊。” 刑天没有头颅,亦没有身体,只有姑且可称作是一团的庞大神魂漂浮在眼前,可是不晓得究竟是为何,玄又见他似乎是在笑。 他说:“吾不过是残存的执念,不慎被那妖物邪祟钻了空子,幸而华阳将吾净化,只是吾不知,吾还曾成了上君。” “晚辈穷桑城青阳氏弦锦,见过前辈,”弦锦向他行礼,“不知前辈所说的妖物邪祟现下所在何处?” 闻言,刑天忽地没了声音,困住他的锁链上的真言开始渐渐化作荧光消散。 他笑着说:“华阳说的对,你们这群奶娃娃如今,当真能担大任。” 话音未落,就见其身上束缚的锁链忽地碎成虚无,巨大的盾斧被刑天握在手中,柔和的赤金神力中饱含欣慰地扫过玄又与弦锦。 “吾只能助你二人净化干戚中的干,余下的还要靠你们这些个奶娃娃了。” 周身飘荡的柔和神力忽地变得锐利起来,原先只有一团的神魂骤然凝出人形。 那在刑天手中的斧越变越大,最后还需刑天双手握于其上,斧刃横穿整个盾斧世界。 但闻破空声骤然响起,弦锦反手拔剑上前,飞景所化的剑影再度显现,浩荡如潮水一般。 可那吸纳了刑天上君盾斧世界中滔天煞气所化的利剑,着实是厉害极了,摧枯拉朽地冲破属镂与飞景筑成的屏障。 弦锦咬紧牙关,握紧断蛇,剑尖轻点向上一挑。 可那利剑似是无孔不入,眼前只白光一闪,弦锦的侧腹就已划出尺长的口子,大蓬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玄又当即飞身上前接住她,心中暗骂一声。 下刻,赤虎化为万道刀光裹着飓风向漆黑的利剑扑去。 刑天于此刻,彻底劈开盾斧世界,浩大的世界霎时缩水了一半,可未等玄又同弦锦有所反应,刑天就已化为碎片散成虚无。 玄又只闻见他最后言——“日后若有机会,你二人代我向华阳道个别罢,不论洪荒如何,如今只留她一个,她怕是要挨个将我等骂一通了。” 断蛇中的清气由弦锦放出,浩浩荡荡地席卷了半片世界,眼前的漆黑利剑也尽数被刀光搅碎。 可这被清气净化的半片天际,不过只存在了三息的时间,紧接着又被浓烈的煞气铺满。 煞气和戾气所化的深红巨龙浮在面前,粗略望去,竟不下数百条,瞬息间就已填满整片天际。 见此,玄又登时倒抽一口凉气,翻手收回鸣鸿,被召回的赤虎利落地咬住弦锦,带着她一道回到了刀中世界中。 第103章 鸣鸿被别在腰间,玄又提着墨阳,周身属镂、断蛇和大羿箭矢环绕。 可眼前这些个巨龙就似是杀不绝一般,不过几息,玄又身上也被煞风割出细细密密的口子。 不对! 玄又忽地察觉不对,分明华阳先前入了这盾斧世界中,将这里头的浊煞之气净化大半。 而今,刑天又净化了干中的煞气,甚至将整个盾斧世界都分开来。 现下,仅仅只剩一把戚中的煞气还不足以有这样多的煞气。 更何况,弦锦方才还用断蛇中的清气净化了戚中半数的煞气,外头又有六十四卦阵正不断抵消煞气。 那老不死的,是决计不可能还有这般多的煞气可以驱使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将玄又的思绪拉扯开,叫她不大能专心对付面前除不尽的巨龙。 玄又紧咬牙关,正当她破罐破摔,就要将墨阳真的当劈柴刀使时,周身忽然没了煞气,四处皆是清气环绕,缓解她身上的口子。 她茫然抬头,一眼就瞧见了梧桐树上的几只冰雪兔子——是弦锦的剑中世界。 . 数个时辰里,常羊山几近被鲜血染红。 镇守鼎卦的现任文昌帝君半炷香前,被浊煞之气夺了神魂的无患帝君所伤。 煞气缠绕在伤口处,连带着他的神魂亦是受到了煞气的影响,被急急遣送回瀛洲山,后由青帝顶上其卦位。 少卿驱使纯钧一面剔除煞气,一面匆忙地算了算。 依现在毫无进展的状况来瞧,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大抵只能撑过两轮卦阵替换,再之后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耳边传来褚健帝君嘶吼钟山帝君的名讳,喊他带着小辈再往后退一退。 而后便是钟山帝君的龙吟,数道冰障拔地而起,将整个卦阵及干戚尽数罩在其中,自远处瞧,状似个庞大的冰棺。 第77章 文华帝君 “友一凝!” 扶柏厉喝一声,急急伸手拽住正在推演的友一凝。 却见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心下不由得惶恐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面颊,扶住她的颈侧命门给她输送神力和清气。 “醒醒!” “小心…文华……” 司命星君半睁眼,面上虚汗连连,用力攥住扶柏的手腕,咬牙吐出几个字眼后再度昏了过去。 “文华?文华帝君?出了乱子的,是文华?” 可不论扶柏如何问,再无回音。 司命星君的推演,是一种耗费神魂之力将自个儿投进过去的时间观过去的法子。 扶柏也不晓得她到底是看到了甚么,怎一出来,就变得气息微弱起来。 四周的忽地显现诸多虚无般的残魂,这些个残魂多数是常羊山战场上神兵利器曾经的主人。 待残魂狰狞的扑上前时,不少神将手中的神兵利器皆已发出了嗡鸣,几近脱手而出。 正为小辈架起冰障的钟山帝君见状,当即化为原型,玄色巨龙身边跟随着十数条冰龙先快一步绞住残魂, 倏地,乌黑的瑟弦忽地自卦阵中飞出,狠厉地击打在钟山帝君的龙身上,玄黑的鳞片以极快的速度脱落,周围冰龙肉眼可见地急速变小。 “文华!” 白泽帝君先是闻见钟山帝君发出的痛呼,回首就见缠绕在钟山帝君身上的瑟弦。 这分明是文华帝君的伏羲琴! 可文华帝君自开战时,就与他们待在一处,绝无可能被夺取了神魂,分明就是他自个儿接受了煞气的侵袭。 念及至此,白泽帝君不由得气急,“你糊涂啊!” 青光比白泽帝君的怒斥声还要快上几分,以秋枫面色狠厉的从卦阵中飞身而出。 纯白的巨龙虚影留在卦阵中,青霜剑贯穿文华腿骨,继而便是以秋枫自个儿的紫电,一双紫电青霜将那文华帝君牢牢的钉在原地。 以秋枫面上阴晴不定,“这乱子,原是出在你这儿。” 白泽帝君急急上前,痛心疾首,“文华!我竟不晓得你这狼子野心从未泯灭,这上界凡世分明是太平的模样,你又为何这般执着天帝的位置?!” 文华帝君拼命摁住腿上伤口,面上不甘地反问:“自洪荒以来,天理便是强者为尊,甚么天帝?他不过是捡了空子罢了,若无青帝玄帝,他当真还会是个明君么?” 白泽帝君无奈地摇头,“你就这般认为,你做天帝,便定是个明君么?” 一旁的诸犍帝君瞧着钟山帝君不断脱落的龙鳞,暴跳如雷,“同他废话甚么!还不快快杀了他!” 待以秋枫扬手提剑就要劈下去时,上界太子忽地从斜里冒出来:“且慢!文华帝君已是上界叛徒,合该交由诛仙台处置!” 闻言,褚健帝君一把抓住他的脖颈叫他正面文华,怒斥道:“你瞧清楚了!他心神皆已受损,就要成堕落邪魔!按诛仙台律法当就地诛灭,以绝后患!” 褚健帝君话还未说完,纯钧倏地自卦阵中飞出,直直洞穿文华胸口。 见状,以秋枫眼疾手快化成白龙原形,将他舍弃躯壳而逃窜的神魂绞碎。 少卿的声音自卦阵中响彻整个常羊山——“吾乃东极青华,为此战统帅,此番有何不妥,尽可来寻吾!” 下刻,冲天的金光自干中涌出,将整个战场上肆虐的煞气剔除,卦阵分离,开来,不再将干罩于其中,转而全力抵消戚中煞气。 第104章 夜幕笼罩,又是一日夜。 青帝咬紧牙关,她方才瞧得真切,文华神陨前一刻,这滔天的煞气皆是一顿,随后尽数被戚收了回去。 只怕文华帝君此前,不晓得是做了甚么,早早地就同云阳氏搭在了一处。 少卿忽地忆起,北俱芦洲共工上君的人为破坏前十日有余,文华帝君下界督北俱芦洲的数位土地仙。 那共工上君封印地的人为破坏,应当就是文华帝君所为。 或是再往前一些,小神君的为何下界? 那成堕落邪魔的云阳氏决计不可能带着周身除不去的浊煞之气,于上界诸多仙家神族的眼皮子底下,将小神君打入凡世。 念及至此,少卿抬首直直地望向那图腾密布的戚,心知此时的戚里的状况,只怕是比之前的干戚更加险峻。 . 阴暗笼罩在眼前,瞧不见一点光亮。 凭空显现出一只手执剑朝弦锦狠厉劈来,来者整个人皆罩在与青阳氏同源的神火中。 那毁灭的火焰在整个盾斧世界铺开来,弦锦本能地想抬剑格挡,却被自撕裂的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扰乱了心神,叫她生生慢了一步。 赤虎倏地自鸣鸿中钻出,泛着赤色的刀背晃眼便横在弦锦眼前。 玄又上前半步虚虚地挡在她的身前,有温热的血滴落在弦锦的身上,飞景原先雪白的剑身早已变得漆黑一片。 见此,弦锦收回飞景,转而握住腾飞的属镂,青金长龙咬住玄又,领着她一道向后退去。 “出不去了。” 弦锦抬手攥住玄又的手腕,面色苍白,煞气早已渗透侧腹上的伤口于内里拉扯着她的神魂。 玄又之于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血迹斑斑,若不是二人都罩在青阳氏的新生神火中,怕是早已被这滔天的煞气吞噬。 先前进来时,还颇为欢快的大羿箭矢此时已萎靡不振。 箭矢吞噬了太多残魂与煞气,若不是扶柏的神魂烙印在箭身,估摸着应当早就变回原先的那弑神的大凶之器。 玄又脚下不稳,险些被煞气卷走,脑袋昏昏沉沉的,墨阳中留有的残魂护在二人跟前。 玄又强打清明,咬破舌尖,这才叫自个清醒几分。 这般厉害? 连刑天上君的盾斧世界都能为己所用。 玄又反握住弦锦的手,寻到她的眼睛同她对视,“我依稀记得属镂的剑中世界里,还存了不少清气,还有一棵扶桑树。” 闻言,弦锦登时明了她的意。 下刻,属镂的剑中世界中,少卿因着不大放心存的剑中魂、剑化三炁尽数被放了出去。 浩浩荡荡的金光如潮水般汹涌地铺开,几近填满整个盾斧世界。 那被煞气裹挟在其中的云阳帝君似是极惧怕这些金光,接连往后退去。 既然出不去,那便将掌控者逼出去,总好过继续在这里当个困兽。 弦锦咬牙,眼前倏地一黑,这是神力将要耗尽的征兆。 可这盾斧世界中,尽是浊煞之气,并无半点可填补神力的清气。 第78章 诛杀 见状,玄又伸手隔着剑柄握住她的手,同她一道合力催动属镂。 剑中的清气沿着金光一路往前,那棵扶桑树亦被连根唤出在这虚无的盾斧世界中扎根。 清气助长了金光,霎时间,整个盾斧世界褪去了阴暗,此刻倒是有些状似青龙主君那华丽的大殿。 金光猛扑上前,前仆后继地绞碎护在云阳帝君周身的煞气,露出了他几乎快要重新修成的躯壳。 倏地,赤虎不知何时忽地显现在其身后,利爪猛地砸下,猝不及防间,击碎那云阳帝君的躯壳。 却因云阳帝君周身滔天的浊煞之气着实汹涌,并未能在击碎其壳子后逃开被煞气尽数绞碎。 赤虎消逝时,玄又猛地喷出血来。 那赤虎同青帝松纹与属镂中的剑中魂不大一样,赤虎本是她神魂一角所化,后生出了灵智。 如今消逝,就如生生将玄又的神魂割下一块儿,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皆是疼得紧。 玄又只觉眼前一团团黑雾闪过,疼得她几乎站不住脚跟,匆促间扯住弦锦的衣袖,同她一道在身后的扶桑树上。 由扶桑树源源不断传出的清气,洗刷自个的神魂和四肢百骸。 此扶桑树乃是天池山上清宫中,天地初开时,头一棵扶桑古树枝条所化,个中清气着实磅礴。 而这样的扶桑古树,少卿的上清宫的数个院落中,还种了不下百株。 该说不说,少卿真真是上界最有钱的。 玄又胡乱地想。 金光缓慢地铺开,逐渐将整个盾斧世界填满。 那只剩下神魂的云阳帝君幽幽地悬浮在半空,妄图能渡过脚下的金光,不承想,如浪潮般的金光中忽地腾起六条金龙朝他袭来。 金龙方一碰上云阳帝君周身的浊煞之气时,登时就发出滋滋的声响,二者之间此消彼长,竟皆奈何不得对方。 弦锦一手施术,一手抬起遮在额前。 她腕骨间的冰雪小兔忽然发烫,细细瞧去,玄又藏在里头的命魂若隐若现,竟是有消逝的迹象。 可正当弦锦欲将自个儿的血喂给玄又时,倏地被她攥住了手腕。 “不要。” 玄又剧烈咳起来,咳出一口淤血,喘着气道:“你放在我这儿的命魂也快消逝了。” 第105章 玄又是个倔的,弦锦亦是个倔的,二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弦锦抿唇,并未应答她,一面用手捂住侧腹上的伤口,一面吃力地挣开她的手。 玄又终究拗不过她,只得费力侧身指了指背后的扶桑树,“有它,还能再撑一撑。” 如今的盾斧世界中,倒是变成了一场消耗。 是在等云阳帝君受不了被这金光与清气吞噬,脱离盾斧世界后,投进外头的天罗地网,还是她二人先神陨。 可不论如何,总归这扶桑古树下清气最浓,那纵使僵着盾斧世界为己所用的云阳帝君暂且还碰不得。 玄又晕乎乎地同弦锦靠在一起,扬手召起墨阳,再度释放出剑中的残魂,模糊不清递地道:“我再给他添把火。” 可还未等那残魂触碰到云阳帝君的神魂时,玄又同弦锦只觉身下一轻。 下瞬,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划过,随后便是少卿的厉喝。 “诸位!迎战!” 青帝闪身离开卦位,由数十位战将替代,扶柏同少卿一同上前接住了下坠的玄又与弦锦。 事实上,少卿一开始在察觉戚中异动,而后见到坠落的两道身影时,着实未能认出那两道血迹斑斑的身影是玄又与弦锦。 待她飞身上前接住后,瞧着二人气息微弱的样子,不可避免地又回想起昔年于九幽时,常珺陨灭的那一日。 莫大的惶恐逐渐将她笼罩,她甚至都开始想自个儿是不是不应当叫这二人入那盾斧世界,更是否是不应当说那句切记平安。 玄又的手同弦锦的手紧紧地攥在一处,二人眼前模糊成一片,压根瞧不清接住自个儿的人是谁。 弦锦就近抓住扶柏的手腕,强撑着气道:“那戚中没了煞气,他的煞气现下,应当是来自于常羊山上。” 话音刚落,强撑的那口气散去,身子是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死过去。 将才经文华帝君一事,扶柏自是晓得的。 故而才会将六十四卦阵设立在戚的外头,只叫那云阳氏一出来,便会落入卦阵中。 卦阵外,还有由十数位大帝帝君设立的十方绝阵,天罗地网层层布下,云阳氏决计是跑不脱的。 少卿在见着通体漆黑的飞景、鸣鸿时,就估摸出了她二人应当在盾斧世界中的凶险。 不然,怎会连放在属镂中,以备不时需的扶桑古树也被拔了出去。 “……莫要多想。” 玄又半睁着眼,瞧见少卿越皱越紧的眉头时,就知她在想甚么,咬紧牙关吐出字眼儿后就如弦锦一般,昏睡了过去。 后头的卦阵还在不断运作,十方绝阵已逐渐套牢整个卦阵。 少卿深吸一口气,她知现下不是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 遂同扶柏一道将玄又同弦锦递给六识,由她将二人送回含元殿疗伤,后迅速执起纯钧转身。 “镇守卦阵的分出三成神力,而后速速退出卦阵,十方绝阵中的诸位且听吾令!” 话音刚落的刹那,道道身影自卦阵中飞出。 那损失数片鳞片的钟山帝君立在十方绝阵的最左阵眼上,眼前几近瞧不清任何东西,全凭他身边做正在施术的褚健帝君出声提醒。 霎时间,天之宝剑一脉七柄皆是腾空而起,就连黯淡无光的断蛇、属镂也在其中。 少卿手中咒印翻飞,半刻,见那七柄天之宝剑忽地顿住时,眸光一凝,厉喝一声:“诸君!杀!” 下瞬,席卷天际的剑气、术法真言宛如天地初开时的巨兽,咆哮着,裹着可怖的威压与势如破竹的气势,齐齐往那最为浓稠的煞气处涌去。 那云阳帝君最初成为堕落邪魔时,也不过将将莅临帝君。 于堕落邪魔中本就实力底下,比不得蚩尤上君刑天上君,不过就是诡计多端了些,净去寻些洪荒时,那些个上君的残余之地吞噬煞气、魔气。 如今亦是吞噬了刑天上君干戚中的煞气,甚至将不少煞气转化为魔气。 而这十方绝阵,便是洪荒时留下的,专门用来对付煞气、魔气的杀阵。 更不要说,如今还是在诸多大帝帝君的布置下,其威力可想而知。 不消半刻钟,那处在卦阵、十方绝阵中的漆黑身影就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道近乎虚无的神魂。 白帝额间布满虚汗,虽说她已不是头一回布这种杀阵,却还是会因神力以恐怖的速度被抽空而力不从心。 她咬牙厉喝一声:“青帝!勾陈!还不速速将其剿灭!” 话音未落,那聚在半空的七柄天之宝剑便直直地冲那神魂而去,只听凄厉的一声惨叫,卦阵便停止了运转,聚在常羊山的煞气也霎时消散不见。 抬眼一瞧,就见那神魂悬浮处忽地掉落两片轮回境碎片,上界太子见状,当即祭出一通体皆由白玉制成的玉盒收入其中。 半息后,那将整个阵法罩在其中的冰障也碎裂开来,叫外头的小辈对里头的情况瞧得一清二楚。 “结束了?” 一名银甲神将愣愣的看着眼前,近乎呆滞般的问身旁的人。 其身边的白甲神将一把抱住他,似是不大相信剿灭堕落邪魔一事,竟会如此地迅速,讷讷地反问:“当真结束了么?” 话音刚落,诸犍帝君不知何时摸到了二人身后,一掌拍在白甲将士肩上,“发甚么愣?还不速速将这漫天的煞气剔除干净!” 第106章 直至诸犍帝君的大力一掌,这才叫白甲神将真切的察觉到了,常羊山一战,当真是结束了。 经此一战,常羊山被荡为平地,化成废墟一片。 太极正殿之中,日日皆有大帝帝君出入,倒是叫洒扫的仙娥认清了不常见的大帝帝君。 可亦是日日都能见着天帝传诏令于诸位大帝帝君,却不见天帝对常羊山一事有所动作。 只是前些日子命太子殿下去了一趟昆仑墟,此后便是如往常一般上值下值。 倒是紫宸殿对于战将的训练更加刻苦了起来,昔年都是于羲和神女驾车后才出来练兵。 近些日子,却是于羲和神女还未上值前半个时辰,就能闻见紫宸殿后头传出战将训练的声响。 而作为常羊山一战统帅的青帝更是闭门不出,叫诸多前去拜访的天神吃了个闭门羹。 倒是十余日前,上界太子入了青帝殿,再出来时,腰间就已挂上青帝殿的令,成了青帝座下大弟子。 而那深入干戚之中,驱逐堕落为邪魔的云阳上君的玄帝同青阳帝君,却是自那日后便不曾醒来。 若不是二位天神命魂还算稳定,上界怕是早已传开二位已神陨的消息。 时日越往后过,上界传出的消息便已不再侧重于绞杀云阳上界一事。 倒是变成了四帝子渡劫归来后,对洛水神女座下的莲花上仙非娶不可,一切似是又变回了往常的模样。 第79章 百年之后 沿着昆仑墟蜿蜒的盘山山阶而上,直至山顶的墨阳宫向下望去,一眼就能望见半山腰盘绕的果林。 宫门前来来去去的坐了好些天神,前来接应的奎木狼递茶时抖着手,走时抖着腿。 褚健帝君虽说性子暴躁,可行事作风却是豪迈的很。 这墨阳宫宫中的桌椅板凳皆给他躺、坐了百年,近日属实是不想再进去了,于是在今个昂日星君将将上值时,就坐在了宫门前的石砎上。 “这都百年过去了,怎还未醒?” 褚健帝君狠狠地放下手中茶盏,“不成,我得再去寻白泽来瞧一瞧。” 同他一道坐在石阶上的钟山帝君闻言,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你可省点力气罢,你不过就是想叫玄帝赔你那被煞气侵蚀的断蛇么,你自个瞧瞧这百年来你不小心打坏了她多少上好的茶盏?” 钟山帝君摸着新生的龙鳞,顿了顿又道:“我忘了,你还坐坏了她宫里不少椅子,如此算来,你那断蛇早就够赔了。” “她若是真算起账来,只怕你还得把自个押在昆仑墟给她压榨个几十年。” 但听此言,褚健帝君登时止住了身形,面色奇怪地挠了挠头。 “谁说我要叫她赔断蛇了?我不过是在忧心极北之地的镇守军常年没有主帅,会不会叫镇守松懈罢了。” “这就轮不到你来忧心了。” 钟山帝君白了他一眼,“玄帝手底下的战部一个顶紫宸殿三个,哪里还轮到你来替她操心?” “嘿你小子!” 他这这样说,褚健帝君的暴脾气又上来了,当即就将断蛇握在了手心,直指钟山帝君新生的鳞片。 忽地变故突生,一柄长刀穿过大开的宫门,直直地钉在二人脚边,一道怒斥声自宫中响起:“都滚远点打!” 这声音钟山帝君和褚健帝君可熟悉的很,可还未等他二人有所反应,身侧陡然间出浮现几道虹光。 是青帝同司命星君等人。 见此,褚健帝君反手收了断蛇,目光扫视钉在脚下的鸣鸿,不大确定地问:“玄帝醒了?”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的咳声,紧接着便是另一道怒斥:“去山下吵!” “青阳帝君也醒了?”钟山帝君惊疑的道,但话方一出口,就被褚健帝君捂住了嘴。 褚健帝君念着宫里头二位的怒斥,生怕钟山的惊讶声再度惊扰了里头二人,顶着青帝的目光,正如做贼一般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钟山的脸,又摸了摸自个的脸。 再一抬头,青帝同勾陈大帝等人就已入了宫中,一路穿过回廊脚步匆忙地抵达玄又同弦锦沉睡的寝殿。 先前常羊山一战将将结束时,天帝是想将这昏睡不醒的二人分别送回昆仑墟和穷桑城的。 不承想,这二人手攥得太紧,分不开。 于是,司命星君就和月老凑到一块儿商量了半天,叫青帝做苦力,将二人一齐送回了墨阳宫。 不过现下,距常羊山一战已有百余年的光景,上界已极少有天神再去关注那沉睡的二位帝君。 大多都是因氏族中长辈于常羊山一战中,上神阶位以下的天神仙家半数被煞气夺取神魂一事心悸。 赶忙将自家小辈送往诸位大帝帝君手下拜师学艺,哪儿还有精力去关注沉睡的帝君,只是偶有听自个儿师尊提过一嘴便作罢。 被弦锦捏了捏虎耳朵的玄又还未消去起床气,方一直起身子就就见一群人走进来,叽叽喳喳的,似是穷桑城的凤凰崽子又开始啼叫。 不仅吵得玄又脑仁生疼,也吵得弦锦脑仁生疼。 玄又嘶了一声,方欲抬手将床榻前的人全赶出去时,就对上了少卿和扶柏泪眼汪汪的眼睛。 玄又愣了愣,偏过头去,又对上了友一凝和常钦泪眼汪汪的眼睛,还有个只比床榻高一小截的十帝子也是泪眼汪汪。 第107章 见状,不大能应付这般状况的玄又木着脸,伸手抓住弦锦的肩,将她往榻上一按,随后自个也重新躺了回去,顺带将被褥拉至头顶。 “奎木狼,”被褥中传来沉闷的声音,“送客。” 说是送客,可也不过是将这些个天神请至偏殿。 现下又正值晚膳时,少卿便叫奎木狼去备了膳食,俨然一副玄帝同青阳帝君今个儿,不出来见我等就不走的模样。 耳边重新归于平静,玄又自被褥中探出头来,一把掀翻被褥,手一挥便取来旁边木架上放置的云纱。 真不晓得少卿同友一凝是如何想的,兽类大多都不喜厚重的被褥。 那些厚重的被褥会叫兽类闷得慌,睡到后半夜,有些皮毛长势旺盛的即使化作人形也会被闷出汗来。 待到身上一轻后,玄又这才得了空探查自个儿的身子。 神魂同伤口上的煞气历经百年,倒也是彻底消散了。 只是这伤口好得极慢,百年来也才将将长好一点儿,怪不得她方才吼完之后,总觉喉间还有淤血。 弦锦倒是对她赤虎消逝一事记得清楚,当即就抚上她在侧腹上的命门,也不顾面前人红透的耳尖,自顾自地就开始探查起来。 在发觉她的神魂并无大碍后,弦锦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养了这么些日子,神魂总算是养回来了。” 闻言,玄又登时有些得意,那双虎耳朵又支了起来,“幸好我当时将我那赤虎的神魂碎片及时收了回来,不然,我恐怕还要再睡上些时日。” 听得这话,弦锦当即就在她额顶上一敲,可还不等玄又缓过来便伸手抱住了她,语气闷闷的,像是含了些哽咽在里头。 “幸好你收的快。” 玄又愣了愣,旋即回抱住她,顺了顺她有些散乱的头发,安抚的拍了拍,却觉她愈抱愈紧。 这下,玄又忍不住蹭了蹭她的脖颈,有些锐利的虎牙轻咬上弦锦的耳垂示意她回神。 不想,弦锦忽地身子一抖,猛地推开她。 幸而这床榻够大,并排睡上四个人也不挤,玄又这才没被她推出去。 她错愕地去看弦锦,却见她通红的面颊和含着泪光的眸子,乍然顿悟。 青阳帝君原是最怕旁人碰脖颈和耳垂呐。 玄帝抿着嘴,心思早就飘得不晓得在何处。 正当此时,寝殿大门被人大力撞开,奎木狼进来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在地上一路滚到榻边。 他一骨碌爬起来,泪眼汪汪地朝玄又告状:“昆仑墟都快吃空了!青帝连您成呃、好、好酒都挖出来了!您快些去瞧瞧罢!” 但听此言,玄又面色一变,当即就要下地去将少卿暴打一顿。 不承想,却被弦锦拽住了后衣领。 待她回首瞧去,青阳帝君面色又恢复了平常,淡淡地道:“穿鞋。” 玄又匆匆忙忙地套上软靴,方欲出寝殿时,又被弦锦的术法绊住。 弦锦颇为无奈地扶额提醒她,“外衫。” 第80章 心思不纯 待到玄又赶到偏殿时,里头的人还在谈天说地,杯中酒还时不时被晃出来一些。 玄又见状,真真是气得咬牙切齿,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少卿的后衣领,“你晓不晓得这是我成亲的酒?! ” 少卿倒是笑嘻嘻的模样,“晓得晓得,到时候你成亲时,我少喝些就成。” 玄又瞧着她这副无赖的样子,恨得牙痒,当即就唤出真言将她捆得结结实实,把她连人带酒盏一道甩出了大殿。 “你给我滚!” 不过是晃眼,被术法真言捆得结结实实的少卿便被清风托着,一路扔到了山脚。 少卿也不恼,笑嘻嘻地掐诀解去捆在身上的术法,顺势躺在山脚郁葱茂盛的惠草上,数着惠草候着玄又冲下来。 半晌,玄又怒气冲冲地下了山,咬牙切齿地道:“你真真是个混不吝的玩意,带着诸犍将我成亲的酒都挖出来?!” 闻言,少卿面上笑意不减,“我方才不是同你说了么,你日后成亲,我少喝一些。” “甚么少喝一些,我日后成亲,只怕是你喝的最多!” 一听这话,少卿腾地坐起身,眼冒金光地问:“你倒不如同我说说,你要同何人成亲?” 玄又怒翻白眼,“我同你说这作甚?” “我看,决计不是弦锦。” “就是她!” 玄又一声急喝,后望着少卿笑眯眯的样,顿时反应过来,“你诈我!” “非也,我这分明是引出你的真心话,毕竟玄帝陛下光想不做不是么?” 少卿摇着头,又躺了下去,“哎呀,这时间过的可真是快,一晃眼,你也要成亲咯!” “你小点声!” 玄又抬腿就是一脚,“这事儿,还没个门槛叫我摸一摸呢!” “怎么没有,改明个,我就去找天帝那小子,估摸着明个午后,你的事儿,应当就能定下来了。” 昆仑墟的山脚下夜风清凉,同少卿一道被扔下来的神族皆已被自家仙侍神官领了回去。 玄又垂眼就望见躺在惠草上,惬意享受夜风的少卿。 她叹了一气,踢了踢少卿,蹲下身去。 “你同我说说,你觉得等这样长的年月,又耗费这样多的心神,值得么?” “甚么值不值得的,凡事呐,总要讲究先做一做,最后才晓得值不值,这还没到最后,现下谈甚么值不值。” 第108章 少卿翻了个白眼,而后又忽地兴致勃勃起来。 “我同你说,你与弦锦昏睡时,我已觉察到常珺的神魂有苏醒的迹象,想来是离她清醒的日子不久了。” 闻言,玄又面上倒是不掩喜色,“这倒是一桩喜事。” 少卿瘪了瘪嘴,惋惜叹道:“可惜她瞧不见你同弦锦成亲了。” 玄又一瞬咬紧牙关,抬脚又踢了她一回,“你小点声会死啊!” 少卿哼哼两声,顺势翻了一圈,大剌剌地躺在草皮上。 玄又拔了根惠草,插入她的发冠中,“你同我说说,你之于常珺的心思,究竟是如何?还是你只当她是你那强词夺理来的师姐?” 但听此言,少卿一巴掌拍掉头上的惠草,“甚么强词夺理!依理而言,她就是我的师姐!” “这不重要,”玄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重要的是,你对她究竟是个甚么心思?” 少卿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良久后,又忽而笑起来,“我不清楚。” 玄又一巴掌糊在她脸上。 “你不清楚?你既不清楚自个对她是甚么心思,又不清楚对这桩事到底值不值得,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甚么?” “在想常珺。”少卿呵呵地笑着。 半晌,她忽然问:“那你之于弦锦,又是个甚么心思?” 玄又对这个事儿,真真是坦荡极了,眉梢一挑就道:“我之于她,心思不纯。” 少卿呦了一声,“玄帝陛下先前不是言自个儿之于青阳帝君,只有理由么,哦,如今,利用到心上了? ” 玄又笑骂道:“你可真真是个混不吝的玩意,这么些年闲的发慌了?开始推我的心思了?” 还未等少卿应答,就见一金冠神君缓缓朝这儿走来。 玄又敛起面上笑意,一把将少卿薅起,“句芒神官来了。” 待到少卿被那劳心劳累的金冠神君接走后,玄又却并未挪动半分,只等周遭再也闻不见天神的声响后,她这才转身。 她叹了一气,笑道:“青阳帝君这隐匿的术法习的真真是好。” 话音刚落,玄又面前忽地显现出弦锦的身影。 一袭青衫的人儿笑吟吟地望着她,好奇地问:“你究竟是何时发现我的?” 玄又装作沉思半晌,开口道:“还没个门槛叫我摸一摸的时候。” 闻言,弦锦扬了扬眉梢,“那你现下觉得,这桩事儿,究竟有无门槛叫你摸一摸?” 说罢,她忽地凑到玄又面前,又道:“或是你同我说说,你利用我,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甚么怎么一回事儿?”玄又歪头反问,“不就是同少卿说的一般么。” 她这般回应倒是明了的很,弦锦却是极其锲而不舍,又问:“利用我,利用到心上去了?” “怎么,青阳帝君对我这个回答,不甚满意?”玄又学着她的模样挑眉。 弦锦忽地向后退了两步,眉眼弯弯,“我如何不满意?我晓得玄帝之于我,心思不纯。” 玄又却是继续学着她的模样,锲而不舍地问:“那青阳帝君之于我呢?亦是心思不纯?” “你心下不晓得么?” 但听此言,玄又直直地望着弦锦的面庞,忽而长叹一气,“弦锦,你如今,真真是同青丘的狐狸没甚么两样。” 弦锦抬手替她抚平衣襟上的褶皱,轻声问:“你如今说这个,又是何意?” “我的意下如何,你不晓得么?”玄又攥住她的手腕,翻手间就变出一冰雪雕刻的小刀——鸣鸿。 她不等弦锦所言,自顾自地将那剔透晶莹的小刀系她的腕骨上。 玄又面色发愁地道:“我如今,可真真是想将困起来。” 弦锦早晓得昆仑墟的白虎皆有个通病,比之龙神一脉的通病更甚——瞧见喜欢的人与物,就想圈起来。 尽管弦锦早晓得这个通病,却并未制止玄又的动作,只笑吟吟地点了点她的眉心。 “心思不纯。” 弦锦自顾自念叨着。 第81章 红鸾星动 喜大普奔,那在墨阳宫沉睡的二位帝君醒了! 醒来的当夜,还将一众大帝帝君扔出了昆仑墟。 据说那些个大帝帝君还在山下睡了几个时辰,这才各自被自家仙侍神官领回去。 而半刻钟后,上界的各位仙家天神又收到了天帝为二位帝君下旨赐婚,后又亲自为二位帝君挑选良辰吉日,订在天德合一日的消息。 一时之间,整个上界又开始沸腾起来,甚至明目张胆地聚在一处,商讨究竟要选取甚么贺礼去参加那婚宴了。 然而,墨阳宫中,却是较为不太平。 玄又险些将赐婚的诏令拍在传令的白泽帝君脸上,她颇为焦急地在桌案前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弦锦倒是淡然的很,呷了口茶后问:“你不想嫁?” 闻言,玄又的脚步忽地顿住,忽然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绯红一路从脖颈冲向耳根。 到最后,玄又索性一拍桌案,闭着眼睛道:“甚么不想嫁?分明就是该你嫁于我!” “何以见得?”弦锦瞥她一眼。 眼见状况不妙,老实喝茶的白泽帝君腾地一下站起来,走至大殿正中,和和气气地道: “莫吵莫吵,二位如今的身子都不易动气,谁嫁谁都一样,就如同褚健和钟山一样,谁嫁谁、怎么嫁,成亲后皆一样。” 第109章 玄又陡然睁眼,面色凌厉地望向他。 “我如若未曾记错的话,白泽帝君好似到如今,还未曾有过红鸾星动的时刻罢,你又是从何得知成亲后皆是一样?” 可以说到这个,白泽帝君可不会甘拜下风,他眉梢一挑,面上极其了然。 “成亲后,二位帝君皆是待在一处,不论是穷桑城还是昆仑墟,总归是在一处的,这不就是都是一样的么?” “且这天帝诏令上也未曾写谁嫁与谁,应当是成亲当日,各自从穷桑城、昆仑墟出行,而后到瀛洲山行成亲之礼,这应当是未有不妥罢。” 经他这样一说,玄又同弦锦这才注意到诏令上的内容,细细瞧下去,二人这才缓和了脸色,放走了白泽帝君。 但这天德合的日子,尚且在三日后,当下还是去取穷桑城中存放的轮回镜碎片较为重要。 玄又将诏令卷起随手扔在一边儿,同弦锦一道回了穷桑城。 与上回来穷桑城不同,如今的守城神将远远见着玄又的身影,早已手脚利落地打开了城门。 虽言上回玄又前来穷桑城就已受诸多凤凰围观,可这回城中的凤凰依旧是各个探出头去瞧那能叫主君心思不纯的对象。 乍一眼望去,整个穷桑城竟似是凡世人潮熙攘的长街一般。 穷桑城真真是万万年,都未曾有过这般喜事了。 . 四月二,天德合。 天帝天后早早便揣着一颗比之玄又同弦锦还要激动的心,踏着云海中的锦鲤赶至瀛洲山。 日头正好,布置瀛洲山的神官、神女们皆是起了个大早,半山腰自卯时起就有不少仙家天神的祥云盘绕。 还未等穷桑城和昆仑墟的长车抵达瀛洲山,青帝陛下早已饱含一眶热泪。 她那一眶热泪包得太久,着实没忍住,转而捂着心口,一把抱住身边的勾陈大帝,欣慰地嚎道:“玄又终于嫁出去了!终于嫁出去了!终究还是有勇士能治一治她那破脾气!” “弦锦终于嫁出去了!” 勾陈大帝之于她也是不遑多让,也不顾山下还有不少小辈等候,抛去了脸皮,开口就嚎:“弦锦嫁出去了!她那张嘴,终于换个人祸害了!” 而友一凝就不一样了,她死死搂住手边的以秋枫,泪水不值钱似地往下落,“终于成亲了!不承想,她二人竟真的成了亲!” 唯有常钦满脸嫌弃地望着这三人,心下暗道这大帝帝君的颜面,属实是被放在脚底碾了一遭又一遭。 山顶之上的仙宫里,白泽帝君见着不复往日沉稳,不停抹眼泪的天帝,着实震惊了一场。 而后又闻见外头青帝同勾陈大帝的鬼哭神嚎,手中的茶盏险些滚落至地上,只觉得自个儿在这大吉之日,应当是进了酆都,不然怎会似是撞见鬼了一般。 宫中不断有神官来来去去地清点酒水和各类膳食,外头的神女忙着给整个山顶上铺着的云锦上的褶皱展开。 平素端庄稳重的天后也未曾与诸位仙家天神交谈,只打量着宫中装潢。 忽地快步走至正在给大典四处石柱上施法装扮凤凰纹样的神官身侧,指了指凤凰衔珠的样式摇头。 “这处法术错了,这儿的珠子上的纹样应是偏上,且在左面有云纹。” 而后,神官又见天后在宫中四处转了转,命数位神官再度细细盘查一遍。 后将神官长唤至身边,吩咐道:“今日婚宴上的酒盏中的酒准备时,每个酒盏中不可超过半盏。” “诸位仙家天神的贺礼需用三个册子记上,日后一份送往太极正殿,一份送往昆仑墟,一份送往穷桑城……” 白泽帝君听天后絮絮叨叨的吩咐,光是听着就觉得自个儿脸皮隐隐发绿,往下一瞧,那瀛洲山的神官长脸果真是绿了。 可这也难怪,天后出嫁时将将七万岁,正处穷桑城三个氏族中内讧不久,百废待兴时。 婚宴时最为劳心劳累的并不是她的爹娘,而是青阳帝君。 青阳帝君操着一颗老妈子心,于她出嫁时,将贺礼由架架长车自穷桑城一路延至太极正殿。 正是因青阳帝君对她婚宴的看重,这才有了天后如今不可动摇的地位。 如今将她护在羽翼下的青阳帝君就要出嫁了,又教她如何不看重? 可天帝之于她,亦是如此。 遥想当年,他被选中天帝继任时,不过十万岁,将将上神。 在当年的老牌仙家天神眼里,就是个奶娃娃,是玄帝同青帝手把手,劳心劳累地教他该如何治理。 那些时日里,留在太极正殿中批阅折子最多的并不是他,亦不是他手下那些个神官。 反倒是玄帝同青帝,后又有不少仙家天神起了反叛的心思,玄帝便撸起袖子,去一个一个处理,极地异动时,亦是玄帝前去处理。 时至今日,天帝还能忆起百年前,仙家天神得知昆仑墟的白虎主君就是那连宫殿都没有的玄帝时,不间断递到他手上的折子。 昔年,于青帝痛失所爱时,天帝甚至都要认为玄帝同青帝一样,在往后的日子都会是个孤家寡人时,上界突然就传出了她和青阳帝君的传言。 而青阳帝君,又是教习他剑术一课的夫子,谆谆教诲。 虽然她二人常一口一个死小子的换他,可他晓得她二人心中,并非真的将他当死小子看。 第110章 而如今,此前,似是个长辈教导他的玄帝同青阳帝君就要成亲,教他怎么能按捺得住。 待到穷桑城和昆仑墟的长车自两边行至瀛洲山时,青帝同勾陈大帝已哭过一轮。 眼见那银白的冕服下摆隐隐露出的玄红婚服,少卿同扶柏眼底又是包了一包泪。 后又见着那两道熟悉的身影走下长车后,是彻底忍不住了,迎上去时都是泪流满面的模样。 冕冠上的白玉十二旒挡在眼前,叫弦锦同玄又看不真切眼前的祥云。 少卿和扶柏便上前一左一右的给二人搭手引路,不承想,二位帝君把手一甩,互相牵住了对方的手。 少卿深吸一气,略带哽咽着捣了捣扶柏,“你瞧瞧她二人这破脾气……” “你消停点吧。”扶柏一手捂住眼,一手递了张帕子给她。 瞧着走在祥云上的身影,友一凝搂住以秋枫,竟是又要哭出来。 祥云铺成的路不长,每走一步,身上的冕服便消散一分,走至山顶时,玄红的婚服就已彻底露了出来。 那婚服的样式是一样的,一双宽大的袖袍上,一面用金线绣着虎纹,一面绣着凤凰祥云的纹样,就连头上同冕冠差不多的金冠亦是一样的。 天帝亲临大典,立于开天神斧前,执起婚词,念道:“一拜天地开合,受清浊之洗。” 玄又同弦锦一道朝瀛洲山上的盘古斧弯腰拜上一拜。 “二拜四海八荒,受苍生之礼。” 大典上的二人转身,对着下方自四海八荒而来的仙家天神弯腰行礼,待二人直起身子后,便是帝君阶位下的天神向二人行礼。 “三拜故剑情深,当永世同合。” 闻言,玄又同弦锦缓缓地对拜。 霎时,婚服上的纹样同大典石柱山的纹样似是活过来一般,穷桑城前来瀛洲山的凤凰皆是发出悦耳的啼叫,而后便是自昆仑墟而来的白虎的吼叫。 再之后,便是前来的仙家天神的祝贺:“恭贺二位帝君礼成!” 穿过被铺满云锦的小榭,再越过两个回廊后。 玄又牵着弦锦终于回到了瀛洲山给她二人布置的寝殿里,外头的宴席也在此时开始,含在玄又和弦锦口中的盐渍梅子早已被咽了下去。 少卿同诸位挚友带着两个食盒适时走进来,眼眶皆是通红的,一见着二人的面,便是迫不及待地问:“成亲如何?” “累。”弦锦摘下金冠,无力的靠在桌案上蹦出一个字儿。 玄又递了盏茶给她,自个从食盒中取了碟桃子糕出来,补充道:“比在那极地镇守还要累。” 可弦锦转念一想,倒也还好。 依她同玄又的阶位,成亲之后还有千年的婚假,累这一日便可悠闲千年,这么一想,倒也觉得还好。 玄又侧目去瞧少卿和扶柏通红的双眼,转而又撞见了友一凝和六识等人通红的双眼,憋了又憋,最终还是开口道:“莫哭了。” 友一凝抹了把眼泪,嘴角向下撇,强忍眼酸泪意,“我尽量。” 话音刚落,她便与众人一道退了出去,再之后,便只能闻见仙宫中传来的宴席上的欢声笑语,周围忽地陷入沉寂。 弦锦突然坐起来,手上掐诀将二人身上的婚服一变,又变回了常穿的青衫蓝袍。 这千年的婚假可得好好珍惜。 弦锦突然凑到玄又面前道:“你如今,愿不愿意同我一道去四海八荒的犄角旮旯里转一转?” 猝不及防对上她眸子的玄又如今倒是不似以往那般了,只是将手中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细细地端详面前的人,不知是想到了甚么,忽地凑上前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弦锦。” 玄又并未回应她,在咬上她的颈侧,叫她面颊绯红时还要唤她,“你莫不是早就盘算这一天了?自青丘起始?” “不晓得。” 弦锦侧身在她耳根上轻吮,鼻尖的气息尽数拍打在玄又的颈侧,“你晓得么?” 但闻玄又轻笑一声,“我也不晓得。” 帐中红烛熄灭,玄又缓缓地解开弦锦的外袍,滚烫的身子贴在一处,熨平了内里的褶皱。 许是自南瞻部洲起始,又或是自北俱芦洲起始,亦或是自三十万年前的初见起始。 翌日,将将成亲的二位帝君便不见了踪影,甚至连昨日需向二位帝君敬酒的环节也没个踪影。 还是晓得这二位帝君性子的青帝陛下端着酒盏,一个个敬过去同诸位帝君谈天说地,这才叫宴席上的仙家天神忘却了这桩事儿。 婚宴办了三日,除却拜礼的那一日,剩下两日的宴席上,不论是大帝帝君,还是神官神女,皆不曾见过二位帝君。 直至往后的万万年里,也不见得哪家仙家天神成亲,有二位帝君般盛大,倒是三生石边,又多了不少憧憬情爱一事的小辈。 红鸾星动,便是故剑情深,应为永世同合,不得分离,神魂命魂也需绑在一处。